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年节
除夕这天天未亮便鞭炮轰鸣，搅得秦宓翻来覆去睡不好。一大早地素月便进来将她拖起来洗漱装扮，天还未亮便到了太子那里等着，见过了太子良娣及三个侍妾，寒暄了好一会儿才得了空绕到偏殿去支着头眯了一小会儿。偏殿暖阁里供着好几盆炭火熏得暖洋洋的，秦宓眼刚一闭上便睡着了，模模糊糊的混着窗外的鞭炮声睡得也不实。忽然，她觉得脚上一凉，然后整个人都被横抱了起来。
然后，她闻到了那久违的松柏香气……
他把她轻轻地放在了榻上，掀过被角来盖住了脚，眼前的大部分光线都被遮住，秦宓没敢睁开眼，似乎他正站在榻前低着头看她，能清楚的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你在这啊？”忽然，太子进来说道。他看了一眼榻上的秦宓说道：“睡着了？”
萧辞里点点头。
“我准备过了年之后就去跟父皇请准，把秦宓许给你。也免得我夹在你俩之间两不相欢。”萧品欢说道。
“不用了”萧辞里冷冷的回：“父皇前日里已经准备把谢灵指给我了。”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太子问道。
“出征前就已经定好了。”萧辞里说完就走了出去。
……
秦宓翻了个身，脑中的思绪飞一般的略过，她想睁开眼，却又觉得即便睁开眼后眼前也依旧是一片黑暗。
素月前来唤她的时候只瞧见被子掉落在地上，而她背朝里在榻上蜷成一团。
素月弯腰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抖了抖尘复又给秦宓盖上，秦宓却忽然出声问道：“素月，人都是像我一样的过着这一生么？”
素月有些愣怔，自从她服侍秦宓那日起到现在秦宓从没对她说过心里话。虽然她待她与素水并不像别人那样苛刻，甚至说算是厚待了。可是，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欢喜与烦恼，对她，从来都是只字不提。
素月想了想平静地说道：“郡主，我只知道我小的时候家里穷，为了弟弟能吃上一碗鸡蛋羹我娘差点把我卖给了年近六十的男人为妾。”
秦宓听完之后终于转过身坐了起来，她的鬓发压得有些乱，眼睛有些肿，妆全都花了。可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认真的看着素月。
“若不是那年正好赶上宫中有场大变故死了好多人，我可能就进不了宫，如今也不过是麻木不仁的过着每一天。”素月平静的说道。
秦宓看着她明亮干净的眼睛，那眼睛没有一点潮湿之意。她是那样平静，仿佛所有的苦难都不能撼动她分毫。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人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的生活，并不是只有你颠沛流离。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苦难的一生，所以停下抱怨，往前走吧，因为只有往前走才有希望逃脱脚下的泥潭。
秦宓拉了拉素月的手，像一对亲密的姐妹那样。她虽然知道素月背着她有太多的秘密，但这一刻，因为这一句安慰，仿佛所有心防都卸下了。
中午的午宴是和太子以及太子的妃妾们一起用的，晚上的宫宴是皇帝后妃皇子们到重华殿享用的。秦宓无处可去。便跑到了园子里和邵齐赵三人团圆，算是过年。
萧莾一大早便令人将梧桐苑打扫了出来，各处设上炭盆熏得暖暖的，秦宓今晚便住下了。让厨房准备了些菜，温了几坛酒，众人围坐一桌，便欢欢喜喜的开吃开喝了。
赵度黏在秦宓身旁生怕没待多久她又要回东宫去，邵琛喝了两杯酒又在上天入地的胡吹，倒是一旁的萧莾显得比平日里更拘谨了些。萧莾早年丧父，母亲操劳半生将他拉扯大，落得一身病痛在他二十岁那年也去世了，如今也是孑然一身，过年都没有地方去。
他这一支本就在朝中不得力，从小也是受尽了世态炎凉，族中亲戚们也不愿意帮衬，到了现在他虽然谋得了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但却比那些族中同辈的出息了几倍不止。可在秦宓看来，萧莾文韬武略出类拔萃，屈居一个质子园的总管，大有郁志难抒的意思。
秦宓看着一直低头闷声夹菜的萧莾，笑着对他说道：“萧莾，来，喝酒！”
萧莾闻声连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敬了秦宓一敬：“萧某敬郡主。”
秦宓也回敬一敬，仰头饮下。
饭吃到一半，齐昭忽然称酒劲上头要出去吹吹风，可他神色黯然的样子一览无遗，大家心知肚明，也都没有说话。
齐昭是想家了，想他在齐国是多么风光，齐王的掌中宝，像天之骄子一般。第一次离开家过了一年，今日除夕自然是想家的。他同秦宓和赵度他两个不一样，他们虽然也是第一次在异乡过年，但其实没有亲人的家乡又何尝不是异乡呢？可自从他们结实，相亲相爱相互帮衬，谁说这里就不是家呢？更何况秦宓往年过年的时候也从来没在秦王跟前一起吃过饭守过岁，都是跟着嬷嬷简单的吃完便睡下的，现在跟几个好友吃饭喝酒想比不知多冷清呢。
邵琛这时候为了活跃气氛忽然提议要玩个击鼓传花，将门外廊下的齐昭唤回，拿了今日刚从齐昭院子里折了来插在瓶中的梅花，又令素月击鼓，众人便玩了起来。
素月蒙了眼敲鼓，众人传递梅花，鼓声停，谁拿了梅花便要讲个笑话，不然便罚酒三杯。
秦宓从来没有玩过却是听完之后来了好大的兴致，兴冲冲的参与其中，偷偷看去齐昭面色也缓和了很多言语都带着笑容。
第一轮从邵琛先开始传，素月的鼓声密集开始，梅花在众人手中穿巡，到了秦宓手里时秦宓兴奋的接过连忙的交给了下一个人。忽然，鼓声一滞，正巧在邵琛手里。
众人皆笑，齐昭笑着说道：“完了，若听他说准是没边没沿的了。”
邵琛故作嗔怪的斜眼看了一眼齐昭，说道：“怎么说话呢？跟你们说我这可有个正经好笑的笑话！”
众人一听说是好笑，都竖起耳朵来仔细听他说。
只听邵琛说道：“来，你们先每人给我十文钱，我给你们买了东西，给你们送完再讲。”
众人都奇怪，却也都不明所以的拿了十文钱出来。谁知，齐昭将各人的钱都装进怀里然后便令素月开始继续击鼓。秦宓急道：“哎哎哎，钱收了，买的东西呢？”
“买的东西不是给你们了吗？”
“买了什么啊？”
“我给你们买了个教训！”
……
邵琛一本正经的说完，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众人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是被骗了，都气的鼻子出气，秦宓更是满屋子追着打邵琛。
笑闹着夜已深了，觥筹交错间多想遮掩的情绪此时便也都遮不住了，齐昭坐在一旁抚了一曲思亲操，抚着抚着忽然便开始嚎啕大哭。秦宓支着头闭目养神，鼻子一酸眼泪便从眼缝处流淌而下，赵度在灯下擦剑，邵琛已经醉的睡过去了。只剩了萧莾还算清醒。
只听他嘴里来来回回叹着一句：“何妨与世昏昏，只问吾心了了。”
不知什么时候秦宓的脑子里反复转悠着两个字——谢灵。皇上的意思大概是要将她许给太子，不然出征前萧辞里不会说那样的话。至于谢灵是谁她根本不想知道，因为就算不是谢灵也会是旁的人，反正不会是她。
大年初三这天宫里传来喜讯，韩疏雨生产，诞下一位公主。皇帝欢喜，这不也紧跟着封了昭仪。齐昭嗤了一声，无所谓的吹了吹茶杯里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饮了一口。
都说年关忙乱，倒是他二人闲的紧。齐昭嫌园子里冷清倒是日日的赖在明月斋，斗酒填词，也出了不少佳句。邵琛这回在军中名声大噪，因着率军营救萧辞里又里应外合拿下濡州城的军功被皇上封为镇西将军，是二品将军中四镇将军之一。
此番回朝便一下子从无人问津的质子侯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将军。年关走动频繁，也不得空见上一面。倒是邵珂因为邵琛官阶同他平级，屡屡碰见都见邵琛故意怠慢气着他而心生怨气，每次一见到邵琛便立着眉毛。
“听说卢然王子来京了吗？”齐昭随口问道。
“嗯，听邵琛说了。”秦宓一边应答着一边摆弄手里的竹条。
“那求娶公主的事你也知道了？”
“嗯，我也琢磨了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秦宓说完招手让赵度把一边的彩纸递给了她。
“这次派去的大将军是谢尧原来的旧部，你说这件事跟谢尧有没有什么干系？”齐昭问道。
“通敌？谢尧他敢吗？他的确是位高权重，可是……”秦宓没有说下去，齐昭亦无言。谢尧做到那个位置，坐拥三十万大军。若说和卢然联起手来瓜分大封，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两个都十分的清楚，想在这谢氏独大的朝局下有所作为又或是仅仅自保，都是一条异常艰难险阻的路。
齐昭翻身坐在了窗台上，扬起下巴眯着一对凤眼俯视着整个庭院，轻道了一句：“世事如棋局局新，日子且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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