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杀人者
本以为消息独一无二准备大出风头的醉酒大汉一愣，酒意顿时清醒不少。他将目光投向大堂的西南角，黄脸的中年男子独坐一桌格外醒目。
之前的反应敏锐之人正是这角落里的黄脸男子。
醉酒大汉目视对方，良久，拱手道：“道友消息灵通，不知尊姓大名？”
众人眼光皆集中于西南角，明显也都听出了之前的重磅消息是出自此处。
有感于大堂之中的变化，之前叫嚷甚为活跃的黄脸男子此刻反倒矜持了起来，头也不抬，只默然道：“来去匆匆，去留无意。吾自打来处来，到去处去！道友又何必强求姓名？”
言尽之余摆手间的动作中似蕴含了无数沧桑。
醉酒大汉的眸光闪过异彩，欣喜道：“原来前辈竟也是灵通门的人，在下杨俊，请多指教！”
黄脸男子身体一顿，讶然抬头，总算让众人看清楚他的真实面目。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黄！黄得不能再黄！整个像是被摁在黄泥浆中拔|出|来一般。
没抬头时尚且觉得脸黄，一抬头竟又更甚于此，方凌楚心中一恶，顿觉大煞风景。
“指教倒谈不上，免去前辈，在下卢杰！”
卢杰言毕倒下整碗酒水，伸手一指身旁空位，杨俊急急忙忙迎了过去。只是同桌的数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之前坐在身边喝了这么多酒的杨俊，居然还是个有门有派之士！
此刻任谁也能看出来这二人是同门了，只是不知这灵通门到底是何派系，平日里似乎没怎么听说过！
方凌楚缓缓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楼穆，说来惭愧，恶补几天的知识竟然开门便遇到一个难题。
楼穆读懂了方凌楚眼中的含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之后想想还是传音回复，只是言语之间颇具微词，道：“我看这二人修为低得可怕，都还不到筑基，料想灵通门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派。”
方凌楚点头，目光不断在杨俊和卢杰二人之间摇摆，再结合楼穆的话，似有明悟。
或许这个灵通门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这些个散修的现身说法，就像现代的小偷在被抓之后总会很拽的来上一句“老子是空门的人”！
而这个空门到底存不存在，还有待考究！
这么一想，所有的一切似乎就都能解释的通了，这个灵通门不定就是存在于修真界的八卦传媒。
方凌楚内心正自得着，忽闻有人喊道：“二位道友先别忙叙旧，莫忘了正经事！”
众人纷纷应和，大家都还等着听故事呢！
再提起来这事来，杨俊依旧兴致盎然，又是跳起一脚踏上桌面，眉飞色舞道：“这事还得细细说来……”
同时还不忘拉上自己刚结交到的知心好友：“若我有说得不全的地方，还望卢兄不吝补充！”
卢杰点头。
杨俊咳嗽一声，缓缓道：“话说当日，婚礼进行得如火如荼，各大门派掌门人亦纷纷到位。万华宗宗主越凌云站在那大殿之前，目空一切，气宇轩昂，只差那傻子一到位，婚礼便可……”
突然有人插嘴道：“不是说那傻子已经变正常了么？”
正听着的方凌楚闻言，朝那插嘴之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被叫了这么久的“那傻子”迟迟得不到正名，着实令她不爽。
骤然被打断，杨俊不悦皱眉，道：“这都不重要！”
摆手之后故事还得继续。
“就差那傻子一到位（方凌楚：……），婚礼便可如时进行。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弟子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指着一个方向喘息不止，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干系重大的事情。于是等待中的众人便朝其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处正是灵秀峰，而此时灵秀峰宫殿的上方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啊！”大堂之内传出阵阵惊呼。
“越凌云大惊失色，当时也顾不下什么了，直接抛下所有人一马当先的飞了过去。”
旁边有人称赞道：“越宗主爱妻心切，真乃吾辈之楷模！”
“然而等越凌云飞近时这才发现，原来竟是有人纵火，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天魔宗宗主，魔道第一魔头莫钰！”
杨俊硕大的拳头砸上桌面，一锤定音。
众人大哗！
有人不解道：“万华宗身为我们修真界第一仙门，难道竟连魔宗宗主闯入了都不知道吗？”
“你傻呀！宗主大婚来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还要严加看管逐一排查么！”
没让杨俊费口舌，已经有“聪明人”给出了“正解”。
那人不服，继续道：“莫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火这种事难道还要自己亲自动手不成？”
“聪明人”又一次跳了出来，解答道：“修真界谁人不知莫钰与越凌云有深仇大恨，如此痛快淋漓之事，当然是要自己做才最能体验到畅快和喜悦！”
那人终于哑口无言，闭嘴了。
然而，“聪明人”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大堂内修士那么多，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仍旧不断有更多的新问题接连冒了出来。
“仙门的大能来了那么多，难道都任由莫钰如此放肆？”
“莫钰是大魔头，总不能孤身奋战吧！他有没有带人马过来？”
“这莫钰和越凌云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说来到底孰强孰弱？”
……
杨俊微笑，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道：“既然大家的问题这么多，我也不好逐一作答，就在这里一次性解释完吧！”
“当时越凌云越宗主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莫钰身后带有千军万马，直接冲上去和他们打成一片，但英雄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得狼狈不堪。各仙门的来人一见形式不妙，纷纷来援，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历经一夜终将那帮可恶的魔人赶出了万华宗的领地。”
“好！”
大堂众人齐声叫好，方凌楚亦明眸流转。
只有楼穆无语皱眉，难道就只有他听出了不对吗？若魔宗果真强大如斯，需所有仙门联合起来历经一夜方能赶出，那平日里又是如何神奇的各自守住了自己的地盘而不被魔道逐步蚕食吞没的呢？
末了，卢杰还顺势锦上添花，给出尽了风头的杨俊加戴一顶高帽：“杨兄所述详实，卢某无以补充！”
有了卢杰如此肯定，大堂之内顿时喧嚣不止，只是议论的重心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方凌楚的身上。
“不知可否告知那傻子的最终结局是什么呢？”角落里传来一句结结巴巴的疑问，终于有人问到了事情的关键。
方凌楚心神一凛。
卢杰叹息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呐！据说，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看到有弟子从那傻子床榻的位置上清扫出了一堆白灰，怕是已经……”
白灰？方凌楚仔细想了想，他们说的，不会是那个大花瓶吧？
果然，有人不认同道：“有白灰似乎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杨俊目光一定，为维护好友直接怼了回去，道：“可是万华宗内至今都没有人出来辟谣。”
这可真是个无从辩驳的理由！
此刻，所有人都忘了其实就连傻子遇害的消息也才是杨俊两人口中传播出来的。
众人唏嘘不已，最后有人总结道：“这可真是修真界最幸运的傻子，又是最不幸的傻子。”
方凌楚一头黑线，偏头之际蓦然发现楼穆居然一直在看她。
“你好像对万华宗的事情很感兴趣？”
“哪…哪里有？”方凌楚吓了一跳，努力将对方想象成自己的班主任，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只是对人感兴趣，一宗之主居然愿意娶一个傻子，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楼穆轻嗯一声点头，勉强接受了方凌楚的这个解释。
看样子应该是相信了，方凌楚松了一口气，万分庆幸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告诉对方现在的名字，而是借用了现代本来的姓名——林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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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绿水，碧空白云。
一座山峰上空，两名同样白色道袍的修士驾驭着一把飞剑在天空飞行，宽大的剑身后半段坐着两名少年，一大一小，小的约莫十三四岁，大的应有十七八岁。
“师叔，等回了青云派，你打算怎么和师祖说？”卓明笑问身前年长的中年男子。
“这个……”常显达捋了一把黑须，苦笑道：“我自有打算。”
青云派，一个很小的修真门派，卓明和常显达都属于这个门派的修士。
一些小山小派，为了保证门派传承不断，在开门纳新的时候是会派弟子外出，到附近的村庄寻找有天赋的孩童带回来培养的。
此次二人显然是运气不错，一来到刘家村便寻到了两个，其中一个竟然还是水木双灵根，青云派多久没出现过双灵根的天才了？前途不可限量啊！常显达起了收徒的心思，却只怕门派里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不会同意。
“咦？”常显达轻咦一声，只见一道黑芒已逼近眼前，瞬间一惊，急忙操纵飞剑避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黑芒的目标明显在飞剑而不在人，一击即中，飞剑剧烈颤动，被迫降落了下来。
两名少年正看着身下的风景起劲，完全不知已经临近大劫，见飞剑降落，不由疑惑出声：“仙长，发生什么事了？”
卓明示意二人噤声。
常显达眉头紧皱，神识扫过，并未发现有其他人存在。
常显达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脑门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拱手道：“在下青云派长老常显达，不知道友可否出来一见？”
空无一人的大石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名黑衣人，他的年龄应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深陷的眼窝中一双冷目看在人身上像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盯上，感觉很不舒服，苍白的薄唇平白显露出一股刻薄的味道。
常显达猛然瞪大双眼，失声道：“你是魔修？”
两名少年不明所以，会法术的不都是仙人么？
卓明大惊失色。随后，他看到了让自己目眦尽裂的一幕。
常显达的胸口上不知何时被穿透一个大洞，血液疯狂喷出，对面的魔修正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手中的一颗金灿灿的珠子。
师叔竟被人活活挖去金丹！
“现在，轮到你了，筑基期的废物！”黑衣魔修一把将金丹抓爆，喷发出的精纯灵气以螺旋的方式尽数聚拢淌入魔修体内。
卓明畏惧，开始后退，然后他感觉到大脑一晕，自己眼前的天地居然倒了过来。最后，他看到了黑衣魔修手中的，失去头颅的自己的尸体。
黑衣魔修苍白骨感的手指上萦绕出一股黑气，黑气顺着喷血的脖颈钻入，死去的尸体肌肉居然开始蠕动起来，并迅速减少消失……
失去所有血肉的尸体变得犹如干枯树木一般，被黑衣魔修随意丢弃在脚下，他的目光开始落到那两个惊恐万状的少年身上。
小一点的少年哭泣着，被大点的少年抱在怀里。
“你别过来！”刘毅惊叫道。他和怀里的少年是亲兄弟，这次一同拜入山门还是带着父母光耀门楣的期盼出发的，没想到转折来得这么快，仙人竟然被杀了，仙人竟然也会死！
“别怕！”黑衣魔修踱步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目视一番后竟然蹲了下来温柔的抚摸哭泣少年的头顶，感慨道：“当年我也是和你们怀着同样的期盼出发的！”
两名少年一愣。
“记住！就是我要杀了你们，我叫燕回！”
……
燕回重新跳上大石头，他开始眺望远方。
天边，红云几朵，隔着这不尽的天际，他仿佛能清楚的看到漆黑的魔渊中一座巨大的宫殿在魔气的包裹下若隐若现。
黑衣魔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紧握，再松开，重新紧握，再一次松开，似呢喃一般的轻声叹息道：“不够！还远远不够啊！”
身后，两名少年干瘪枯萎的尸体交叉叠躺在一起，在落日的余晖之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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