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图 三
“我叫阿图。”
话音落下，她清澈的眸子像大海，盯着他，眼里依稀有关切。
朱桓像是被人施了魔咒，整个人像痴迷了一样，盯着眼前的姑娘一动不动。他的视线探到她幽深的眸子中，瞬间便被吸了进去，无法自拔。
她的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朱唇轻启：“你受了很重的伤，不要乱动，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朱桓愣了愣，盯着眼前这个冰雪般的人儿，竟然真就乖乖躺了回去。待到阿图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才缓过神来。盯着早已空空的门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边竟然有了笑意。
阿图刚走出木屋不久，就看到了惊慌失措的人们。渔村刚刚遭倭寇抢掠过，所有有用的东西都被劫掠一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只剩了满地狼藉。
那些归来的人们见到家园被毁的景象，都忍不住痛哭流涕。
不过幸亏大部分人在倭寇来之前提早躲进了山林里，才免于被倭寇砍杀的命运。
随后赶来的朝廷军队跟正在劫掠的倭寇来了个正面较量。有人看到朝廷的军队帜上，有个大大的秦字，顿时欢呼起来，因为那是大渝最强大的军队，倭寇见了他们都是要望风而逃的
谁知那些劫掠的只是倭寇的先锋部队，在得知先锋部队被围之后，后续的倭寇如同蚂蚁般涌了过来，反将朝廷军队包围了起来。
朝廷此次派兵不多，与倭寇一战，人数悬殊，秦王部队大败，不仅将士死伤无数，连自己也被重创。
幸亏，他在生命垂危的时刻仍然有着极强的求生欲念，才让偶然路过的隐族阿图感应到，从而救了他一命。
在救他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然而，她还是选择了救他。
既然已经从战场上将他救了回来，那肯定不能让他饿死，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让他吃点东西。
阿图在渔村转了一圈，看到了一群同样饥肠辘辘的村民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跟随他们一起去捕鱼。
她是一只隐族，冷傲孤高，不食人间烟火，最重要的她不会捕鱼。然而，她现在要照顾那个被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出海去。
由于经验不足，再加上周围有人，让她不能自由发挥，所以第一次出海，她收获很少。只有两条小小的海鱼。
下船后，她用手捧着两条弥足珍贵的鱼儿，心里不知为何有说不出的高兴。一路疾走回到小木屋，她轻轻推开房门，声音带了兴奋朝里面大声喊道：“我抓到鱼了！”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她身后大片天空，她就像乘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仙女，满脸喜悦地出现在朱桓面前，眼里的光芒耀得秦王的眼睛都睁不开。
朱桓缓缓抬起头，看着周身带着暖红色光芒的女子，脸上表情由惊讶变成了痴傻。
阿图却顾不了许多，见床上的人并没有饿死，于是放心了。捧着两条仍然在她手里跳跃的小鱼，一转身走进了厨房。
鱼汤熬得清淡，只加了油盐，然而却像是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朱桓一口气将一锅鱼汤喝得干干净净，等终于有了饱腹的感觉了，他一抹嘴，将最后那点鱼肉吃得渣都不剩。
几天几夜没吃饭，他是饿坏了。
将最后一口汤喝了下去，他将碗递了出去。然而，却没人接。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一看，看到站在一旁但笑不语的阿图。他一拍额头，忙将碗放到了身旁的小桌子上。
自己是做王爷做惯了，不自禁地就将这里当成了王府，实在是……他摇了摇头。然后略带歉意地说：“姑娘莫怪，我刚才失态了。”
阿图淡然一笑，然后转身离开。留下了坐在床上，张大嘴巴口水横流的秦王。
海边的天空似乎格外低，星星像镶在黑色绒面上的钻石，站在岩石上似乎伸手就能够到。
阿图抱膝坐在海边岩石上，听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一天没吃东西，她很饿。因为她是隐族，饥饿感比平常人类强烈了不止一倍，此时让她备受煎熬。
最后饿得实在没办法了，想到自己堂堂一只隐族，总不能被饿死。于是，她支撑着站了起来——趁着还剩最后一丝力气，她要去找点吃的。
兰色一闪而逝，她的速度依然很快。
她在一户渔民家里找到了一些吃的，她拿了其中一些。为了不被发现，她将饭菜带到了某处屋顶上，借着月光，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的感觉真是好，她坐在屋顶，望着满天星斗将手放在肚子上，回味无穷。想着想着，她不禁失笑起来。想自己一只如此傲娇的隐族，竟然干起了偷东西的勾当，实在……哎，族人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
回到小木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借着窗外星光，她看到朱桓早已进入梦乡。
绵长沉重的呼吸，微微撅起的嘴巴，还不时吧唧两下。大渝皇帝的第五个兄弟，秦王朱桓，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征战无数的男人，此时睡得像个孩童。
第二天一早，守着朱桓将自己做的早饭吃完之后，阿图再次出海去。
傍晚回来时，阿图的收获似乎比昨天多了些，但依然只够维持两人一天的伙食，不像其他一起出海的渔民，每次的收获除了维持日常需要还能储存下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朱桓在她的照料下还是恢复的很快。不知道是他自己本身底子好，还是每天的海鲜补的。
身体一天天恢复起来的朱桓，每天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心情万分焦躁。他想起来，然而身体还没完全好，稍微动一下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于是，每日当太阳落到海平面上，晚霞染红天际的时候，他就会竖起耳朵。
不出意外，很快他就能听到门外轻快的脚步声，阿图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房门，看看他伤势的复原情况，然后将自己一天的战果给他看。
第一次做渔民的阿图仍然在兴奋期中，每天的收获都会让她高兴不已。
她的高兴也会传染给他，那个常年征战沙场，不苟言笑的秦王，也一天天变得高兴起来。特别是见到她回来的刹那，他觉得自己一天的等待总算是没白费。
阿图是美丽的，自古英雄爱美人，但身为皇族的朱桓身边美女无数，却对阿图有截然不同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保护过。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他对她生出了深深的依赖。
半月之后的一天黄昏，当阿图推开房门，向往常一样高高举起鱼篓的时候，她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下。
空空的床上已经没有人，那个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男人此时正站在房间中央，一脸高深地朝自己微笑，黝黑的眸子像星辰，让她心里一颤。
阿图手里的鱼篓险些掉在地上，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你怎么起来了？”
朱桓的笑容更盛，向前走了两步，是要靠近她的意思。然而，她往旁边一绕，将鱼篓放到了房中木桌上。准备叫他过来看的时候，一抬头却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脸。
她惊呼一声，用手捂住胸口，嗔怪道：“也不出个声，吓了我一跳。”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就脸红了。本来就是自己刚才神思涣散，才没有感应到他的靠近，此时却要怪在他身上，而且这说话的口气，怎么听都像是渔村中的老夫妻对话，实在……有些不妥。
果然，她眼角余光瞥到他在笑，隐隐的笑意只是隐约现于眼角眉梢，却被她看得真切。
正在左右不是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朱桓的声音，“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必当重谢。”声音低沉沙哑，男子的阳刚之中又透着些倦意，让她心头一震。
她抬起头，直视了他的眼睛，但笑不语。
朱桓的瞳孔在她一笑的时候瞬间放大，他已经彻底沦陷了。
秦王朱桓爱上了一只隐族，以阿图的敏锐感知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然而她更知道其中厉害，并不打算接受。
深夜，阿图站在海边礁石上，月色下，她淡蓝的衣裙迎风飞扬，像脚下起伏的波浪。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袭白衣，像是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就在她身后现出身形。
“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皇族？”来人开门见山问出了问题。
对他的突然出现，阿图似乎并不惊讶，她嘴角勾起，闭上眼睛，笑问道：“族长是来施罚的吗？”
纯淡然一笑：“我今天只是来提醒你，族规不容触犯，希望你考虑清楚，千万不要铸下大错。”
阿图面向大海的方向，点了点头。
纯深深看了她一眼，隐去了身形。
能下地走动之后，朱桓的身体一天天恢复的很快。本来就底子好，再加上每天被阿图悉心照料，心情格外舒畅，身体上的康复自然也快。
自从昨日在阿图面前失态以来，朱桓每日都小心翼翼。他很想对她表明心迹，却又能明显感觉到她高傲冷淡的态度。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他收到了朝廷密函。
原来朝廷早在十日前便已派兵增援，如今派出的万人军队怕是已经快到了，希望他能在援兵到来之后抓紧操练，彻底铲除沿海倭寇之患。
秦王收起手中密函，将它塞到了衣袖中，抬头看到了正在院中忙碌的阿图。
阿图近些天技艺精进，每天捕的鱼不仅能供应当天，而且还有剩余。她也学着村民的样子，将剩下的鱼洗净晾干，以便储存。
所有这些事情，阿图都会放在清早出海之前做。晨光中，阿图扬起手臂认真干活的样子让朱桓久久移不开目光。
衣袖中的密函隐隐硌着他皮肉，似乎在催促他早做决定。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朝对面的目标走过去。
阿图很早便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能判断出来者的身份，也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
在他距她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她霍地转过身，两只湛蓝的眼睛谜一样地盯着他。
他的脚步戛然而止，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竟有些不知所措。堂堂秦王，执掌五十万大军，大渝最有实权的人物之一，此时竟被一个女子逼得进退不得。
朝阳如金子般洒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朝前迈出脚步。
阿图的瞳孔微微收缩，突然想逃。然而，来不及了。他早有预谋，直奔她而来，无论如何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高大伟岸的身影挡在她身前，他双目炯炯直逼向她，吐出铿锵浑厚的一句话，“阿图，等我将那些贼寇一举荡平，你跟我回昦京可好？”
阿图的眼里有光芒一闪而过，然而很快便熄灭。
她还清楚地记得纯对她说过的话，做为一只隐族，断不可跟人类皇族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这是族规。连身为族长的纯都亲自来警示自己，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阿图抬起头，看着他，难得地笑了笑，“多谢好意，只是阿图向来四海为家，自由随意惯了，恐怕不能遂秦王您的意……”
朱桓突然举起右手，制止了她，“先不要这么早做决定，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的。”
他的眼里精光四溢，耀得阿图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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