第98章 救世
黑夜将会过去，繁星也会消失。
乌云开始退散，一点点地被身后的光明给击碎。黎明前夕将要来临，萨巴特已经吃掉了海德拉，心中久存的愤懑也随之而去。它蹲伏在岸边，身边是站立着的星辰。他们俩身上的火焰还在继续燃烧，炽烈的红在星辰的眼里滚动，她昂着头，等待着。
太阳，是血族最强大的敌人，没有任何一个血族能对抗太阳。普通的血族便是在太阳下走上十步，便会被烧得一身犹如石膏破裂一般，碎成渣滓，落入尘土中。所以，黎明前夕，每一个血族氏族的城邦都会敲响一道道长钟，告诉众人：黎明将至，血族回避。
深埋在土地之中的棺木，由石晶建筑而成的宫殿中的棺木，无论是何地，唯有棺木才是血族的归宿。现在，星辰立在北海之边，她没有棺木，有得只是一件华丽普通的黑袍。
之前逃跑的人鱼巫族湶悄悄地浮上了海面，他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血族’。人鱼的记忆能够传承，重大的事件会在他们的记忆中被锁起来，谨慎保管。而现在，湶打开了那锁着「Naraka」之名的记忆，里面涌出来的一切都让湶激动不已。
该隐之子，血族之王，黑夜之主，大地之母……噢，还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呢？她的一句话大地都要下陷，她的一个字城邦都要毁灭。她的出现是为了最终审判吧？！湶如此猜测。同血族的《拏得》一样，人鱼也有自己的圣经，里面也记录了第三次圣战、火焚末日、上古耆宿等等。当世界的意志偏向毁灭，最终审判来临，所有生物都难逃此劫。就像当年的火焚末日，多少生灵被那烈火一沾上就立刻成了灰烬。大陆成了汹汹的火焰山，哀鸿遍野，尸骸遍布。多少种族在那个时候灭绝，他们纷纷逃到海里，却发现海的尽头是深渊，深渊也在燃烧。
那是创世主的意旨，燃烧一切。或许是因为邪恶让他厌恶，或许是因为战争让他烦躁，或许是因为他一时兴起……这一切又有谁知道呢？他之子该隐也成为了亡灵，万物在这劫浩中哀嚎，无处不是逃亡的身影，无处不是惨烈的境况。若不是这海，不会有一息尚存。若不是这女人，尚存的一息也不会有生存的机会。
混乱，哭泣，逃亡，求生……所有生灵在哀求，他们需要救赎。唯有她，从黑夜中走出来，在烈日之下，她的全身都被灼烧。她身上是火，太阳射下来是火。血族的敌人企图将她燃烧殆尽，可是，她没有停下，她扛着她的利斧来到了天与地相连的地方。
“哐、哐、哐——”
她一下又一下地破开大地，将原本一体的土地给分裂。她跺跺脚，深渊就往后退。她命令大海覆盖大地，她命令空气不再蔓延火焰，她命令一切生物躲在她的身后。她用利斧破开了天空上一个个汹汹燃烧的太阳，她是传说中的最强者。流火将她的全身给灼成一层层黑灰，她没有皱眉头，她还在继续。大地开始聆听她的召唤，分裂，再分裂，火焰最终被泥土熄灭。她成为了新的创世之主，她创造了她的大陆。在此大陆上幸存的生灵皆以她为主，她开口，他们就高歌；她抬手，他们就俯首。
而这一切都是创世神不允许的，他才是万物之王，大地之主。他的强大和她的伤痕形成了对比，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三次圣战。创世神和创世主之战，最终，她大败。
在血族中关于她被封印在始祖山的传说都只是血族的编造，真正的Naraka的确是在当日被烧成了一具骷髅。湶的记忆里还有一个画面，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人类贵族，他在Naraka被烧死后痛苦不已，那撕心裂肺的叫声让天地都变了颜色。之后，万物开始休养生息，他们在这名叫「伽比」的大陆上繁衍生活，直到现在。
Naraka已经成了灰烬，可是，现在她却又在眼前。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无比清楚，这个黑发的血族少女便是记忆中的Naraka。她被谁救下来？上万年的时光她又去了哪？她现在出现想要做什么？是为了最终审判吗？
在此之前，湶也对最终审判担忧不已。无论是那个种族都抵抗不了神的旨意，而现在，传说中的王出现了。湶想，他们的生机出现了。此刻他激动地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慢慢地、慢慢地他来到了星辰的旁边。
在海的尽头，太阳开始缓缓而升，橘色的光铺满了整个海平线，也包括星辰和萨巴特。经历了一夜的大起大落，幸存下来的乌龟青蛙跳到了石头上，看着太阳升到天空之上。乌云尽散，光明来临，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世界变得平静又美好。
星辰靠在萨巴特的身边，她看着那太阳，脑子里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星辰，我想和你每天在一起看日出。」
看日出啊……
星辰的心沉了下来，她伸出手挡在了眼前。尽管她无所畏惧，但她还是本能地排斥太阳。宿怨，从该隐被罚而起。
“走吧，萨巴特。”星辰一个起跳，落到了萨巴特的头顶。
“不，请等一等。”湶没有想到星辰居然就准备这样离开，立刻开口喊住了他们，他变得谦卑又拘谨，“伟大的王，请您听听我要说的话再离开吧！”
“说什么？”星辰问他。
“您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地，我都不敢过问。因为，您是自由的王。现在，我有幸能靠近您同您说上两句，真是我这一生的幸运。”湶说着低下头敬了个礼，“我想要说的是，关于您的。宇宙的创世神已经在蠢蠢欲动，黑暗势力暴露了端倪，我知道，我知道，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你杀戮是为了保护你的孩子，你在此也必是为了庇佑整片大陆。”
湶口中的孩子指的是萨巴特，也暗喻之大陆上的生灵。
星辰笑了，“你是说，当灾难来临，我必须保护你们所有吗？”
“这是您的责任。”湶回答她，“大地听您的，空气听您的，汪洋听您的。除了您，没有谁能拯救我们。”
湶来到岸边，他指向遥远的森林对星辰说，“植物不再发芽，发芽也不再结果，结果也不再存活。每一粒种子都是腐烂，再也没有生机了。动物开始锐减，死亡的速度越来越快。母亲腹中的婴儿无法出生，便是出生也即刻死亡。北海之大，却只有三只海魔。他们生下的孩子就被自己的毒液给毒死，唯一活下来的海德拉却是单一雄性，整个种族再也没有希望。而我们人鱼也好不到那里去，一年内有两条小生命能活下来便是上天怜悯了。还有北海巨妖、九头章鱼……这片海域早已成了死海，不再是生命的摇篮了。”
“矮人族、人类、类人族、精灵族和有翅族都面临了这困境，数千年了，情况越来越糟。甚至，不单单如此，黑暗势力也在攻击我们，他们杀死了不少生灵，只为了一己之欲。他们从不会为未大陆未来的命运考虑，他们的心中只有自己的私欲。我主啊，我已经活了太长了，便是下一刻就死去我也不会哀求。杀戮和灾难没有打垮我们，但是，创世神的意旨却能轻而易举地毁了整个世界啊。”
湶砰地扑倒在地，“求求你，我主，救救你的子民吧！再这样下去，生命无法延续，灭亡不过是迟早的结果。我们经历了万万年的进化不是为了走向尽头，而是盼望更好的生活。创世神在用一把无形的屠刀磨着我们的脖子，折磨着我们，让我们日日夜夜活在恐慌之中。噢，不，这不是我们的罪孽，我们不愿承认。赐予我们再生的是您，也唯有您可以剥夺我们的生命和灵魂。但我知道，您是最伟大的仁慈之主，您必不会如此对待你的孩子。”
“世界即将宣告终结，而您终于出现了。”
湶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对着星辰笑了，“救救我们吧，我主，将生命之光重新赋予我们吧！”
湶所说的一切，星辰都一无所知。在她的意识里，这片大陆是如此美丽有富有生机，她不知道，原来在美丽的背后是这样可怕的真相。她是不老不死的血族，也是万物中唯一的不老不死。她看着湶，心中震动。她又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一个个人鱼递出了头齐齐地看向她。
“……我应该怎么做？”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星辰开口了，在开口后，她又惊讶自己为何从没想过拒绝。或许，这也是她当初在火焚末日之时选择救世的理由吧。
湶大喜，连忙蠕动着尾巴来到萨巴特的跟前，他昂着头，告诉星辰，“我主，这一切都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该怎么做。”
“我自己？”星辰不解。
“是的，同数万年一样，神的旨意唯有你能违背。这一次，也是如此。”湶用一种无比信任地眼神看着星辰，“你是这片大陆的万物之主，只有你！”
这就像扔下了一个巨大的难题给星辰，告诉了她其中一个条件，至于更多的线索却全都要她自己去寻找和解开。若不是之前人鱼有帮过自己，星辰真想一脚把这老头踹飞，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说了一大堆危言耸听的话，却半点有用的信息都不给她。末了，还不忘给她带高帽子，声称「只有你才行」。
星辰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湶，而是拍了拍萨巴特，“走吧！萨巴特！”
“吼~”萨巴特仰天长啸一声后，后退一发力就飞上了天上。
“我主啊！”湶快速地移动着鱼尾，在星辰即将消失之前，大喊了一声，“抓紧时间啊！”
吼完，湶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海里，带着他的人鱼族民回到了深海里。
等飞离北海之后，星辰这才扑到萨巴特的身上，懒懒地问，“萨巴特，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又需要我？”
“吼~”
“我连自己都还没有搞定，现在还要去搞定整个世界吗？”星辰向头顶的太阳看去，“神在上面吗？他想要干什么？真是无法理解！”
“吼~”
“萨巴特，在做救世主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先找回我自己？就像黑龙说的，地狱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吼~”
“萨巴特……嗯，你认识昨天夜里那个男人吗？”星辰用手指在萨巴特头顶画圈，“感觉很奇怪啊，那个男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一靠近他就心慌，真是莫名其妙。”
“吼吼吼~”不是个好东西！
“是吗？的确如此，他看上去是很危险。”
星辰的附和让萨巴特更高兴了，绕着天空飞了好几圈才落到梵卓。一落到地面，它就换成了小飞猫的模样站在星辰的肩膀上。它本就不惧怕太阳，只是曾经因为沼泽之毒吸收过血族的力量，所以才会同血族一样避忌太阳。现在它身体无恙，自然是无所畏惧了。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整个梵卓在参天大树的遮蔽下昏暗不清。宽敞的街道再也没有喧嚣，唯有时不时一阵风略过，发出微弱的‘沙沙’声。行走在梵卓的街道，星辰开始认真地打量这个血族最繁华的城邦。昨日混战的宫殿成了废墟，主道上的酒馆、旅舍、服饰店等却并没有受到影响。最后，星辰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兜售棺木的店前。她上前，想要敲门，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白日。她想了想，便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料，她刚转身，那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一声浑厚的苍老的男声响了起来，“贵客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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