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遥遥相望
第一场雪过后，仅仅隔了两天，上京城中又迎来了一场大雪，那雪势较第一场大些，短短一日，便将整个帝都的每一寸砖瓦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霜，凛冽的寒风卷起莹白的雪雾，呼啸着掠过街角，这般寒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都少了些。
雪后的天更寒了几分，两场大雪接连而下，使得路面湿滑，但少见的艳阳天又使得在屋中憋了几日的人们纷纷出门闲逛。
这日午时，东街热闹无比，一辆马车停靠在一间不大的酒楼门前，一位轻纱遮面，身材曼妙的官家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下了车，移步到了酒肆之中。
帐台的小伙计机敏的发现这位衣着华贵的官家小姐，急忙大步迎上，“这位小姐，您快里面请，楼上还有雅间！”
那小姐直视前方没答，倒是身边的小丫鬟转头问道，“刚才你们店中是不是有位公子来过？”
小伙计想了想，应声答道，“是，是，刚刚是有位公子来，去了楼上的雅间！”他向上指了指，上下打量一番走在前面的小姐，殷勤说道，“您与那位公子时一起吗？小的引您上去！”
那锦绣衣裙的官家小姐总算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也没耽搁，随着小伙计上了楼。
在他们身后，有位刚刚从隔壁铺子取了茶叶的归来的小丫头却看得格外仔细。
待主仆二人转到楼上，小丫头才抿了抿唇上楼，沿着回廊走到最里侧，路过刚刚走入那两人的房间时她还不忘有意透过门缝望了一眼，面上有微微的讶异之色，旋即头也不回推开罪里侧的那扇门。
“小姐！小姐！您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刚一进门，春莹便放下刚取回的茶叶，颇为兴奋的说道。
“甯钟莹？”
回言的正是洛云溪，她倚在桌边，懒懒地剥着花生，似笑非笑的问。
春莹表情一僵，彻底愣住，呆呆立在原地，“小姐，您怎么知道？会神机妙算的？”
一句‘神机妙算’将洛云溪说笑，她指了指自己身侧微微敞开的明窗，好笑地说道，“我守着窗子，眼看着她在酒楼前下的马车进了楼，你说我知不知道！”
春莹‘哦’了一声，失笑点了点头，最近小姐经常失神失语的，弄的自己也有些杯弓蛇影了。
她嘻嘻一笑，走上前取了热水，一边沏茶，一边再次笃定地说道，“甯小姐您是见到了，可是甯小姐来见的人是谁，您一定猜不到！”
“哦？见谁？三皇子？”洛云溪继续吃着豆子想也不想的答。
甯钟莹和三皇子关系有些微妙这是她一早便看出的，三皇子对甯钟莹有感，而甯丞相似乎对这位有着储君身份的乘龙快婿很是满意，尤其是在她被赐婚明骁以后，甯丞相已经自动将自己的立场偏向于三皇子的党羽，明子擅和甯钟莹自然也成了帝都世人中很被看好的一对。
所以，请甯钟莹来酒楼私会的，除了三皇子明子擅，她还真想不出别人。
“就知道小姐猜想不到！”春莹给洛云溪斟了一杯茶水，咯咯一笑，在她耳边凑近了些，说道，“是太子殿下！”
“什么？太子？明子唯？”洛云溪闻言一惊，总算露出了些惊讶的表情。
“嗯嗯！”春莹捣蒜般直点头，“奴婢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就在隔壁的隔壁那个房间！”
洛云溪向春莹的指向望了望，清水般的眸子动了动，随后笑道，“呵，明子唯请甯钟莹来？这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谁不知道，当初皇后和太子为了拉拢镇国公府，已经得罪了甯丞相，不曾想自己很快便被赐婚给明骁，也断绝看太子的念想，所谓一个不慎，两者皆失，明子唯再想拉拢甯丞相也已经晚了，以他自以为尊贵的身份，是不可能再有意结交甯家人，可他却出乎意料的请来了甯家小姐，这确实是不像他的作为。
“是太子殿下在军营中平白被摆了一道，长脑子了？”洛云溪偏头笑道。
“是啊，”春莹掩唇一笑，指了指屋顶，“小姐，我们要不要找人过去探探？”
洛云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们所在的酒楼只有两层，再往上便是红砖屋顶，想要探听倒也不难。
“不必了，我们出府本就是散心的，打听这些做什么！”洛云溪怅然一笑，端起的茶杯冒着白雾，腾腾的雾气氤氲了她白皙的面容，倒显得更加苍白。
春莹望着释然微笑的小姐，眉头蹙地很紧。
近几日，小姐每日都待在院中如现在这般怅然微笑，可这笑意却一直未达眼底，不仅如此，那双湛亮盈盈的眸子中，总能见到一两分的阴郁，虽被掩藏的很好，但让那些日日跟在她身边的属下见到，却也不难发觉。
这是为何？难道还是因为虎威大营的陷害一事和秀儿的背叛？说起来，这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就连虎威大营的谋杀案好像也被抓了替死鬼结了案，自家小姐一向大度健忘，怎么会牢记于心！
春莹怔怔望着自家小姐，眸中有些担忧。
洛云溪却仿若不觉，径自喝着茶水、剥着花生，直到壶中的茶水喝尽，才慢慢伸了个懒腰道，“行了，歇也歇够了，咱们走吧！”
春莹点头，两人大步出了房门，经过一间雅间时，听到里面传来了茶盏摔碎的声音。
洛云溪停住脚步。
春莹也跟着停下，歪头一看，凑上前说道，“太子他们就在这个房间！”
洛云溪疑色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点点头，停在门前没急着离开。
那茶盏碎地的声音听着极为清脆响亮，细听可闻脆片溅起碰到门板的声响，不像是偶然被碰到地上，倒像是有人因为气愤，有意掷在地上的。
这样的话就奇了，明子唯请甯钟莹来酒楼座谈，以他深沉内敛的脾气，定然是不会动火气的，而甯钟莹一向娴静端庄，更是京中出了名的闺淑，断不会在外人面前发飙了，那这茶盏会是谁摔得？
洛云溪眸色动了动，心中赫然想到了些什么。
“春莹，你确定刚刚经过这屋子时，见到的是太子？”她拉住春莹退了两步，低声问道。
“绝对是！奴婢看得清楚！”春莹点点头，答得肯定。
“就没有其他人吗？”洛云溪另有所指的问。
春莹想了想，如实答道，“这个…奴婢真没注意，当时，房门就开了小小的一个缝隙，奴婢只见到太子殿下一人！”
洛云溪了然地点了点头，幽幽望了那房门一眼，若有所思。
“怎么了，小姐？”春莹望着刚刚还漠不关心的小姐眼下奇特的表情，也有些好奇。
这个春莹是冬收的同门小师妹，也是在几年前的边塞之地得洛云溪救命才有幸投入到冬收师父门下习武的，她当年立誓学些本事要回到洛云溪身边做婢女的回报，洛云溪对此不以为意，觉得那不过是小丫头一时兴致和想法，于是笑着答应安慰，不想，几年后学成，这小丫头还真信守诺言的来找自己。
她的性子自是与其他婢女不同，武功非凡不说，为人也较为豪放，也没有其他婢女那般恭卑之态，自然很得洛云溪的心意。
洛云溪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言，眼睛瞄向了刚从楼梯口走上来的小伙计身上。
春莹望了那方向一眼，似乎会意。
这边，小伙计端着托盘要给隔壁的房间上菜，见到回廊的洛云溪二人，点点头刚要招呼，却不知怎得，突觉膝下一痛，脚下一个不稳，向前栽去。
洛云溪本就直径向前走，却是刚好与那小伙计走了个面对面，小伙计这向前一栽，眼看着扑到自己身上，她自然要躲闪，躲闪不要紧，脚下却被高出的门槛绊倒。
“小姐！”
春莹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搀扶，可哪里还来得及，洛云溪一歪身子向右侧栽，而右侧正是雅间的房门，紧闭的房门被她突然下跌的猛力撞开，半个身子倒在屋中。
“小姐！”春莹又是一声惊呼，但这一声的音调却明显高于上一声，刚刚，小姐的手势是要借势撞开房门她明白，但是也没必要真跌在地上啊！
与此同时，屋内一声带有娇媚嗔喝声响起，“谁？”
洛云溪半身越过门槛惯倒在屋里，头上一支翡翠长簪摔在地上折为两段，手腕恰恰搁在一片摔碎的碗瓷上，有殷殷的血迹顺着衣袖缓缓渗出，她听到喝声，扣着手腕没动，而是缓缓抬眸。
“云，云溪？”甯钟莹惊异的起身，声音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嗔厉，似乎为在这个地方见到她感到惊讶。
洛云溪支臂起身，视线却没在甯钟莹脸上停留，而是越过她，看向距她身侧不远那人。
手腕上轻微的痛处已消失贻尽，她漠视着那抹颀长的身影浅浅勾笑，墨黑的瞳仁深处的旋涡在不经意时又是一曳。
风急火燎般跑来的春莹顾不得多想便抬手去扶自家小姐，可还没伸出，便被一道更快奔来的影子挡在身前。
她身子下意识撤了一步，贺然抬眸，下一刻便如雕木般呆住，“骁，骁世子？您怎么也在里面！”
是啊，他怎么会在这儿？里面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吗？
明骁俊眉紧蹙，他看也不看春莹，环着腰枝将洛云溪托起来，急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跌了一跤而已！”洛云溪任他扶着，在见到那张脸后，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她眼底一片空茫，听到问话后，也只是乖巧地摇了摇头，身子不可抗拒地向前躲了躲，避开目光，看向屋中已闻声站起肃然静立的女子，“哦？钟莹，你…们也在这儿？”
这句话顿的很巧，也很讽刺！
房间里没有太子，而是如她想象那般，只有两个人，明骁和甯钟莹…
洛云溪早就想到，能在甯家大小姐面前随便摔茶碗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恰巧明骁便是其中一个，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人！
还好，还好！她是不是该感谢他在扶起自己后的第一句话是问‘没事吧’而不是‘你怎么会来’！
此时，与洛云溪一同摔倒的那名小伙计已经吓呆成了木桩，善良的他还以为自己是害这位小姐跌到的罪魁祸首，他顾不上摔出老远的菜肴和破碎的盘碗，连滚带爬上跪过来，在地上扣了几扣，嘴边的话都说不利落，“都是小的错，都是小的错！”</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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