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肖氏女
“肖姐姐，你的字写得真好。”肖缃还没有起身，一个穿着蓝色绣萱草花长裙的团髻少女，身材娇小，像一只飞舞地蝴蝶般，黏到了她的身旁。肖缃垂头轻叹一口气，把本来走神的表情换下，换上一个温和明畅的笑，如同一朵绽开的盛世牡丹花。她垂眸收好桌案上的笔墨，谦逊之至，仿佛刚刚被翰林院大学士称赞的那幅清丽婉转，得前人真义的《灵飞经》不是她写的一样。
“肖姐姐家学渊博，肖丞相亲自教肖姐姐写的字，小璇你再喜欢也羡慕不来的。”叫做小璇的姑娘身后，蝴蝶一样围到肖缃身边的不在少数。肖缃是在场最明艳的一朵牡丹，大家都想借一分她的光彩。
肖缃落落大方地起身，言笑晏晏地应和，这是她熟悉的氛围，她知道怎么样表现才能在这样一群人中最显得宜。只是，一边回答一边在人群中搜索，怎么找不着昨天晚上夜里叫住的那个女子？
“我的好摇光表妹啊，你在书法一科上怎么得了最后一名呢？”
吴言兰在书法一科上只是造诣平平，然而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嘲笑叶摇光。毕竟在刚才颠婆的时候，尽管翰林院大学士拿着对方的字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坚决地点了那帖子为最后一名。
这只能说明她一定写得无可救药，哪怕她出身高贵，大学士也不留情面。吴言兰满怀轻视——
前一天她还想着和这个草包表妹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然而今天她却连装都不想装了。不过，她坚决不承认这是因为昨晚睡梦间听见叶摇光出去又进来而心乱。摇光以为自己睡着了，可是自己一直醒着，只有不是傻子都能猜到她偷偷跑出去是为了见谁，干了什么？
平时装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真到事头上，比谁都等不及，比谁都想召男人怜爱。吴言兰冷笑，心中那团火气更是郁结，怎么也压制不住。
她有些魔怔了，本来只是悄悄把取消的话，音量控制在自己和摇光之间。看见这个虚伪的表妹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怒气更盛，一把抢过摇光书案上的字帖，定睛一看，笑意上脸：
“看你这乱七八糟的字，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名落孙山……”的确，叶摇光在字帖上写的并不是传统女儿写的簪花小楷。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字勾连不断，像她这个人，不愿意被凝固在一个个小小的格子里。
啊，是那个人。肖缃的余光终于飘到了叶摇光的小小角落，这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身边人的恭维是没有意义的陈词滥调，肖缃目睹了叶摇光对吴言兰挑衅的视若无睹，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玩味浅笑。她那本来准确无误的名门闺秀外壳一秒破功，终于捎带了一丝狡黠的变奏，整个人仿佛一瞬间鲜活起来。
“肖姐姐，你能教小璇写字吗？”小璇就是最开始围过来的那个小姑娘，或者说其实她还只是个娇小的小姑娘。
她还不满九岁，她是皇后真正准备好的借口，毕竟必须她邀请贵女进宫的原因是给小昭公主选伴读的。不出意外的话，小璇会成为小昭公主的伴读，而不是一般人心中念念不忘的太子正妃。
也许是知道她年龄小不是竞争对手的缘故，大家对她好歹多了分保护妹妹的真心。再加上小璇格外乖巧可爱，连肖缃这样身份高贵、端庄名声在外的人也愿意在外人面前格外偏爱她一点。
“我不过是练的多一点，算不上什么本事的。”肖缃摆摆手，这是拒绝了，她怕麻烦。
然而小璇是个很好学的姑娘，也是个格外固执坚持的姑娘：“可是，大家都说肖姐姐写得很好吗？”
写得很好的小楷吗？肖缃垂头，把心中的千言万语独自咽下：“评判字的好坏本来就是件由心而定的事。虽然我今日暂居魁首，但我觉得，在场绝对有字写得比我好的人的。”把麻烦的包袱得丢给别人啊，肖小姐对这一套很是熟悉，而旁人也好似人人脸上有光，肖缃说有人更好呢，殊不知肖缃不过随口一言。
“那……肖姐姐觉得有谁呢”小璇这时似乎是一定要刨根问底了。
围坐的其他贵女也个个翘首以盼起来。如果被肖缃说的人是自己，是不是一下子自己就能获得她那样的才名？是不是说明自己也的得到了肖小姐的特别青睐？
要知道，肖缃虽然和善，但对每个人几乎都是一视同仁的，从不见她对谁特别一些。她的一举一动是最和礼仪的标杆，从来不肯为任何旁人旁事倾动分毫。
如果自己是那个特别的……
这个小圈子里的人的眼神一下子殷切起来。她们聚集到肖缃身边，其实都是心中有些隐隐知道，自己要争，是争不过丞相府的这位绝代佳人的。
“嗯……我觉得，她的字就比我的好啊。”想到昨晚的玩笑话，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内心因此一瞬间而起的雀跃却是如假包换。
肖缃的手指向的，是那个一身酒气，半夜偷偷溜出来赏月的女子。是那个打扰了自己的清净，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厌烦的女子。是那个总让肖缃想卸下一切负担的真性情女子，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一样的活力，让人愿像追逐阳光一样追逐她那样的生机勃勃。
她的手指指向她。
没关系，反正自己有的是办法圆回来。
肖缃的手指让所有人的目光摄向叶摇光，叶摇光无辜地转过身。肖缃朝她偷偷眨了眨眼，她一脸茫然。
她几乎忘记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肖小姐一直是程嬷嬷教学是作为榜样来使用的例子，她把昨晚诡异的相见归结于自己喝了酒做了个怪梦。
“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呢，教小璇写字好不好？”认真看了很久很久，小璇还是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认识过这个浓眉大眼英气十足的姐姐了。
“教人写字？”吴言兰瞪大了眼睛，她从来不围在肖缃旁边，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竖起耳朵听肖缃的一言一语。她也很好奇谁会让肖缃觉得在书法造诣上愿意居于其后，只是，她这才意识到肖缃值得那个人，居然是叶摇光。
怎么可能是叶摇光呢
吴言兰掩唇，欢快的眉眼挑了挑：“不是吧，摇光表妹刚才可是最后一名呢。”
大家一片哗然。
居然自己昨晚吵着要和最后一名交换答卷吗？肖缃心中觉得好笑，叶摇光打断吴言兰：“关你何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你这样装作不理睬我，我看你没面子我就很开心啊。吴言兰扬起手中叶摇光的字帖——
字帖被肖缃温柔地夺去。
看到那一排字，肖缃先是有些了然这样的字夺得最后一名的原因。她决心给自己找个理由，然而渐渐看下去，越来越眉头郁结，震惊是这字笔力强劲，不逊于任何人，甚至，自己也比不上……最后，种种千千化作疑惑，凝在眉簇上，看向叶摇光的眼神多了很多复杂。
翰林院大学士不是草包，这字虽然不秀美，不标准，却尤见胫骨，怎么排为最后，屈居末流？
突然想起大学士刚才对了一张帖子看了很久很久。肖缃一贯在书法上很有自信，这次和女孩比，如同玩乐，并不上心。只是大学生看那张字帖的时间格外漫长，远远超过了看最后的魁首《灵飞经》的时间，就连在走神的肖缃也注意到了。
肖缃觉得自己可以确定当时翰林院大学士就是在看此贴。这个叶摇光写的也不是什么历史上的书法名帖，而是默写了一段论兵的语句，似是出自兵法书册。
叶……大概，这就是那个叶家的小侯爷吧！叶摇光从来不曾在贵女们的宴席上出现过，肖缃也只听说过她不羁不守妇德的传言。
她知道传言不可信，但没有想过，这个叶摇光，居然是这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
“纵使最后一名，也不过是尚未娴熟而已。叶家妹妹的字已有开山立派之风，是缃早早敬佩的好字啊。”开山立派自然是玩笑话语，但确实这字看久了，也觉得别有风味。肖大才女语句最是滴水不漏，这句话，怕是从此，就给这个拿了最后一名的少女立下了才名，这可是她婚事上一股受用无穷的财富了。
看向叶摇光的眼神，大多都是充满了探究与羡慕。肖缃热切的眼神，温柔而体贴：“叶家妹妹，我与你一见如故，而见字识人。缃现在一人独住，叶妹妹可不可以搬入我的房间，我们相互为伴呢”她有预感，这个摇光肯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不好！吴言兰心中警铃大作。
虽然很想远离可能心怀鬼胎的吴言兰，摇光还是只能坚定地拒绝。
这绝对不是我听说过的那个肖小姐，我眼前这个，一定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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