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相府问案
御花园中又恢复了宁静，不多时，明骁便迎着艳阳大步走回。
“怎么衣裳都脱了，这里不冷？”他盯着洛云溪身侧被解下的披风，蹙了蹙眉，随着脚步渐进，带来一股子寒气。
洛云溪抬首，摇摇头，合上书，“你怎么这么久，皇上都问了什么？”
“也没问什么！咱们先走，边走边说！”明骁耸了耸肩，勾起披风，重新在她肩头系好，才拉着她离开。
绕过几道长廊水榭，隔着老远便嗅到一阵芳香，前方种着一片的梅花树，枝条上花蕊娇艳开放，英姿勃发，像一簇簇正欲燃烧的火苗，成了冬日御花园中独特的风景。
两人行在梅园的甬道，长长的披风曳在地上，与景色融在一起，人在画中人如画！
“什么？你答应皇上彻查行宫刺杀一案了？”静谧的环境中隐隐听到一声轻问，是洛云溪的声音。
明骁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随手在枝头摘了一朵梅花，搁在鼻尖嗅了嗅，又丢在一边。
“你有意揽下这事，是打算揪出丞相府？”洛云溪步子一顿，不由脱口发问。
明骁俊眸泛笑，“丞相府有人做了恶事，以为有大案子挡着，罪孽就能赎清了？哪有这么便宜！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那黑水银一般的眸子洋溢着得意和不羁，在配上那等俊颜，偏偏引人瞩目。
洛云溪斜睨他一眼，低声一笑，已经蹦跳地跑向前面，“好，不说就算了，反正是你们明氏的王朝，我还懒得管呢！”
穿过梅林，便到了御花园的另一处出口。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洛云溪这才想起开口，“你猜我刚刚在御花园见到谁了？”
明骁踢踏着石子，本是无意知晓，却也配合笑问，“谁？”
“凤贵妃和洛云烟！”洛云溪道。
明骁眸子一动，瞅瞅她，勾唇轻嘲道，“洛云烟？她被召到宫中了？她眼睛都瞎了吗！凤贵妃也看得上？”
洛云溪面露嘲色，轻笑说道，“眼盲心不盲！再说了，人家可是为了就明子擅才瞎的，单凭这一点，做个侧妃也够了！”
明骁嗤了一声，“那也取决于她是镇国公府养女的身份，若是换了旁的，你看明子擅和凤贵妃会不会看得上！”
洛云溪不置可否，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刚到边塞便打了胜仗，无疑又一次光耀了镇国公府的门楣，西楚第一武将，自是从建国以来便是无可替代的，更是上位者要拉拢的第一人！
这时，不远处跑来一名小太监，隔着老远便恭怯怯地喊道，“骁世子，骁世子留步啊！”
明骁顿下步子凝了凝眉，与洛云溪对视一眼停下来。
“奴才叩见骁世子！”他跪地福身行了一礼，抬眼见看到他身边的女子，容貌惊艳，却颇为面生，不由多问了一句，“这位主子是？”
这御花园中，除了各位主子召见，哪里出现过陌生女子，他确实感觉奇怪。
明骁抱着臂膀冷冷看着他，似笑非笑，“她是谁本世子是不是还要向你汇报？”
那小太监刚直起的身子立刻感觉不对，又将身子伏下去，“奴才不敢！”
“不该问的别问，宫里规矩没教过你吗！”明骁瞧着那跪地不起的身子冷哼，“有话说话！”
这一次，小太监伏在地上没敢起来，“是贵妃娘娘派奴才前来的，请世子您去花园坐坐！”
话落，不止明骁一怔，洛云溪也愣了愣。
“谁？”明骁心中纳闷，扬眉又问了一遍。
“是贵妃娘娘！”小太监觑着世子俊脸阴沉，俯身战战兢兢又答了一遍。
“贵妃娘娘？她怎么知道我在宫中？”
“这，这，奴才也不知…”小太监挠挠头，缩在地上为难说道。
“呵，后宫的消息倒是灵通！”明骁冷冷一哼，唇角带笑，“本世子虽不通宫中规矩，但也知道后宫不得私会朝臣。本世子虽属宗室，但现有皇命在身，也算朝臣一员，自是不便与贵妃娘娘相见，你去回了贵妃娘娘，见面还是算了吧，若是她有何事，直接让明子擅找我就好！”
说完，牵起洛云溪就走，徒留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干着急。
“凤贵妃找你做什么？”直到走出好远，洛云溪才贴在明骁耳边好笑问道。
明骁没好气地摆摆手，“鬼知道！管她呢，能有什么好事！”
“皇后殡天以后，凤贵妃在皇宫可谓是一手遮天了，前脚还在丧子的阴影中要死要活，现在坐不安稳了！”洛云溪咂舌。
“凤贵妃是聪明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中清楚得很，即使再不安生，也比当年的皇后强上百倍！”明骁道。
洛云溪的眸中有慧黠睨意，许久笑着说，“我觉着也是！只是但愿她能一直聪明下去才好！”
明骁微一垂眸，展臂揽过她的肩膀，黑亮的眸子一动，“哎！理会他们做什么，洛叔和大舅哥在边塞首战大捷，我们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说吧，今日想吃点什么？”
洛云溪听罢，俏眸一眯，似笑非笑问，“又庆祝？你倒是说说自从我爹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入京中，我们都庆祝几回了？”难道他就不能来个别的理由？
“那怎么够！别啰啰嗦嗦了，听我的就是了！”明骁恣意笑道。
洛云溪扁扁嘴巴，“凭什么！”
“就凭…就凭…”明骁眉眼弯弯，坏笑逼近，下一刻便被那小人儿红着脸推开。
“这是在宫中！你规矩点行不行，生嫌咱们进宫门那出闹得不够热闹是不是？”洛云溪看着周围宫人异样的眼光，到底是先败下阵来，不由笑斥。
“嘁，不规矩又如何，这宫中除了皇伯伯，谁敢得罪我，又有谁敢得罪身为护国大将军的嫡出女的你！”
“那你是不是也不该得罪我？”
两人嬉笑的声音渐渐飘远，直到身影消失，花木后才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刚从朝雯宫走出的洛云烟。
她双目空茫地‘望’着声音传出的方向，一张日渐消瘦的俏脸如死水一般静无波澜。
“小姐？”一旁的钰儿看着小姐的神色有些发凉。
“无碍，走吧，咱们回府！”洛云烟摇摇头，许久才缓缓启唇。
自私军被围剿的消息传来，上京城又恢复了平静，御林军撤回，告示也张贴出来，使百姓躁动的心平复下来。
近几日，边关捷报传出，朝野欢腾的同时，百姓也欢呼雀跃！
洛将军本就是百姓们心目中的英雄，在他们心中，但凡洛将军出马，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所以，镇国公府的牌匾更加日露金辉，人们路过那朱漆大门时都恨不得拜上三拜，已敬畏和感谢这位为国为民的战神将军。
这日，丞相府门前，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门童还未曾看清马上人是谁，那人已飞身下马。
“进去通报，我要见丞相！”
门童吃了一惊，抬头一看，那英挺的身影早已逼近到眼前。
银白暗纹灿金锦衣，腰缚玉带，宽广的袖袍上镶绣螭云纹衮边，眉飞入鬓，俊朗桀骜，就算没见过，也大概能猜出身份。
“还站着干嘛？还不进去禀报！”那少年没耐心的挥手。
“是！是！”
门童连身份都没顾上问，一溜烟地跑进府禀报，直到跑到甯丞相面前才结结巴巴的回禀，“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甯丞相蹙眉。
“好像是宁亲王府的骁世子！”门童答道。
“好像？”甯丞相有蹙眉，连姓名都没报上，这算什么通秉！
“他，他只说要求见相爷您，没报名姓…”
甯丞相眉目一横，没好气地挥挥手，“没规矩，什么人都能放进府上来吗！再去问，问清楚再来回禀！”
门童答了声‘是’，转身向外跑，可还没能出门，便见到门外的阳光突然被一道黑影挡住，一道颀长的身影慢悠悠地走进来。
“丞相大人不用问了，我就担心这奴才说不清，就直接进来了！丞相大人不会怪罪吧？”明骁笑吟吟对着上座那位惊异不已的丞相大人说道。
甯丞相提起的茶盏还没放到唇边，又急急搁下，起身拱了拱手，“老臣见过世子爷！”
西楚宗室只有一个亲王，也只有一个世子，谁见了不要礼敬三分，就算是他这位当朝一品大员又如何！
明骁煞有其事的摆了摆手，“丞相大人不要拘礼，是小侄该给丞相行礼才是！”
他口中说着，身子却没弯，非但如此，还未经礼让就撩袍坐下。
甯丞相怎么说也算是朝中肱骨之臣，阅历无数，自是觉得今日这势头不对，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还不给客人上茶！”
他对下人吩咐了一句，也撩袍坐稳，“世子此番来府上，可有要事？”
他在朝中与宁亲王接触甚多，但与这个刚刚回京不久的世子明骁确实没有什么交集，他会来府上做什么，自己实在想不出！
明骁淡淡一笑，端起下人斟好的热茶浅酌了一口，看看四周，没说话。
甯丞相会意，立刻将堂中的下人摒退，可心中却更为不安。
“丞相大人，前几日入宫皇伯伯给我分派了一件案子，还说若是查不好就要我滚回北境边塞去！”明骁先是旁敲侧击道，将话说到一半，便适可而止地顿住。
甯丞相一听，心口立刻揪起来，他隐隐猜到了那案子是什么。
“哦？不知皇上给世子分派了什么案子？”他隐在广袖中的手掌咦微微冒出了汗渍，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谈笑风生。
明骁目光低垂，看也不看他，又可以说即使他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到甯丞相的那副伪善的嘴脸。
对于这一国之宰相，他自小就不喜欢，这人仗着皇上的垂青，在朝中作威作福，专擅密奏之事，阿谀奉承在先，落井下石在后，说是朝中肱骨之臣不假，却是没有引领群臣为国效力的做派。
“是拦截皇后凤驾和众妃车轿的行宫刺杀案！”明骁意味幽深地笑看着他，不想错过他隐在眸子里任何一个表情。
“哦？”甯丞相微吟，面上的表情已经没有方才那般自如。
明骁又提盏饮茶，一口碧汤入肚，才笑着问道，“丞相大人，话说到此，您有没有想到小侄今日的来意？”
“骁世子可是来老臣府上查案的？”甯丞相垂下眸子，沉吟着问道。
“不错，”明骁神色散漫地点点头，“甯丞相该是也清楚，皇伯伯近些日子为京中发生的几件大案折磨地焦头烂额，现下就连我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都用上了，想来也是真急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怒龙颜，所以还是紧着配合，毕竟是事关我西楚的江山社稷的大事！”
明骁的话模棱两可，可听在甯丞相的耳中却是十分明白，他装作拿起杯盏饮茶，可手指却在不经意间抖了抖。
那行刺一案是他女儿甯钟莹所为不假，但当时女儿调动府卫的时候他是知晓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不知，毕竟自己身在三皇子的阵营，此番策略对于三皇子夺位有利无害。
彼时，甯钟莹在皇家园林被太子关押的消息传来，便让他捏了一把汗，幸好押送女儿回京的是三皇子，才得以让他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调转了皇上的注意，先将此页掀过去。
从哪日以后，他在朝堂之上谨小慎微，不知多少次暗骂自己糊涂，为何当初没有阻止女儿这般冲动的作为，此案若是坐实，哪里仅仅是女儿一人之过，必会殃及丞相府的兴衰，甚至…
再往深，他几乎不敢想，行刺皇后等人本就是重罪，如果有心怀叵测之人有意将想搞垮丞相府，将此案与地下私军一案串联在一起，两个案子相互接应，弄不好他甯家便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这…这…
他只是想了想，便已经在寒冬腊月中汗湿重衣，为何这个已被皇上忽略的案子又一次被重提？
“丞相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相对于甯丞相的紧张神经，明骁却神态轻松惬意，他斜倚着椅子，吹着碧汤中漂浮的茶沫，要多悠哉有多悠哉，看着甯丞相直发毛。
对于那件案子他到底查到了多少？是仅是听说太子当日在皇家园林的查案结果，还是另有证据？
他直直注视着那少年的瞳仁，想从那双湛亮的眸子中读出些什么，可是终是不得所愿，
那双幽深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除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似乎什么也看不出！
甯丞相深吸一口气，他从来没觉得这个宁亲王府的世子是个简单的人物，从小到大，他身上卓越的气质和天赋便是皇室所有子弟所不可及的，只是他的心思都被尽数掩藏在那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了！
他低垂了眸子，默了默，再次抬眸之际，神色已恢复如常，“老臣敢问骁世子来府上的用意是？”
他实在试探自己…
明骁浅笑，到底是朝中元老，对于那些本能的东西，你不服是不行的！
“这话该由我来问吧？”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丞相大人，那案子并不难查，真相就浮在水面，且不说你府中的侍卫少了多少，就说当初太子审案时，在场旁听的侍卫就有百余人，我们总不能让那些人都闭目塞听吧！”
说到此，他话语一顿又抬头笑道，“事情的始末我也了解了几分，您的女儿基本上已经坐实了罪证，再深的话也不用我多说了，现在就先看丞相大人的态度了！我不为难您，您也别让我为难，这样对大家都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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