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苏日安 四

　　他们的故事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的春天，乾云阁阁主慕容寻从山下带回一个叫容九的女子，那女子的到来打破了乾云阁的平静。因为，她的长得颇像一个人。大家虽然心里都清楚，却都心照不宣。

　　然而，就在三天后，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传来，算是让众人彻底炸开了锅——慕容寻要收那个陌生女子为徒。

　　有很多人都反对他的决定，而其中反对的最强烈的人就是执法长老逮池。

　　长清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逮池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怒气，“阁主亲传弟子关系重大，历任阁主收弟子都要经过层层筛选。对弟子的要求更是极严苛，不仅要身世清白，更要天资聪颖。你倒好，要收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当弟子，你这是把历任阁主们都不放眼里吗！”

　　慕容寻一身墨色长袍，负手而立，并不说话。

　　逮池认为自己得了理，便继续道：“况且，你三年前就说过不再收女弟子，这次是要自己食言？”

　　慕容寻一直不搭话，直等逮池口沫横飞地说完，他看了他一眼，确认他已经说累了，这才开口，“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

　　逮池呆住，原来自己说了这么多，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作为执法长老，逮池的话向来都很有分量，甚至能左右阁主的决定。可是现在看来，慕容寻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怒气在胸腔内翻腾，可是他不能发作。他知道，自从三年前那桩事之后，慕容寻便怨上了自己。虽说平时他事事都迁就自己，可这次，他不会了。

　　逮池嘴面上仍然不肯让步，“你若执意要收她为徒，便准备承担所有后果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慕容寻站在长清殿内，望着窗外山峦，修长的身子一动不动。外面刚刚下过一场小雨，鼻尖萦绕的都是泥土草木的气息。

　　容九躺在西厢宽大的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她身上的伤虽还没痊愈，可经过慕容寻这些天的精心照料已经好很多。

　　远处山峦间有氤氲雾气升起，她的视线落到一株枝干穹劲的松树上，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将视线移到屋内，环顾一圈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门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她知道是慕容寻来了。这些天来，她已经能听出他的声音。她知道是他将自己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该感谢他。

　　慕容寻直到站到门外时都还在犹豫，初听到她醒来的消息时，他几乎想都没想拔腿就冲出了长清殿，可是，走进西院的那一刻他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去。

　　那天，在乾云山脚下的村庄里第一眼看到重病中的容九时，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那个三年前的那个人又回来了。昏睡中，她的脸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他才告诉自己，那不是她。眼前的人，只是跟她有几分神似而已。

　　可他还是放不下她，在她处在半睡半醒的昏迷中时，他不分昼夜，几乎片刻不离地照顾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再也醒不过来。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想再失去一次。

　　现在她醒了，他是如此急切地想去见她。

　　容九躺在床上，双眼盯住头顶墙面，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脚步声到了门外便停住，没有再往前的意思。她翻了个身，还没翻过去身子陡然僵住，腰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尖叫起来。

　　女人的叫喊声淬不及防地响起，慕容一惊，寻动作闪电一般抬脚踹开了房门。

　　床上，容九正用手捂住腰腹，身子蜷成一团，样子十分痛苦。

　　慕容冲过去扶起她时，看到她眉头紧皱，额上一层细密汗珠。

　　他的手指抚上她腕间，面色凝重，专心探知她脉搏。片刻后，身形一动，双手快速贴上她后背。

　　容九只是大病初愈，气息凝滞不顺，所以猛然行动身体便会吃不消。慕容寻运气打通脉络后，她很快便好转起来。

　　他将她轻轻放倒，看着她苍白的脸，脑海里迅速闪过那张相似的脸。

　　三年前，他收过一个女徒弟——苏日安。虽然她已经死了三年，可直到现在，他仍能清楚记得她一颦一笑的模样。

　　又有谁能将曾经深爱过的人轻易忘掉呢？慕容寻盯着她的脸，陷入沉思。

　　床上的人慢慢醒转，睁开眼时，她看到床边的男子。一抹讶异一闪而过，她撑起身子就要起身，却被慕容寻按住，“你大病初愈，不要乱动。”

　　容九揪着被子乖乖躺回去，将被子拉至胸前，睁着眼睛看向前方。

　　两个人都不说话。

　　容九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道：“多谢阁主救命之恩……”她的话刚讲到一半，便被慕容寻打住，他眉眼疏淡地看向她，“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身后传来关门声时，容九盯着头顶天花板陷入沉思：这位江湖第一大势力——乾云阁的阁主，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心思深沉，寡言少语。

　　容九又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之后，她实在忍不住，说服了来伺候照料的小师妹，搀着她到外面透透气。

　　她们从西院转到后山，又从后山绕到长清殿，在殿前碰到一个人。

　　逮池没想到会在在这里碰到容九。长清殿乃乾云阁重地，平时除了阁主和几位长老，其他人未得到允许是绝对不准擅入的。

　　第一眼看到病愈的容九时，他呆住了。不得不承认，她跟那个女人确实很像，特别是眼神，平定清朗仿佛一眼便能将你看穿。

　　他突然就心虚了。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他走近她们，大声训斥道：“阁中重地，你们就这样擅自闯入，可知犯了阁规！”

　　小师妹当即一哆嗦，松开搀扶着容九的手，“扑通”一声跪下。

　　可是容九却没有半点反应，她站在原地，淡淡地望向对面来者不善的男人。

　　她的反应让逮池吃了一惊。要知道多少年来，阁中上下没有一个不怕自己的，如今这个女人却是个例外。他突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并不好对付。

　　他半眯着眼睛走近，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轻笑一声，“容九是吧，果然好手段，但是你给我听着，就算慕容寻他收了你做入室弟子，你也休想在乾云阁内掀起什么妖风。”

　　容九淡淡地笑，仍然不答话。

　　逮池走后，慕容寻循声出来，看到站在殿前的容九。

　　他指着依旧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小师妹，问她，“这是……”

　　容九拉了小师妹起来，对慕容寻笑道：“没什么，是我们擅闯阁中重地，坏了规矩。”

　　她这样一说，慕容寻自然知道刚才她们怕是挨了逮池的训斥。逮池作为执法长老，对各种规矩都在意的很，但凡有人敢碰触，他必定不会轻饶。一直以来，慕容寻都对他这个师哥敬重有加。

　　他笑道：“再过几天，等你完全恢复，我便通知阁中上下，正式收你为入室弟子，到时候乾云阁中你便可自由出入。”

　　容九终于笑了，像个得到大人奖赏的孩子。她上前一把抓住他衣袖，“此话当真？”

　　慕容寻微怔了一下，旋即颇有点得意地点头，“当真。”

　　容九立刻拱手道：“多谢师父！”

　　慕容寻笑起来，宠溺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容九的脸跟苏日安的脸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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