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伴星 一

　　飞鸟掠过一座座山脊，飞入连绵群山中。它的翅膀掠过墨绿松枝，掠过灰白桦木，停在山崖上一处凸起的岩石上。歪着脖子转动雪亮的眼珠，四面八方飞快巡视一圈后，警觉地竖起了颈后的羽毛，很快又张开翅膀飞走了。

　　它飞向了远方，身影在空中变成了模糊一点。而在它刚才停留的地方，仔细看能看到隐约有个山洞，洞口在陡峭崖壁上，被隐在茂密丛林中，与世隔绝。

　　天空渐渐起了乌云，本来就冷冽的空气似乎更加冷了，没有风，群山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住。没有一点响动。

　　然而，僵硬般的寂静中，隐约响起一声叹息。沉重而悠远。像是从地底下传来，隔了千万年的时光。与此同时，崖壁上的山洞口，杂草无风而动，似乎有一股力量从洞里而来，吹动了洞口的杂草。

　　一只灰色蜘蛛顺着蛛丝飘落到洞口，探头向洞内望了望，然后迈出几只小腿，爬进了洞中。

　　这处山洞，洞口虽小，越往里却是越来越宽敞，爬过长长的通道后，灰蜘蛛来到了一扇石门前，石门堵住了继续前行的道路。然而，短暂的停滞之后，红色光芒一闪即逝，石门前没有了蜘蛛，却是多出了一个红衣罗衫女子。

　　红衣女子望着石门不屑地笑了笑，然后挥手向前，红色光芒从她手中飞出击到石门上，然而，石门却岿然不动。

　　女子收回手，眉头皱起，是懊恼又不解的模样。

　　与此同时，石门的另一边，声浪通过长而蜿蜒的通道，传到了尽头的一座石室里，石室中的男子霍地抬起头，露出凌乱头发中一张警觉的脸。

　　那张脸还算干净，只是异常惨白，可能是常年未见日光的缘故。头发却是打结，杂乱无章地垂了一肩。一双眼睛眼白分明，瞳孔中映着烛火摇曳的火光。

　　男子抬眼环顾了室内一圈，叹息似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石室四四方方，不大，从这一头走到那头只要十一步。无涯已经来回丈量过无数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躲进这处山洞已经半年有余，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在石室内来回走，一遍遍丈量长宽，最后走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心中疯狂滋生的念头也就被他给压了下去。

　　不远处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打坐的它，然而，凝神听了片刻之后，他又默然将头垂了下去。石门外早已被他下了结界，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开的。

　　石门的另一侧，受挫后的红衣女子又变回了蜘蛛的原身。似乎是预感到了某种危险，它出去的动作比刚才进来快了不止一倍。

　　与这片群山相隔百里之外的雪原上，漫天大雪像一张网，笼罩在天地山川之间。在这一片雪白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从雪原的一边开始，正缓慢地向另一边移动。

　　从群山间飞出的飞鸟掠过雪原，扑扇的翅膀在空中激起一阵气浪，悠长的鸣叫声让雪地上那个只顾埋头行走的人抬起了头。

　　女人的鼻子周围水汽萦绕，是快速呼吸的气体。她的头上戴一顶厚重的帽子，沿着帽子结结实实绕了一圈分不出质地的织物，将鼻子以下一并盖住，只露出清秀的眉目。

　　眉目如画，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然而，可能因为长时间行路，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却没有一点光彩，只有无尽的疲惫。

　　女人看着那只飞鸟快速离去，眼里渐渐有了羡慕的神色。然而，那点光彩却很快黯淡下去，她回过头，咬紧牙关，拖着沉重如铅的双腿又开始了她的征程。

　　无涯是在半年前的新婚夜里离开她的，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她要找到他，向他讨个说法。

　　雪地上被踩出一条长长的脚印，像个大而细长的叹号，而她就是叹号的那个点。

　　如此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之后，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然而，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她才能走出这片雪原。

　　她站在原地，抬眼向前方望去，视线的尽头是连绵群山，她甚至能看到森林边缘的苍翠松柏，枝叶鲜活地彰显着蓬勃生命力。

　　然而，从这里到那里，其实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就算再走上一天，她也未必能到达那里。

　　她已经尽力了，现在实在太累太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轻得快要飘起来。

　　突然起了一阵风，远处的群山中似乎有人叹息了一声，她听到了。这一声叹息更像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的，彻底将支撑她的最后一口气儿抽了出去。

　　她只觉得双脚失去了支撑，眼前一片黑暗，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帽子掉了下来，露出她整张脸。

　　寒冷的风刮在她美丽的脸上，她紧闭着双眼，咧开嘴笑了。然而，片刻之后，笑容慢慢凝固，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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