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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靳梅溪出生于书香世家,性情温和儒雅、风度翩翩,祖父是晚清宣统初年的秀才,家中藏书丰富,受此熏陶他自幼就熟读《四书五经》,少年时代开始阅读《古代笔记小说》及《二十四史》,由于对文字有很好的驾驭能力,后来成为了《陕西民政日报》的文字编辑。他的父亲曾响应北洋政府号召参加《清史》的编修,赵尔巽时任主编;母亲只生了他一个孩子,在家中如视珍宝。靳梅溪不仅能诗善文、还是一位精通书画的爱国者,在他房间的墙壁上挂着自己绘制的中国战略地形图,用红笔圈满了标记。他的妻子在五年前患肺癌撒手人寰,为他留下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女,最小的女儿只有六岁半,临终前妻子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了,两个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他的泪水夺眶而出,神情坚定的说:“你放心,孩子们有我呢!”

  靳家与李家仅有一街之隔,胡兰为了让莲儿有个永远的依靠,亲自登门去了靳家说媒。见面那天,他把头发剪得短短的,依然戴着那副多年未曾替换过的大眼镜,浅蓝色的五四装上围了一条白色围巾。而莲儿则穿了一身胡兰出嫁时的衣服,心灵手巧的李馨怡还专门为她盘了头。事后,胡兰问靳梅溪对莲儿有什么意见,靳梅溪答道:“自从妻子走后我就未曾想过再娶,怕苦了我那两个孩子。”胡兰说:“莲儿一直与我和馨怡姐妹相称,她的人品我们是信得过的,这个你大可放心。她虽说是我府上的丫鬟,但出嫁那天的仪式完全不会落于馨怡,就当作是我嫁妹妹。”

  靳梅溪被眼前这个善良而又纯朴的女孩所打动,决定续她为妻。迎亲那天,靳梅溪把莲儿亲自背到自己家拜堂成亲。在娶她之前,他对她并不敏感,在娶她之后,他对她百般呵护,还亲自教她读书识字。在嫁给他之后莲儿什么都怕,怕离婚、怕做错事、怕得不到丈夫的爱,现在她对身边这个男人心存感激,他不但给了她婚姻而且还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为了报答丈夫莲儿毅然决然为自己改了名字,从他教她的古书中取出“孝慈”二字,以表自己孝敬公婆、慈爱子女之心。出嫁之后她仍不忘李家对她的恩德,在孝慈前面加了一个李字。

  孝慈擅长操持家务,最拿手的菜是平平淡淡的家常菜,靳梅溪到外面出差时依然不忘她做的美味,她没有读过几年书却经常坚持给他写信,信里除了一些嘘寒问暖,还时不时玩玩小情调。她对他的一双儿女慷慨大方,靳梅溪每次给她寄来的零用钱她都不舍得花,大部分都是用在孩子身上。孝慈出身卑微,靳梅溪对她并不嫌弃,而是给了她温柔与关爱。靳梅溪对他两双儿女的托付,对她而言是责任更是信任。她要一个人担起一大家子的责任,她性格开朗并不抱怨,把两个孩子当成自己最可爱的宝贝。她每天督促孩子们多读书,她坐在一旁有时也跟着读,孩子们写作业时她就练习写字。孩子们淘气不读书时,她总是脾气温和的教育他们,家庭和孩子们潜移默化的充斥着她全部的生活。丈夫每次从外地归来,她都会亲自去火车站迎接,因为没有确切归来日期,她在寒风凛冽的站台一等就是一天。

  聚德烟草铺坐落在南门里湘子庙街,和南大街东侧书院门相望。湘子庙街的得名源于这条街上有一座久负盛名的湘子庙,传说是“八仙”中的韩湘子出家之地,湘子庙街是以湘子庙为中心的“人”字形岔口,一撇往北走是又黑又窄的德福巷,在一片民居的衬托下像一只蛰伏的黑虎,被老人们视为风水宝地;一捺往南走是很细很长的湘子街,这里古色古香,店铺林立,充满了清淡休闲的茶香气息。

  单尚贤的烟草铺就在湘子街里,店铺坐北朝南,门口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槐树。房子是店铺与内宅合一的格局,包括厅、堂、楼、轩等数十间,前后共四进院落。聚德烟草铺有前厅、中居和后园之分。前厅为商铺,分柜台、茶室和商品区,是单尚贤处理商品交易的场所。中居即内宅和后花园,是单尚贤及其眷属活动的地方。内宅的前屋作客厅,后楼是府上老爷、太太、少爷的住房。最后一进是花园,园内假山、鱼池、以及各种花卉盆景一应俱全。选购房子的时候,单尚贤的夫人单太太正是看中了这里的风水,为驱邪避灾还特意在店铺大门口摆放了一对汉白玉麒麟。

  单太太体态丰盈,中等身量,两只眼睛明亮有神采,她逢人总是笑眯眯的,一笑右脸颊上便显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人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和善的模样。她幼年曾读过几本书,如今经常研读《周易》,而且能看风水,若是谁家选购住宅都会邀请她前去。

  单太太的闺名除她本人与家人之外,别人无从知晓。出嫁以后,大家都客气的称她为“单太太”或者“天磊妈”。天磊是她和单尚贤唯一的儿子,刚入大学读书。

  在天磊考入大学之前,单尚贤与太太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发生了严重分歧。单太太受中国传统观念影响,认为只有走读书这条路以后的人生才能够前程似锦,坚持把孩子送进大学接受更高等的教育。父亲的观念则不同,他觉得和平年代社会安静,人民富足,上学校读书或者留在家经商不仅安全还可以发家致富。如今时逢乱世,人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这个时候在部队为儿子弄个一官半职即可以发财又能保家,何乐而不为?最后,单太太主张让天磊去了学校读书,这也是天磊本人的志愿,单尚贤只好向他们母子妥协。

  单尚贤出生于河北清苑,幼年家境贫寒,在酒馆当伙计为生,他天资聪颖,胆大心细,很快被当地一家钱庄老板看中,起初从扫地、擦桌子等杂役干起,后因勤奋、踏实成了钱庄的跑街。三年师满后,单尚贤辞去钱庄职务前往通州买卖粮食维持生计。后来因开设银号失败欠下巨额债款,又在家里误杀了气势汹汹前来讨债的债主,无奈之下逃往西安当兵。当时,适逢白朗起义,军营生活困苦,粮饷不足,军官又贪污、克扣军饷,兵士经常挨饿受冻。

  白朗起义失败后,兵役已满的单尚贤开始在西安城做烟草生意,他的迅速发迹,除了得益于自己的努力之外,他的舅舅刘郁芬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九二九年,经冯玉祥任命,刘郁芬继任陕西省主席一职,为即将爆发的蒋冯战争筹措粮饷。此番进兵南京,粮饷短缺等问题困扰着冯玉祥,令他苦恼无比。急于寻找到靠山的单尚贤没想到会在燕子楼偶遇刚刚回乡的李元,把他举荐给了刘郁芬。李元雪中送炭,在战争与灾荒的双重恶劣环境下,出色地完成了筹齐三十万石粮食的任务,一展自己的才能,得到了刘郁芬的赏识。在李元得到重任的同时,单尚贤常往来于苏州、杭州、上海等洋人聚集的地方,他在买卖烟草之余,还紧紧抓住与外国人交往的机会,为刘郁芬购得数千支装备精良的洋枪洋炮。

  在刘郁芬任职期间,他低价买入军队用品高价卖给政府,还向官绅大户劝捐,以解决政府财政危机等事务。单尚贤以此为资本,背靠舅父这棵大树在各市镇设立分店,短短数月,家产已超百万。

  单太太闲暇时间除了陪街坊邻居逛街,就是经常打牌消磨时间,单尚贤还特别在家收拾出了一间房子用作牌室。单太太如果实在找不到牌搭子,就读古典小说和研究风水,或者独自一人去都城隍庙和大慈恩寺烧香礼佛。相比麻雀牌单太太更迷麻将,晚饭过后周围爱打麻将的街坊都很守时的去她那里搓麻将,哗啦哗啦的洗牌声经常吵得单尚贤睡不好觉。他有时也跟太太发牢骚,单太太一向对他的话爱答不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单太太为了节约用电,将牌室所有的电灯都换成了蜡烛,旁边的留声机咿咿呀呀放着黎明晖的歌曲,在这个麻将声与歌声交杂下的夜晚,仿佛有说不尽的故事。

  正尽兴着,楼底下敲门声突然响了。众人凝神听着,只听见单尚贤和一个人一路嘀咕着走上楼来,急切间不知他们说些什么。正疑惑着,门帘一动,单太太道:“是谁?”单尚贤探头进来道:“是李元兄弟,有件事要和我商量。”单太太道:“你让他到这屋来吧!我把电灯打开。”屋里亮上了灯,单太太打发了意犹未尽的牌友们。李元穿着长衫走进来向单太太问安,单太太道:“我去把那罐儿西湖龙井拿出来,给李兄弟泡一碗。回去的时候也带给老太爷和李夫人尝尝鲜。”李元笑道:“那就多谢嫂子了,还有心想着我们那一大家子。”单太太从连三柜里拿出茶叶,一边泡茶一边说:“念祥那孩子,今年也有十几岁了吧,要是搁以前早就订了亲,回到家告诉弟妹和我那大侄子,这事我留着心呢!”李元道:“念祥还小不懂事,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婚姻之事过几年缓缓再说。”单尚贤站在单太太背后,笑了一声道:“你们叔嫂聊着聊着倒聊到婚姻大事上去了,李兄弟前来定有要事与我相商,你若是愿意留下就留在这,若是不愿意听就忙你的事去吧!”单太太道:“按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能干政的,你们两兄弟说你们的,我就下去了。”单太太没走出房间多远,单尚贤笑道:“瞧你嫂子说的,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李元道:“大哥时常外出做生意,我嫂子一个人管着这份家业,对一个女人来说着实不容易!种种地方,你得体谅她一些才是。”单尚贤沉默不语,心里也自觉亏欠她不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比你嫂子年长几岁,当年我刚到西安城做生意,靠着那几分军饷东奔西跑的,卖一次烟草,还不够一个人吃的。她独自在家领着孩子过活,熬到现在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可我现在还是顾不得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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