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言

　　明末，李自成兴兵，大明溃亡，满人乘机入关，定鼎燕京，立大清顺治朝。

　　满清铁骑一路攻城略地，大举南进，似乎天道人道都无法阻止它对中原汉人血腥残暴的屠杀镇压。顺利平定北方后，清廷没想到，最激烈的民族反抗，却来自一向被认为“民风柔弱，文气浓盛”的江南。

　　1644（清顺治元年）年，南明弘光政权在南京建立。次年四月，清军挥兵南下，势如破竹，纵兵掳掠，对各地抗清军民进行血腥屠杀。美丽富庶的诸多江南名城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清军的残酷杀戮，尤其是“十日封刀”的“扬州大屠杀”，在生活一向富庶安逸的江南百姓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在南明朝廷内部党争不断，不能奋力有效抗击清兵、保护汉人百姓的情况下，人们开始认真思考顽强抵抗后的毁灭性后果。江南民众的初期反抗渐渐被镇压，但各地局部抗清斗争仍旧星火不断。

　　五月，清军逼近南京，以钱谦益、赵之龙为首的朝臣跪地献城，送款迎降。各地乡绅为了自保，也纷纷在城墙上大书“顺民”二字。钱谦益与各地乡绅的信中也称大清“名正言顺，天与人归”。清军占领南京后，南明弘光朝覆亡。

　　清军之所以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许多地方甚至兵不血刃，传檄而定，也是由于明朝末年朝廷吏治腐败，贪渎横行，官贵殷实而国库空虚，明廷不断向民众加派三饷，横征暴敛，不恤民艰。正如孟子所言“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寇仇”，诗经中则有“时日曷丧，吾及汝皆亡！”再加李自成起义早已动摇了明末的社会根基，百姓对崇祯自缢，弘光被擒，都只当是又一次金銮殿里的改朝换代。

　　然而，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削发易服”令重新严厉颁行时，民众方如梦大醒，进而怒不可遏，原来满清皇帝不仅是要交税服役，还要变我华夏风俗，毁我汉家衣冠，灭我汉人传统。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家族宗法、孔孟儒学伦理为文化源脉的中国人，或许能把朝代兴迭看成是天道循环，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如果在衣冠相貌上被强迫施行毁伤倒退，把几千年的汉儒发式和袍服变成“猪尾巴”小辫和“胡服”，是对人格尊严的极大侮辱，简直类似阉割之痛，死后都愧见祖先。

　　本来渐趋平静的江南地区顿时如水入沸油般，四处暴散起“誓死捍卫我华夏衣冠”的反抗怒潮。热血望众者振臂而呼，汉族士人百姓响应者云集，旦夕之间竟成燎原之势。原本已经降服的地区也纷纷反抗，各种规模的武装斗争几乎遍及全国，整个中国大地陷入腥风血雨之中。清廷进行了更加残酷凶狠的镇压，导致了长期政局不稳，生灵涂炭，汉族人口锐减近半。

　　当“削发易服”令依次到达苏州、常熟、太仓、昆山、嘉定等地，清廷对民众的武装斗争进行了极其残酷的血腥镇压。“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广州大屠杀”、“四川大屠杀”，“大同之屠”，无一不是惨绝人寰的大肆屠戮，屠杀人数是中国历次改朝换代之最。

　　江南自古人杰地灵，教化深广，深受儒家文化濡养，向来崇文尚礼，高士辈出。民风柔丽，吴侬软语的江南民众，也因此反抗得最为激烈强韧，江南地区成为反清抗清的中心阵地。直到康熙年间，以大学者黄宗羲为首的江南抗清起义运动依旧顽强延续着。清廷虽然靠着残狠暴虐的武力最终征服了江南民众，但也由此对江南的士绅百姓记恨且忌惮于心。

　　顺治二年，清廷恢复科举考试。十二年后，清的统治基本趋于稳定。

　　在顺治十四年乡试中，先后发生了京师顺天北闱、江南南闱两大科场舞弊案，弊案涉及数十大臣、考官及各地考生。顺治帝震怒之下亲自督办此案，先后祭出重刑惩治。特别是对江南乡试的科场弊案，典刑之重，震惊朝野。

　　本故事就发生在清初这次江南科场弊案之后。

　　沈氏一门世居姑苏，乃江南百年望族，从大明开国之初到明廷颓败的二百余年间，沈氏的数代族人，进则在朝清廉为官，辅弼庙堂，退则在乡耕读传家，积善乡里，祖上出过两位尚书及诸多科举出仕的官员，沈家祖宅所在的雪塘堰，人称尚书堰。

　　冥冥中，这个投落凡间的女孩儿，从开始就是一道挡厄符咒，只为给沈家抵挡那场覆巢横祸。

　　在那之前，她从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有如此奇怪的用处和造化。渐渐也懂了，天道安排她进入这一个轮回，并不是只给她一个拯救者的角色，事实上，是因为另有一段宿世前缘，才兼顾了这个顺天应缘的使命。

　　然而，在无际无涯的天地间，无始无终的时间里，修得宿世深缘者从来不乏，这次之所以是她，终究是因为她几千年经久不消的执念——尘世的劫与运，注定是要由深具执念的魂魄来承历的。

　　挡厄济危也罢，销缘偿愿也好，只要能与她遥思千年、冥想千年的那个“缘”惊魂一聚，哪怕今生已然尽忘前世，她也绝不会踟蹰一分。

　　来渡化的神使告诉她，不用害怕“挡厄符咒”这一可怖身份，在她为凡生之家挡住厄运的时候，她的尘世命运自有安排。

　　也许天道和世道都是如此，因果之间，循环另有安排，身后的身后，是各种深深浅浅的缘。这一切，当日尚在烟水深处的她，虽已提前了然，但进入凡生俗世后，将完全遗忘这些期盼和记忆，她将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婴孩，从襁褓里开始浑然不预的尘世故事，触摸茫然不察的缘分。

　　很多年后，当她听到母亲那年初春的梦里故事，才第一次识得，心痛是种什么样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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