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伴星 六

　　“你们这是要上哪儿？”我顶着一头杂乱毛发，睡眼惺忪望向院中两人。

　　裴伦几步到我跟前，似喜似惊地说：“我们也在这城中呆了几日了，朱公子的意思是今日启程送我回去。”话到这儿顿了一顿，他含羞带怯地又说：“雪已停了几日，其实让我自己回去就行，实在没必要再麻烦……”

　　朱七就在这时候突然开了腔，“废话那么多，大老远送你一程，没打算招待一下么？”

　　裴伦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连连点头，“那是要的，那是要的。”

　　裴伦的家在晋川城外的一座小村庄，村庄建在群山中，四面环山，颇费了我们些时间才到。

　　朱七的马车虽然已经被人搬到了晋川并修好，但无奈山路狭窄险陡，我们在山脚下时只能百般不舍地扔了它，徒步走了一天的山路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裴伦的家。

　　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妻从院中出来迎接我们，满眼的喜色溢于言表。

　　裴伦的家里也还算殷实，篱笆围起四间房的农家小院，东西两侧还各有偏房两间，算得上是村庄里的富裕人家。我在房前屋后来回转了几圈，对这里的环境颇为满意，尤其是房前屋后的几株腊梅，黄灿灿的很是惹眼。

　　但朱七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最后拉了拉我的衣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看我们还是回晋川找客栈住吧。”

　　我回头扫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

　　他不再说话。

　　裴伦的父母在他耳边嘀咕，一边嘀咕还一边看我和朱七，看得我心里阵阵发毛。最后他俩点点头，半信半疑地走了，留我们在正房里吃茶。

　　不知道是被父母烦的，还是怎么回事，裴伦似乎有些不高兴，抱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喝，搞得我跟朱七两个在旁边不明所以。

　　漫长的沉默过后，朱七突然开口问：“你父母刚才在问我跟红羽的关系，是不是夫妻？”

　　裴伦从茶杯里抬头，“你怎么知道？”

　　朱七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并不说话。而我在一旁，有气却没处撒。

　　两间客房很快被收拾出来，我跟朱七一人一间。由于白天赶路太累，简单洗漱之后，我们便都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还在睡梦中，我就闻到隐约的饭菜香味。睁开眼向窗外望去，就见东边厨房冒出袅袅炊烟，香味儿正是随着炊烟一起飘过来的。裴家父母早早起床，在为我们准备早膳。

　　我再也睡不着了，一个骨碌爬起来。换好衣服打开房门，远远望见朱七穿戴整齐地站在院中，给我一个晨曦中宽阔的背影。

　　这么早起来，实属罕见。我半信半疑地踱了过去，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问：“难得啊，这么早？”

　　他猛一回头将我吓了一跳。

　　牵强的笑容，扯在苍白的脸上，形容枯槁的样子简直像从贫民窟里逃出来的。我往后大退一步，惊叫道：“你，你，你怎么了？”

　　他挪动双脚慢慢向我靠近，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一晚上没睡好，熬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知道他是个金贵出身，但没料到他会如此挑剔，简直像个娘儿们。

　　但他这样，也确实挺可怜的，正要开口安慰他几句，眼前黑影一闪，裴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酸溜溜地开了腔，“哟，朱公子，怎么了这是？难不成是挑床？”

　　朱七虽然此时憔悴到如此地步，但仍不改傲娇的脾气，不阴不阳地回了句，“劳您操心。”

　　裴伦讨了没趣儿，蔫蔫地溜去了厨房。

　　我一直站在院中，看着两个男人“打情骂俏”，忍无可忍地回到了正堂。突然眼前灵光一闪，我决定去找那个叫无涯的男人。

　　可是此时外面积雪初融，山路险阻，他们两个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去。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借口，我清了清嗓子，调高了声调对随后跟进来的朱七说：“我……那个旧疾发了，要上山去找些草药。”

　　一边说，我一边用手扶额，做出痛苦的样子。

　　朱七正在一旁高深莫测地翻裴伦的书，听到我的话手上动作顿了顿。正要说话时，裴伦一阵风儿似地闪了进来，激动地在我面前喘气儿，“万万不可，北方冬季山林中，危机四伏，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冒然四处走动？”

　　见我表情坚决，他又道：“要去可以，我陪你一起去。”

　　“算了吧，你自己都自身难保。”我冷冷地回他一句。

　　可能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裴伦低下头，突然一扯朱七衣袖，“要么，你陪她一起去。”

　　朱七正拿着书本翻开一页，听了这话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我。

　　我无奈，无论如何是不能让朱七这个有无数疑点的人族陪我一起去的，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又不能不出去，隐族接了委托却不行动，那是有损名声的。

　　想来想去，我一点头硬着头皮答应了。先出去再说，然后趁他不备溜走，假装走散。他一个大男人，功夫那么好，总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

　　离了裴伦家的小院，我们一路往北。山路崎岖湿滑，我杵着根棍子走在前面，偶尔不经意回头就看到朱七背着手，高深莫测地跟在后面。自从进入北方后，他收起了折扇，却又多了这个习惯性的姿势。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各自怀揣心事，默默地艰难前行。

　　虽然大半积雪已化，但因为厚度太厚，很多地方仍然是白茫茫一片，积雪盖住了地上的落叶和枯草，只间或露出一点尖头。

　　正被积雪晃的眼花时，突然眼前黑影一闪，我大喊一声：“什么东西。”拔腿便追了出去。

　　朱七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在他呆愣的空儿，我已经追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我施展身形，在方圆几十里内兜了一圈之后，竟然还是一无所获。这次我仍然能感觉到他的位置就在晋川地界内，可就是无法找到他。

　　正在懊恼之际，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呼救声，我心中一惊，以最快的速度折回。

　　呼救的人是朱七，我赶到的时候看到一头银灰色皮毛的狼正在追他。大雪封山许久，那狼估计也是找不到食物，挨了很久的饿。此时，它嘴角流着口水，红色的眸子里杀气四溢，一路狂追着它的猎物。

　　朱七发足狂奔，一边奔跑一边狂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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