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争抢肥油
夜，朦胧的月色如流水一般顺着窗棂倾泻而下，洛云溪自回到院子，用过晚膳后，便将下人摒退，独自坐在窗棂前，望着月色出神。
沁心湖边，那清晰的心跳一次又一次的影响着她的心神，不知为何，脑海一直浮现出那张妖艳的俊颜，从第一次见面飞扬跋扈，第二次见面的清爽俊逸，直到现在的妖冶魅惑，每一次相遇，每一次的暗中帮忙，虽不和谐美好，却成了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不知让她是喜是恼。
自己这是怎么了？
洛云溪站起身，轻轻锤了锤发涨发痛的脑袋，刚要熄灯入眠，却听窗外传来了一声沉稳的询问声，“溪儿，还没睡吧？”
“爹爹？”洛云溪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动，放下烛台，起身打开房门，果真见到玉立在门前的父亲，“爹，您怎么来了？”
她闪开身子，欲将洛峰让进屋内，洛峰摆了摆手，笑道，“我不进去了，你若是还不困，随我去院子走走！”
洛云溪一怔，旋即点点头，随手拽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反手将门带好，跟着洛峰在院中散步，夜色寂寂，父女二人迎着月光在院中转了几圈，投下一高一矮两道斜长的影子，谁也没有开口。
“爹，您找我是有话说吧？”洛云溪踢踏着散落在地砖上的小石子，耐不住这份寂静，率先开口问道，她自然明白父亲不会突然找她，定是为了今日进宫之事。
洛峰缓缓顿住脚步，望了望天边悬挂的明月，“又是一年秋末了，溪儿可还记得边塞的秋天？”
洛云溪脚步忽而停下，眸光渐渐黯淡下来，塞北的天较上京更为湛蓝，月色也更为明亮，却因为两国的交战，火光漫天，让人无法欣赏天象之美，犹记得第一年去塞北，也是秋末，马蹄嘶鸣，战火连天，烈红色的血腥弥散在死寂般的空气中，血雾漫天飞舞，哀嚎遍野。
“每一年的战事，无论战胜也好，惨败也罢，有多少血肉残躯埋骨他乡！”洛峰不等女儿作答，望着天色暗自感叹，“我西楚大国皇宫巍峨，国力雄厚，国用富饶，却不曾想每一座池城每一方土地都是战士的鲜血换来的！”
洛云溪随着父亲的目光悠悠望向圆月，“是啊，现在的京中勋贵大多生于蜜罐之中，又岂会明白边塞的战事之苦！”她目光轻凝，待回神后方才问道，“爹爹今日怎么突然有了此番感慨？”
洛峰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哎，又快入冬了，帝京的天也日渐寒了，宫里的争斗比不得战场的明刀明枪的厮杀，却最是难防。你爹爹我金戈铁马一辈子，为的也是给自己这一双儿女闯出一片天。溪儿，你是个姑娘，我和你娘从不盼你以后的身份如何富贵显赫，只愿你在京中能有一方小天地，过得自由快乐便好！”
洛云溪偏过头，兴许是长久没这样仔细的打量父亲了，这一眼望去，心中竟有淡淡的酸凉，边塞的寒风在他英俊的面容滑过，刻下了年轮碾压下的褶皱，就连额间的鬓角也生出了几丝白发。
“瞧您说的，今儿个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让您这么感慨！”洛云溪咯咯一笑，收了目光，轻快地劝慰父亲，“爹，您放心吧，女儿在战场上刀枪厮杀都挺过来了，更何况是这风平浪静的上京城，我心中自有打量，不会被谁欺负了去！”
洛峰深深看了洛云溪一眼，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却没出声，而后又走了几步才摆手道，“外面天凉，你回屋睡吧，爹也回去了！”
洛云溪点点头，将父亲送到院子外，笑着说道，“爹，您大晚上的，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一家好好的日子过着，不会比任何人差的！”
“你这丫头，”洛峰听罢，哑然失笑，心情没由来的好起来，“快回屋吧！”
洛云溪咧了咧嘴，笑着挥挥手。
洛峰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忽然回首道，“溪儿，看人莫看表面，要究其根本才是！”
洛云溪一愣。
洛峰没等她答话，又道了声‘快回屋吧’后便踏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
洛云溪眼珠转了转，一边想着父亲今夜的话中之意，一边缩着肩膀回了屋。
——
秋风渐凉，望月阁中却林樾繁密，秋日的暖阳被参天树荫，曲径通幽静谧去了大半，只闻莺鸣燕啼，倒也惬意。
自入宫后洛云溪也有两日没出院子，抛去烦心杂念在小院儿中给花圃中依旧林立绽放的生灵修枝剪叶，迎接寒冬的到来。
“小姐，云烟小姐来了！”
洛云烟？她怎么来了？
洛云溪抬起头擦了擦额前的薄汗，灵动的眸子轻轻一转，立马放下手中的工具，拍打掉身上的浮尘，“走，去会会她！”
这几日刚好也是闲着，去会会这个心思阴沉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可，反正她自那日起，狐狸尾巴也算露了出来，指不定想着什么法子对付自己。
院子前，依旧是一身水青色的烟罗衫，长裙曳地，说不出的柔美动人，洛云溪踱步过去，亲切不失清灵的唤道，“云烟姐姐怎么来了！”
“听府上的丫头们说你这几日没出府？”洛云烟笑看着她裙裾上的一层薄灰，“怎么弄了一身泥土？”
洛云溪低头看了看自己裙摆上的灰，“嗯，我这两天在院子里忙活，整理花圃！”
洛云烟听罢，掩唇笑道，“云溪妹妹以前不是个喜花之人呀！”
“是呢，这不是闲来无事吗，素问养花养草可以陶冶情操，我自从那日进了宫，方知所学之疏，这不是赶紧临时抱佛脚吗，免得哪日再被唤进宫去，丢了镇国公府的脸面！”洛云溪笑道。
洛云烟点点头，“妹妹真是个有趣之人！”
“云烟姐姐来找我什么事？”洛云溪笑了笑，也不想再同她耗下去，直接问道。
洛云烟一经提醒方才想到，忙扶额叹道，“对了，差点将正事忘了，我听闻你几日没出府，想必是闷坏了，要不要同姐姐一起出府转转？”
“出府？去哪？”洛云溪问。
“尚书府的韩琪韩小姐今日生辰，邀了几位平日要好的姐妹去府上聚聚，你往日隐在府上，不喜参与京中聚会，可前几日入宫的消息却传遍的各府小姐的耳目中，得知你现在肯出府见人，今日参宴的小姐们都争相邀请你，想看看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如何美艳呢！”洛云烟莞尔道。
尚书府的韩琪？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韩琪是户部尚书庶出的女儿，因为她的生母诞下她便去了，所以她从小被教养在正室韩夫人名下，韩夫人慈悲，日子一长也就把她当做亲女儿一样对待，就连嫡子韩煜也把她当做了亲妹妹。
原本一个尚书府庶出女子的生辰是请不动她这般国公府嫡女的，但偏偏由洛云烟这个中间人相请倒显得合乎礼仪了。
洛云烟见她犹豫，复而又笑道，“妹妹也不必为难，韩小姐也说了如她这般身份定是请不来妹妹，未曾强求。倒是我一味的夸下海口，告诉她，就如我这般寄养在国公府的人都未曾被你看低过，更何况她真心相请呢！”
洛云溪暗自撇嘴，这话讲得真好，把她抬到这份上她还能不去？
“云烟姐姐说的哪里话，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也知道我从不在乎这个！既然韩琪小姐有心相邀，我定当去府上拜访的！以往是我拘着性子，现在皇上和皇后都见过了，也就不怕什么了！”她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道。
有人想请你看戏，难道你还要拒绝吗？更何况她倒想看看洛云烟打什么主意！
“那太好了，姐妹们知道我请到了镇国公的小姐，指不定怎么高兴呢！”洛云烟掩唇笑道。
洛云溪随着她疏离的笑了几声，“云烟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可以！”洛云烟眸中华光一闪。
“好，那我们走吧！”洛云溪弯着眼眸，笑得狡黠。
洛云烟点点头，垂眸时扫到她裙裾上的灰尘，“妹妹不去换一身衣裳吗？”
洛云溪摇头，大咧咧的道，“不换了，怪麻烦的，别让姐妹们等急了！”说罢，她向秀儿交代了几句，随着洛云烟出了府门上了自家马车。
户部尚书府，她往日一点交集都没有，倒是他们府上的嫡子韩煜与她哥哥较为交好，上次去青雲镇，韩煜也有同行，那人虽算不上出挑，但还是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底蕴在，在凭借他与哥哥的交情，即使洛云烟心中有伎俩，当着人家府上嫡子的面，断然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挂有镇国公府车牌的马车缓缓穿过主街，行驶在一条明巷上，与一辆明黄色挂着宫中牌子的马车错身而过，明子唯掀开帘子，脑中回想了刚刚驶过去的马车出自何府。
“刚刚驶过的是镇国公府小姐的马车吗？”他挑来帘幕问车夫。
“回太子殿下，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明子唯蹙了蹙眉，吩咐道，“先别回宫，跟上去！”
“是！”
洛云溪一路阖着眼，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跟着，她挑开帘子，看着后面紧跟着的明黄马车皱了皱眉头，却并未理会，又落下帘子阖了眼，直到马车停下，才睁开眼走下去。
明黄的马车紧跟着停下，里面走下的是一抹熟悉的身影，明黄色的锦缎长袍与马车通体的黄色相映相辉，更加凸显出他身份的特殊与尊贵。
“云溪妹妹！”明子唯几步走来，眸中绽出又惊异，“好巧！”
巧吗？洛云溪笑了笑，一路跟过来，现在说巧，会不会有几分好笑！
“是挺巧的！”她笑着略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云溪妹妹与本殿还客气什么！如此熟络又何需见礼！”明子唯十分熟络的笑道。
洛云溪垂眸勾了勾唇，除去上一次易容出街，自己与太子不过是前两日有过一面之缘，话都没说上几句，何来熟络！
明子唯未理会她眸中的笑意，只问道，“云溪妹妹此番也是来尚书府吗？”
废话！都到了人家门口了他问这个，自己若不是来尚书府把马车停在人家门前干什么？去撒尿吗！
“可不嘛，”洛云溪笑笑，“我陪云烟姐姐来尚书府找姐妹们聚聚！”
不知何时，洛云烟已从马车上走下来，只是一直没工夫与太子招呼，现在听闻自己的名字，忙温婉地向前一步，规矩地福身，“小女洛云烟见过太子殿下！”
明子唯自是没见过这名常年寄养在镇国公府的女子，今日一见此女温婉大方，颇有大家风范，倒不失为一名可心儿的女子。
他摆了摆手，示意洛云烟起身，“镇国公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就连并非嫡出的小姐也被教养地如何贤淑，本殿今日也算开了眼！”
明子唯的话原本是称赞，可听在洛云烟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并非嫡出的小姐’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拉开了她与洛云溪之间如鸿渠一般无法逾越的距离，刺的人心生疼。
“太子殿下谬赞了，云烟有幸得洛伯伯和伯母教养，学好礼仪是分内之事，自是当不得太子殿下的夸奖！”洛云烟垂首回道。
瞧瞧人家，多有礼貌，洛云溪暗自抿了抿唇，看来若想在京中混的风生水起，自己需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明子唯略带赞扬的点点头，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多留，又转向洛云溪。
今日洛云溪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百褶裙，裙裾上绣着几朵梅花，墨染的青丝在发顶松松挽着云鬓，又如泉水一般披散而下，手腕处带着乳白色的玉镯子，阳光下散发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光华，一双漂亮的杏眼盈盈凝视着他，闪着一丝如初见时慧黠的明艳，却比入宫那日更为鲜活。
“这才两日不见，以本殿看，云溪妹妹愈发美艳了！”明子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缓缓启唇，眸中的惊艳和温柔不言而喻。
洛云溪垂下头，将自己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没向那日那般伪装，而是疑惑问道，“太子殿下最会夸人，我今日除了衣裳换了，其他与前日没差啊，如何会变漂亮？”
明子唯望着她轻眨的长睫，大笑，“没变吗？那便是在本殿心中变得不同了！”
洛云溪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心中暗道，这太子还真是不把皇上的话放在眼里，那日皇上话中之意已经足够明显了，不准让他们兄弟俩争抢自己这块儿‘肥油’，她就不信太子听不明白。
明子唯见她不语，权当她是小女子的娇羞，故而岔开话题道，“今日巧的很，本殿刚好有事要去韩大人商议，现下的风凉得很，我们也莫在此处多聊了，一起进府上叙话吧！”
洛云溪自然乐意，她才没心情跟明子唯这瞎扯，旋即应道，“好，我也觉得这秋风有些刺骨了，太子殿下里面请吧！”
“云溪妹妹请！”
洛云溪也不想跟他客气，当即挽起洛云烟的手臂，“云烟姐姐，你不是担心韩小姐她们等急了吗，那我们快些进去吧！”
洛云烟自下车后就暗自观察着洛云溪与太子二人对话的语气，别说她心思通透，怕是就算再愚钝的人，在看到两人对话的语气和表情时，都不难猜出太子对她有意。
她眉头轻轻锁着，脸色越发难看，果然，显赫的身份是一块有力的翘板，这一点是同在镇国公成长的她根本永远无法企及的。
忽然，她眼底刺出一道戾光，在让你得意一会儿，也许，过了今日，会发生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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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话说今天比昨天是不是又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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