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凶僧 二
咚…咚…咚…
悠远的晨钟在须弥山上回响，穿着庄严的僧/袍的佛俢们又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而年龄不够的小沙弥则围坐在菩提树的蒲团下听师傅讲经。
老僧干枯的手指翻过泛黄的书页，颂起经文来：“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而不禅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意力完全被菩提枝头上那只聒噪的黄雀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时，忽然飞来了一只隼，冲着黄雀啄去，黄雀躲闪不及，眼看要丧命在这恶隼的喙下。
须臾间，不禅一个瞬身来到树上，翻掌为爪，用了一式漂亮的擒龙手把隼掐在手中。
“不禅。”
老僧微微抬头，掐指做拈花状射出几道无形的气浪，这一指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不禅的后脑勺。
“师傅。”
不禅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教你修行不是让你妄害生灵。”
“可是师傅…”不禅抬起头。“这只坏鸟要吃树上的黄雀。”
“二业依缘。傍生恶道，总因前生愚痴贪欲，作下品五逆十恶，方感此道身。或苦役，或充食，或人杀，或互啖。”老僧顿了顿，微微睁开双眼。“把手中的隼放了，切勿干涉，这是那只黄雀的业报和命数，无人能改。”
“不禅不懂。”不禅挠了挠头，但还是听话的把手松开。惊慌失措的隼振翅冲向了云霄。
“罢了罢了，下课。”老僧深深的看了不禅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小沙弥们行完礼后回到了练功场，只有不禅小心翼翼的捧着受伤的黄雀回到了自己的禅房之中。
翅膀被啄断的黄雀在不禅的手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小黄雀，你就在我的禅房里好好养伤，晚上我会带粟米来，善哉善哉。”不禅有模有样的躬身冲着被安置在床榻上的黄雀行了一礼。
但是待他练功回来的时候，却再也没见到那只黄雀，空空荡荡的床铺上只剩下了几根沾血的羽毛。
“为什么…”
小小的不禅的瞳孔骤缩。
他的小手攥紧了僧袍。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来师父说过的业报和因果。
后来不禅受戒之后奉师命下山去九州行脚乞食作为入世修行。
不禅在这九州云游了十年，竟是成为了修真界小有名气的大侠。这十年里他一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倒也做了无数的善事。回到须弥界的时候，须弥山弟子们纷纷为住持呈上了云游的所获。
有人献上了天材地宝，有人献上了碑铭拓谱，但是到了不禅这里，他从芥子袋中拎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此乃三恶道天魔宗益州分坛的坛主。此人嗜好生食人心，欺凌滥杀散修，□□女修，十恶不赦。”
他把这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放在金盘之中。
“弟子不禅下山最大的收获便是与益州斩杀了此贼。”
“不禅！！！”住持双目圆瞪，重重的把禅杖杵在地上。“跪下。”
不禅一怔，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两旁的戒律僧手执金杖重重的敲在不禅的膝盖上。
“不禅，你造下恶业，破了杀戒。须弥山佛门清净之地，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且慢。”老僧战战巍巍的从大殿后缓缓走来。
住持和僧众恭敬的冲着老僧行礼。
“不禅虽破了具足戒，依照大正藏中杀戒的开遮，以慈悲心杀害凶徒，宁自犯戒堕入阿鼻地狱，而不令此恶人再造恶业，此为开缘。”
“呵呵呵呵呵…”不禅低下了头，缓缓的从地上爬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抬起头，扬天狂笑。
半晌后，他深深的看了自己的恩师一眼，随后冲着主持行礼道
“一人做事一人担当。须弥界从不招惹九州是非，今弟子不禅心起恶念，种下恶果，弟子愿承担一切后果，与须弥界僧众无关。”
“阿弥陀佛…”老僧眼噙着热泪双手合十。
不禅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仰起头，面上尽是癫狂的神色。
“佛啊…”
他痴痴的看着那尊高大宏伟的佛像。
“您看到了吗…五浊恶世，十恶横行，业海滔天…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休得胡言乱语！造口业扰佛门清净！”住持气的满脸通红，他摆了摆手。“依具足戒律，杖出山门。”
满殿寂静，无人说话。
他的师兄弟皆满脸焦灼和惊慌的盯着不禅。
“佛啊！您看到了吗！！！”
不禅却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处境一般，仍旧癫狂的放声大笑。
“住口！行杖刑！”
金身期修为的戒律僧挥舞起手中金杖，重重的击向了不禅。
不禅的身体失去了重心，趴在了地上，但是他仍旧拼尽了全力，仰起头，看着那尊佛像。
金像低眉敛眸，眼中尽是慈悲。
佛啊…
我不再信遥远缥缈的业报和果报…我只信我的双眼…
我行我身即是我道，我从我心即为我法…
末法乱世…群魔乱舞…
小僧立愿杀尽天下恶人，再永堕阿鼻渡尽地狱恶鬼…
一杖，一杖。
所有人皆低下头不忍再看。
很快不禅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起来，而本来金色肃穆的佛像在他的眼中也变成了一片凄红色。
最后一杖，不禅的身形轻飘飘的飞出了宏伟的大雄宝殿。
而他也任命一般的阖上了双眼，任由自己的身体从九十九万的台阶上翻滚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跌跌撞撞滚下须弥山究竟过去了多久。
他滚下了最后的台阶，坠入了杂草丛之中，由于伤痛和疲惫他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待不禅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僧袍已被剥去，取而代之的是破旧的裹尸布。而他身边放着一把程亮的戒刀和一本厚厚的经书。
他连忙翻开经书，见扉页上赫然用鲜血提了数行小字，由于年代久远，血字已经变成黑漆漆的颜色。
愚本为五浊恶世一俗人，业报感召，命犯刀兵，为执刑者三十载，手刃无辜不详。五十五岁得欲善缘，投入苦心上人门下皈依我佛。后得知修行一途，与僧团共登九州，创须弥界。
愚凡界从军所使之鬼首刀，戕害人命无数，怨气颇重，遂请上人超拔七七四十九日，取极北之万载玄铁，请剑神用藏锻打为戒刀，取名曰止嗔。
愚未能得悟，勘破轮回。不禁感叹生死无常。于弥留之际留下此部心法，乃愚毕生所学所获。惟愿善男子善女子得此心经成就无量无边功德，离苦得乐共登极乐。
见空
不禅连忙收下经书，重重的跪向须弥山方向磕了无数的响头。
多谢师傅…
…
…
不禅从禅定中收回了神念，无奈的拍了拍光头，自言自语道：“小僧还是心不清净，怎么想起来这些陈年往事…”
他收回了身下的禅杖，从半空中徐徐而降。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便是那烟雾缭绕的极乐界。
“极乐界…有趣…”不禅微微一笑。“邪魔外道也敢以极乐净土自居，有趣…”
他轻轻一踏，便飘入了仙门之中。
“潘施主，时隔十九载，今日小僧再来讨教施主的神通…”不禅的眼中掠过一丝按耐不住的狂喜。
“出世十载，而今入世。小僧愿再与九州群雄争锋…阿弥陀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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