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翌日我早早醒了，伸手探去，床边空空如也，楚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思量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若真如李焕所言，我只是中了毒而致瞎，倘若毒解了，我是不是就能复明了？
思及此，我有些激动，连忙起身叫青儿过来。
青儿或许还未起床，磨蹭了许久，才姗姗来迟，话也不似往日多，只是往我床边一坐就没了声响，我料她还未睡醒，耍小孩子脾气，便笑嘻嘻地摇着她的衣袖软言细语地撒娇道
“好青儿，是不是我将你吵醒了，姐姐错了，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嘛！”
青儿不搭理我，我自讨没趣赶紧求饶，拉着她往被我里拽
“好妹妹，姐姐不该一早叫醒你，挺冷的，到被窝里来，我们一起睡啊。”
她依旧不语，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我赶紧往后挪了挪为她腾出些地方，乐呵呵地将床板拍的梆梆响笑道
“来啊青儿，我们多久没有一起睡了，被窝里可暖和着呢来吧！”
她侧身躺了下来，我赶紧讨好地将被子与她盖好了，然后伸出手去想要抱抱她为她暖暖身子，一只手刚揽上她的腰，我便愣住了。
青儿的腰身何时变得如此粗壮？
笑容杀在脸上，我如同触电般立即回弹，顺带一脚踹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哼，我的手被人紧紧抓住了，心跳再次复苏，那熟悉的冰冷感从那双手上传来，将我瞬间冰封，我僵直了后背，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惊叫道
“屈原！”
空气在这一瞬变得安静，冰冷的气息灌入口鼻令人难以呼吸，很久以后，我听见一声哽咽的轻唤
“莫愁！”
这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当头而下，我浑身颤抖不已，是屈原，果然是他！
眼前茫茫一片黑暗，我突然觉得手足无措，眼眶湿湿的，有什么东西从脸颊滑落，滴在单薄的里衣上。
“莫愁，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把你害成这样，对不起！”
他哽咽到不能自已，握住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从震惊中缓慢走了出来，胸口那一腔热血正汹涌翻滚着，这个身体是我的，脑子是我的，可心，始终不是。它残留了太多莫愁过往的记忆，删不掉，带不走。
我突然明白莫愁为什么要离去，若是爱到无能为力，倒不如将一颗心舍弃。
我揉着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冷声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我央求青儿，我求她带我来看你，灵均此生欠你太多，若不能亲眼见你安好，我生不如死啊！”
我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艰难地问他
“我不是说让你滚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莫愁已经死了吗？你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他紧握着我的手，滚滚泪珠落下，烫的我身子一紧，连忙将手往回抽，毫无疑问却被他拉的更紧了。
心脏似乎要撕裂般疼痛，我疼得冷汗淋漓，听他在我眼前咿咿呀呀的哭诉，内心倍感痛苦，脑中不断闪回那个夜晚，莫愁挥袖决绝而去，那灰暗的眼神仿佛一根针刺在胸口，我痛的几乎要窒息，心里一个声音一直在问，模模糊糊的却听不真切。我痛锤了一把胸口，忍着眼泪，提起一口气问道
“灵均，我问你个问题！”
他愣住了，空气中只剩压抑。我能感受到他眼神的炙热。额头一点冰冷，他的手那样覆了上来，处于本能，我立即后退躲开，他遗憾或者惊讶，最后汇成一句复杂的惊叹
“莫愁！”
我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痛的双唇哆哆嗦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你，你，爱，你爱莫愁吗？”
心脏一阵抽搐，我痛不欲生，只能靠在墙上。
他似乎愣住了，手一瞬间的僵硬，我顺势抽出了已经被他握的生疼的左手，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抱着双腿，靠着墙眼神倔强地看着他，床身微微一动，我感受到来自未知的压力，双膝突然被人紧紧握住，我听见来自情人间最动人的告白
“爱，我爱你，莫愁我一直都爱你！”
他声音激动，像是初见那般笃定。
心脏没来由的一松，那里似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撕裂的痛感开始缓慢消失，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前一片黑暗，可是我却能明显感受到黑暗尽头那双眼睛所带来的热烈，可我无法回应，身体的痛苦似乎减轻了许多，我咬牙费力地抬起左手，将那双带着丝丝凉气的手从我的膝盖剥离。泪水在眼眶里打滚，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还是莫愁的，我叹了口气说道
“屈原，你的爱太迟了，她用了一生等你的回应，现在，她等到了，她满足了，你走吧。”
“不，我不走，我又很多话想对你说，我回去求大君，求他让我带你离开，我做你的眼睛，下半辈子我陪你!”
我冷笑，用满是嘲讽的眼神看着他，质问道
“那昭碧霞呢？你的儿女呢？”
“碧霞会谅解的，她……！”
“是吗？你凭什么认为负了莫愁又能求回莫愁的心？什么勇气让你娶了昭碧霞又准备负了她？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这般伤害两个无辜女子的？”
他的手越发冰凉，语气里满是愧疚
“莫愁，我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负你！”
我甩开他的手，心脏已经渐渐归于平静，痛感已全然消失，现在的我是阿离，一个拥有莫愁心脏的阿离。我冷眼看着他，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声音降到冰点
“你欠莫愁的这辈子还不清了，留着你所有的爱去照顾你的妻子吧！你认识的莫愁已经死了，死在你权县私奔时，约定好同行，最后却只剩她她一个人的雨中，死在你红袍加身迎娶新人的典礼上，死在……”
“你还在怪我？”
“不，早就不怪了，只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
我咬牙切齿，声嘶力竭
“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
嘭地一声震天响，木质的大门被什么的东西撞碎了，木屑飞了满天，空气里满是尘土的味道，突然而来的变故，将两个矫情的人从梦里拉回现实，我心中一滞，大事不妙
“你们在做什么！”
楚王声音颤抖，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我手微微一抖，用力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我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掺杂了愤懑与悲怆的脚步声如同一根铁锤一下一下钉在地上，敲在心头上，我突然感到一丝凉意，伸手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就听见楚王一声暴喝
“屈原！你居然敢爬上不谷爱妃的床！你就是这样对不谷忠心的吗？”
我看不见屈原的脸色，只觉得被褥轻微动了动，他似乎下床去了，我听见砰砰砰的磕头声，屈原声音悲怆，凄凉悲切
“大君，求你将莫愁赐给我！……”
“闭嘴，我的女人你都敢染指，不谷今天要杀了你！”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屈原闷哼一声，我心里瞬间冷了，完了，事情闹大了，我虽然恨屈原负了莫愁，可并不想让他死啊，如今大君盛怒之下或许真的会出人命的，我着急自己看不到，摸索着想去阻拦一把，慌张间一不小心踏了空，顺势跌落在了地上，有人上来扶住了我的肩，我抬手去摸他脸，手指尖黏黏的，放在鼻尖一闻，那是血的味道
我彻底慌了，想到屈原满脸是血的样子，手都开始颤抖，我控制不住地喊道
“大君，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青儿不知何时出现了，喊道:
“屈原！你怎么在这？”
我心里一凉，青儿不知道？那他怎么进来的？
或许屈原伤的太重，青儿似乎被这一地狼藉吓坏了，跪在地上求饶
“大君，你饶了他吧，这样打下去，曲左徒会死的！”
我看不清楚楚王是何表情，只听见一声巨响，瓷瓶器具被砸了满地，冷不丁，一只瓷片刺入手腕，我疼的眼角一阵抽搐。
楚王像是疯了般冷笑，疯狂地摔着屋内一切可以砸碎的东西，声音悲呛
“来人，把屈原给我扔出去，谁再敢放他进莫愁宫一步，我要了他的狗命！！”
屋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甬入很多人，屈原死死扣住我的胳膊，铁了心要带我一起走，我抱着床沿拼命地与他抗争着。楚王夺步而来一脚踹在了屈原的心口上，空气中一阵腥甜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青儿抱着我瑟瑟发抖，一阵寒风袭过，脖间衣领突然收紧，楚王紧紧撰着我的衣领，我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声
“莫愁！你说！你到底跟谁走！”
我被勒的呼吸困难，拼命地拍打着他的手，青儿在一旁帮忙，却被他一把推出去很远，撞在床板上，咚的一声再也没有了回应，我又气又急，拼命地拍着他说道
“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我一边大口呼吸一边着急摸索青儿的身体，最后才发现，青儿脑袋撞在床板上昏了过去，我心疼地抱着她，气得几乎背过去，冲着两个男人声嘶力竭
“莫愁这辈子都不会跟屈原有任何瓜葛，绝对不会，我求你，别再来了，别再来缠着我了，我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后果了，屈原，求你离开吧，别再来了，我求你了！”
我抱着青儿哭的几乎昏厥，一片混乱中屈原被人叉出去了，楚王也愤怒而去。青儿不知死活，我叫的嗓子都哑了也无人进来看一眼，我抹了把眼泪起身想要出去找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进来，我心中一喜赶紧问道
“你是谁，快点去找御医！”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我一着急就又往前摸了两步，只听一声阴测测的笑声传来，那人声音阴冷犹如鬼厉
“我是……来送你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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