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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梦


  他的梦里面,却是另一个开始和结束。

  他是在八月出生的。

  不知道其他亲人,只有一个母亲,在父不详的阴影中长大。

  十二岁之前,他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他妈妈有很多情人,也带给他丰富的课余活动。

  到他十二岁时,枕头上放了八千块钱,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一句话,她妈妈离开了租满一年的房子。

  就留下他一个人。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家务都不会做。

  他总觉得他妈妈马上就会回家,但他等了很久,一天一天的过去,才终于确认,他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他害怕报了警,他就要到孤儿院去,于是一个人开始了生活。

  就在那低矮逼仄的租屋里,艰难的把每一块钱掰碎了用。

  彼时,她也是一个老师眼中的坏孩子。

  她有一个大一岁的姐姐,一个小两岁的弟弟,既比不上容貌明丽的学霸姐姐,也比不上家中唯一的男孩受到父母更多的关注,她只能笨拙的用她的办法,去吸引父母对她的注意。

  他们是在罚站的时候认识的。

  虽然不是同一个班级,却是在同一条走廊,两人互相看看,自认是共同落后的难兄难弟,于是听着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开始搭起话来。

  “你为什么会被罚站?”

  “我啊,作业写的太差了,你呢?”

  “我和同桌打架啊。”

  “为什么会打架?”

  “他笑我。”

  她好奇的问道,“他笑你什么了?”

  他的头垂下去,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鞋破了。”

  脚上的这双鞋还是妈妈在的时候买的,他爱护了很久,但他实在长的太快了,昨天上体育课跑了一圈,就把鞋头顶出了一个窟窿。

  她循着他的视线往下,便看到他局促的大脚趾。

  “换一双吧。”

  他望望她,又垂下眼睛,“我没有钱啊。”

  她有些理所当然的说,“那你爸妈呢,可以向他们要啊。”

  他并不说话。

  她自觉没趣,便低头也望着自己的脚尖。

  第二次又在同样的地方相遇,他们相视一笑。

  “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又打同桌了。”

  “还是上次那个?”

  “没,换了个新的。”

  “那你怎么又打了?”

  “他说我长发长,还说我臭。”

  她看看他的头发,偷偷笑了,“没说错啊。”

  “嘿,还说我呢,你怎么又被罚了?”

  “我啊,和同桌聊天,可我同桌成绩好,就罚我一个人呗。”

  两人没了话题,又陷入沉默。

  她看着他的鞋,破损的鞋头被他粗劣缝了几下,但透过豁口的缝隙,却仍能看到那顽皮的脚趾头。

  想了想,“你穿几码啊?”

  “干嘛?”

  “我姐姐有一双说要给我穿,可是太像男孩穿的了,我明天带过来给你穿好不好?”

  他的头别过去,“没必要。”

  “可给我穿吧,太丑了,我也不会穿的。”

  他静了瞬,细若蚊蝇的报了码数,她笑起来,“那你肯定能穿,我明天就带过来。”

  她真的送了他一双鞋,蓝灰的色调,并不很新的样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穿上,问她需要什么,她想了想,“要不请我去你家作客吧。”

  “不要,我家很乱,还很脏。”

  她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我到现在还没去一个朋友家作客呢。”

  “朋友?”

  “我们不是吗?那你这鞋脱下来还我。”她作势要去抢他的鞋,他赶紧跳起来,“好吧,我们是朋友。”

  她咧起嘴,“恭喜你,你现在是我唯一一个朋友。”

  “唯一一个?”

  “是啊,谁愿意和我这个差生做朋友。”她失落的低头,又很快振作起来,“喂,我还是去你家作客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执着。”

  吵吵闹闹的,就这么成为朋友了。

  过了不久,他捱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带她到了自己家。

  她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会在这里住?”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说的“没有钱”,是真的真的,“没有钱”。

  家徒四壁。

  “你每天吃什么呢?”

  他掀开锅,里面放着土豆和番薯,因为便宜,他每次都买好多,煮熟了就着盐吃。

  “穿什么呢?”

  他打开衣柜,里面没几件衣服,多是妈妈以前给他买的,因为怕长的快,之前买的都略大,他穿到现在,因还没蹿个子,勉强还能支撑,鞋子却只有她给的那双可以穿。

  两人相顾无言,她看着他长长的额发都要盖到眼睛了,噗的一笑,“要不我给你剪头发吧。”

  “你会剪?”

  “我给亲戚家的狗剪过毛,应该差不多吧。”

  当然是……差很多了。

  当他看到自己的新发型的时候,阴测测的叫她的名字,“你是想死吗?给我剪成这副鬼样子!”

  她内疚又不好意思的道歉,“我就是没想到,原来你这头,和狗还真不一样啊。”

  “你让我打一顿!”

  她嘻嘻笑着,机灵的跑了,“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他们的关系变得很好,像是相依为命似的,他总觉得虽然还是没钱,但自有了她,日子也不再难捱。

  她玩笑的问他,“喂,他们说我们在早恋。”

  “你觉得是吗?”

  “才不是。”她推推他的肩,“我们可是朋友,最好的那种。”

  直到一年之后,他那从来不露面的爸爸出现,他才知道自己是私生子,他妈妈过不下去了,一路去找真爱,遇到他爸爸了,才想起还有个儿子。

  他爸爸有妻有子,并不希望带他回家,只表示他也可以和家中另一个儿子一样,出国留学。

  他告诉她的时候,她问他,“你想去吗?”

  “我不想去。”

  “我也不想你去。”

  “舍不得我走?”

  “……”她看了下他的脸,思考了很久,“如果我们长大了,我们是不是也会分开?”

  “……嗯。”

  “我觉得我们还是早恋比较好。”她托腮,“男女朋友比最好的朋友更亲近是不是?”

  “太草率了吧。”他眯眼,有些好笑,“而且你怎么肯定我会答应哦。”

  她白了他一眼,伸出手去,被他牢牢握住了。

  两人商议了一晚上,决定一起私奔。

  那并不是一个成熟的计划,所以被抓回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两人被迫分开了,约好了下次重逢的时间。

  他们的距离是那么遥远,因为她他爱上绘画,却也是因为绘画,重逢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后来他终于回来,他在机场跟她说,“我不会再走了。”她信他。

  她搬去和他一起住,当他的模特,看着他日以继夜的画画。

  “你不累吗?”她问他。

  “我不累。”他不知疲倦,不分昼夜的画着。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快要溺水而亡的人在拼命划着水,或是一个在火中灼灼燃烧的人拼命的呐喊,仿佛要把胸中蕴藏的,名为梦想和美的东西,全部掏尽了,不惜呕沥自己的心血。

  他是爱她的。

  她那么清楚的知道,然而她却开始嫉妒起他手中握着的画笔,他摩挲着的画布,还有他眼睛长久凝望的画作来。

  他比爱她,还要热爱绘画。

  她可以接受亲人的冷遇,然而这世界上,她唯独不能接受的,是他的冷淡。

  他的合伙人跟她说,“你不知道他画的有多好,他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人,你不应该束缚住他,你懂吗?”

  她不懂吗?

  当他完成一幅画作的时候,即使她从来不懂欣赏美,因为美是如此常见,大街上都是美女,一朵花,一件衣服,都可以冠以美的头衔,但她看到他的画作,便意识到,他的确是天才。

  那种感觉,就好像瞬间被什么击中,灵魂都开始震颤,她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所谓的美。

  然而,他的眼中,好像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和他分开,心中尤有些赌气,“好吧,他心里想着我,我心里想着他,我们各自结婚,谁也不欠谁。”

  她真的结了婚,生了孩子,他闻名海内外,周游世界,有天到她的城市开画展。

  她看到了那幅一模一样的画作。

  可那只是生活中一件小事而已。

  直到有天,她孩子翻出了《小王子》,“妈妈,这本书是旧了吗?”

  “嗯?”她走过去,看到那页曾经被眼泪泅湿的纸,那上面写的是“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

  **************

  方徊走到餐厅的时候,看了下时间,已经迟到一分钟了。

  她推开门,却发现那个人也没有到。

  她松了一口气,坐到座位上,便听到有人在身后问她,“你好,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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