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精心试探
明子唯的眸子被一片浓郁的黑暗包裹，暗道？还是他交代的？他何时有过这种交待！
一种不好的预感犹然而生，犹如当头喝棒一般击下来。
“母后和洛云现在哪里？”
“在闱川宫啊…”那侍卫眼神疑惑，那地方是不太子交代的吗？怎么还问一遍！
明子唯眸光暗流涌动，闱川宫？那是什么地方，自己都没有去过，如何会交代下避难之所？
这所皇家园林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督造完成，即使病倒后，交于执行的也是自己人，何时修筑过暗道他还真不知！
说话间，前方火光已然亮起，宫灯通明，隔着老远便能见到方明全带着众侍卫护送皇后和洛云溪前来。
明子唯吸了口气，目光掠过母后落在她身侧不远的洛云溪身上，见她恰巧也在望着自己，那清澈的瞳仁如一汪清泉轻轻浅浅，可那抹清澈背后，晶亮瞳仁寒彻逼人，虽唇角还擒着笑意，却是有渗骨的凉意。
他不由自主的退了小半步，负在身后的手半握在一起，难道…
“唯儿！”正在思忖间，皇后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明子唯回身，慌忙向前迎了几步，眸中流露出关切的神色，“母后！”
皇后点了点头，她仪容平整，倒不像是被截杀避难的，眼见儿子无恙的站在面前，也放心下来，急急问道，“怎么样，闯进行宫的刺客可是抓到了？”
“刺客？”不说还好，已经提起明子唯立刻脸色一变，“儿臣还没来得及问母后，这么长时间，母后您到底去了哪里？”
刺客？哪里有刺客！只有几名他自己的死士而已，绝不会有人潜入凤阁楼的！这件事他在行动之前让自己的属下与母后提起过，可母后为何还要中计躲出去，且还是与洛云溪在一起！
“刚刚有两名刺客潜入凤阁楼欲对本宫不利，幸好你手下那名叫李维的侍卫即使出现，将本宫护送到闱川宫的暗道才躲过此截，若不然…”皇后想到方才凶险的情形，顿了顿，狠狠说道，“哼，究竟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到皇室行宫行刺？”
明子唯心中一个咯噔，注视自己母后抿唇不语，李维？他根本想不出这个名字是谁！又如何会是他派去的侍卫呢！母后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不想也不问的就跟着一个陌生人走，这是想害死儿子吗！
皇后看着儿子脸色黑得惊人，心中也是腾地一跳，方才一切来得太急，她也一直都在精神极度紧张之中，当然来不及思考，有人闯宫欲刺，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逃离，这时候又有人奉太子的命令保护，她当然顾不上思考！
难道，那个叫李维的侍卫不是儿子的人？若不是，那方才躲避的暗道…
她脸色刹变，忽然想到问题的严重性！
明子唯脸色阴暗地深吸了一口气，从眼神看，似乎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唯儿？”
皇后低唤一声，这一声不似从前的威严，仿佛只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低呼，明子唯眯了眯眼，早已在声音未落时避开了视线。
他年少时出街，遇到一位算命先生，那先生看过他的面相便直言他面相大贵，必定是身份及高之人，他原本不信，但听闻这话，反倒静下心来让那人卜了一命，得到九字天机，“成尔者赐命，同可纵祸”！
‘纵祸’这一词极不吉利，他听后大怒，派人砸了那人的摊子，并把人逐出城去，可即使这样，这九个字却一直被他记在心里。
成尔者赐命，同可纵祸，怎么听上去就像是在暗指皇上或者是皇后会给他带来灾难！
他原本不信命运，可是这一桩一桩的事件又使得他不得不信！他的母后，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给自己坏事，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帮助！
一对母子僵持的表现都让众人看在眼中，众人不明白的是，原本皇后娘娘安全得救，为何太子的表情还这般怪异？
在众人一头雾水时，洛云溪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上去，对着那微微发愣的人颔首就是一礼，“太子殿下！”
清凉的声音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轻寒，逼得明子唯身子一颤，他怎得忘记眼前这名看似娇滴的女子可是随父出入过战场、熟读兵法计谋的将门之女！
无中生有、以逸待劳，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亲手做得局！
他本应该怒不可遏，本该迫不及待的要杀死她，可就在刚刚，他隔着灯火望着那双浅笑且意味幽深的眼睛，竟然有些庆幸今夜那被扎的满身血洞的人不是她…
自己这是怎么了？在皇图大业中，既然要被一个女子绊住手脚！
他的瞳孔有些摇曳，可到最后还是挤出笑来，“云溪妹妹，见到你无碍真是太好了…”
明子唯用自己的方式与她示意，希望二人之间还有谈判和退步的余地，可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小女能保住这条命，还要多谢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洛云溪笑得诚恳坚定，一双眸子却云遮雾罩，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皇后闻声转头，目光已慢慢变得阴狠。
明子唯却异常安静的摒住性子没有发作，只浅笑说道，“得知母后与你平安，便是再好不过！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想来母后和云溪妹妹都收了惊吓，还是先回殿中休息，稍候再议！”说罢，他转首向身后吩咐，命侍卫引皇后和洛云溪先回凤阁楼，自己却留下来询问情况。
洛云溪毫不推辞，向太子略点首，便头也不回的随着侍卫走了，倒是皇后迟疑着没想离开，几次张口，想问些什么却又紧抿着唇角说不出。
“母后还是先回殿中歇息吧！待本殿处理清这边的事，再回殿中陪母后！”
明子唯的声音丝毫不带感情，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名地位尊贵的陌路人一般。
皇后黛眉紧蹙，眼眸隐隐被雾色蒙住，明子唯对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走上来，对皇后娘娘做了个请的手势。
翠霞此时也在皇后身边，眼见这般情形，也上前一步扶住皇后，“娘娘，您适才受惊，还是先回殿中歇息吧！”
皇后微微阖眼，咬牙将心中疑问压下，只得随着翠霞回殿中。
“方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闯入行宫的刺客只有那五人吗？还有没有发现其他？”明子唯阴沉着脸问道。
眼下，他自然不能说李维不是他的人，更不敢讲自己不知道暗道的情况，敌在暗，他在明，谁知道那个阴险的女子安排了什么等着他！
方明全是皇上的人，此次与他同行说起来是协助，倒不如说是监视，他每走一步，都必须慎重，谁晓得哪一步走错便被踏入死地，不得求生！
“太子殿下，卑职在行宫所有位置都严密搜查过了，再无可疑人等！”
行宫中果然再无刺客，看来去往凤阁楼的刺客的确是无中生有的了？
不对！适才母后说分明有人擅闯进入凤阁楼的！如果说不是自己的人，那就是说扮演刺客的人还依旧藏身于在这行宫之中？
明子唯阴沉这面色点了点头，却不得显露心思，“在确定排查一遍，然后通知各宫，这行宫中不得再有半点闪失了！”
“卑职领命！”方明全拱手。
明子唯摆摆手将方明全挥退，待他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将人喊住，“那李维现在何处？本殿有话要问他！”他倒想见见这个李维究竟是何人！
方明全眸子一动，有一丝惊异闪过，那个李维不是太子殿下的隐卫吗？自己哪里会得知他的去处！太子这么问实在试探他什么？
“卑职带人赶到闱川宫搜查时，皇后娘娘和云溪小姐听闻声响便已然从暗道走出，未曾见到李侍卫！听皇后娘娘提起，李侍卫将二人带到安全位置，便在外面守护，以至于刺客未能找到皇后和云溪小姐的藏身之处！”方明全抬首，十分斟酌地回道。
“好，好，好！”明子唯咬了咬牙，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心中的怒意番升。
方明全还没反应到太子今日是怎么了，但看着他面色阴晴不定，心中也觉得惴惴不安，照理说皇后和洛云溪安全该是不幸中的万幸才是，怎么太子的脸色反倒这么难看？难道这是自己的错觉？
“你先下去吧！”正想着，尊敬的储君殿下已经开口赶人。
方明全疑惑的抬眸望了一眼，还是忍下心中疑虑退了下去，临行前挥手召去了所有侍卫。
明子唯立于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那身影淡去，才狠狠一脚踢到身旁的石台上，一声不甘的低吼冲喉而出，“洛云溪！你真是好得很！”
另一边，太子口中咒骂的主角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凤阁楼正殿的小几前。
案几旁边正是一扇轩窗，窗子半敞着，有清凉的风吹过，她闲闲散散地望着窗外，时而眯起眼睛享受这风过脸颊的微凉，唇角微勾着，一抹笑意沉在幽暗的月影里，神秘而悠然。
殿内寂寂，侍候的宫女们不曾打扰，只有皇后，目色阴阴地注视着她，再不复从前伪装的善意。
洛云溪自然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她丝毫不在意，好像无所察觉一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皇后娘娘，直到这一刻，您已经是俎上鱼肉了，您以为我还会怕你吗？
皇后注视着那身影已久，见那人依旧惬意，心中怒气更甚，与翠霞交换了眼神，翠霞会意，挥退了所有人宫人，就连自己也退出了殿外。
殿门关闭的响动总算惊动了窗前那名闲散的女子，她不紧不慢的转头与皇后对视，表情淡淡却隐隐有嘲意迸发。
须臾，她缓缓开口，语气依旧轻柔，“皇后娘娘乏了吗？若是乏了，臣女就先退下！”
她不乐意看到自己，自己还不愿意待在这儿，有这精神还不如回房补眠，等着看戏多好！
皇后抬手止住，目光却不看她，而是瞅着自己食指鲜红的蔻丹道，“不乏，行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又是罹难归来，还在心有余悸，如何能睡得下！”
洛云溪盈盈一笑，“皇后娘娘还是宽心吧，有太子殿下在，定然能将行宫护卫安全，将刺客绳之以法！”
皇后抬眸注视她，略微默了一会儿，扶着胸口垂眸，依旧试探道，“哎，本宫想起刺客入墙，倒现在心中还是悸悸的，倒是云溪你，怎么这般镇定？像没发生过事似的！想来还是本宫老了，经不起事了！”
洛云溪勾了勾唇角，在心中叹气，宫中女子就是宫中女子，做事永远都这么底细，这宫女都摒退了，门也关上了，不就是想质问自己什么吗？既然已经打定心思的怀疑自己，干嘛还要拐弯抹角，直接说不就好了！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今日，如不是臣女身边侍女去找李公公取蜜饯是遇到刺客，与我知会后及时避开，相信现在被戳的浑身是洞得的那个人就是臣女，若是那样臣女也就没有福气与皇后娘娘您一同避险了！发生这么大的事，臣女如何能不心悸，只是现下有太子殿下和方首领处理此事，臣女当然相信太子定然能秉公处事，为臣女讨个公道回来！”
她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说来也不知臣女近来得罪了哪位煞神，竟在几日内连连遇难，只是我一人之难也就罢了，还险些连累了皇后娘娘，这才是罪过！”
皇后被这番话堵得无言以对，心中对这丫头的心计更忌惮了几分，难道今日事真与她有关？
心中这样想着，但口中还得继续试探，“本宫适才听外面的守卫说，刺客与丞相府有关系？是甯家那丫头支走了你身边的丫鬟，引来的刺客？”
洛云溪抬眸，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郁结之色，“臣女也听说了这样的消息，但还是不敢相信！”她抬头望着皇后，眸中仿佛有种莫名的情绪，“皇后娘娘，臣女与钟莹自小一起长大，也算是姐妹一场，钟莹为何会害我？”
皇后被这段话问得无言，刺杀洛云溪的刺客是太子派出的她自然知道，而眼下计划失利，将罪责退到丞相府头上当然也是再好不过，只是这动机…她还真没想到是何？
洛云溪望了皇后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若说这个当朝皇后，顶多算是自作聪明，当真算不上什么心思缜密之人，也难怪夺不到圣心，更是稳固不了儿子的储君位子，若说太子往后夺嫡失败，怕是与她这位母亲脱不了干系！
皇后啊皇后，你自认是在帮儿子，却有没有想过，你每走一步，都使得太子离那触手可及的位子越来越远！
她冷冷一笑，虽说太子对自己起了杀心，她还是不由对他同情了一瞬，有个皇后嫡子的身份又如何？母家帮不上忙，你做再多年的太子都是白搭，距离皇位看似一步之遥却是万丈之远，想跨过那一步，实在太难了！
“本宫也不晓得丞相府为何涉及到行宫刺杀一案，或者是罔负君恩，或是受人指使，又或许另有隐情，总之白白辜负了本宫一片苦心，有心将那甯家之女召来散心，没曾想却是引了内贼！”皇后素手执起茶盏，抬起碗盖轻轻敲打，姿态看似从容，手却微微颤着，好似预料到有事发生。
洛云溪敛眸不答，一双眸子如碎上星辰的海一般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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