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姬某人

　　“姬衡哥哥？”摇光的脸上一下子挂上欣喜至极的笑容，眼神是干净的露水，双颊如明媚的冬日暖阳。

　　姬衡眯了眯他的桃花眼，朝叶摇光偷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好像又长高了些，以前摇光到他的肩膀，现在只到他的胸口。

　　啊，对了，姬衡这个名字是俩个人之间的小秘密。摇光环顾四周，发现从连星桥的另一头，宋云舟和宋云起正拾阶而上，不由得会心一笑。

　　“你今天怎么出了侯府呢”姬月楼把目光锁在摇光一身雪白的麻衣上。

　　靖北侯府的小侯爷可以不受长辈宠爱，但平时绝对不可能穿这样粗糙的衣裙。再联想这一声孝色，姬月楼的眸子灰暗了几分。

　　是了，今天是那人的忌日。今年忙碌，差点都给忘了。他更加细细地打量，果然再叶摇光那对微笑着的双眼里，找出细密的红血丝来。心里更加泛起酸来，只是面上还是一片薄淡的颜色。

　　摇光挠了挠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月楼哥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专门来等你的啊？”她改了口，自作主张的改口，平白的却显得更加亲密起来。

　　姬月楼那一瞬间特别想揉揉她的脑袋。

　　宋云舟和宋云起这个时候也到了两人身边。

　　“喂，你这人是谁啊，不要看我们摇光看起来傻就欺负她……”宋云舟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连宋云起这会都没有拦住。于是能接受的也就只有叶摇光的捏耳朵惩罚了。

　　宋云起不失帝国大皇子的气度，微微一捏手指：“想不到在这里巧遇了姬公子。自从白虎一事之后，姬公子不久就离开了京城，云起还未感谢公子救本宫弟弟和妹妹的恩情了。”

　　很好，从现在开始，整个对话开始朝客气而疏离的方向发展了。姬月楼理所当然地表示了对他自己身为一介平民，能够救太子和侯爷的荣幸之至。脱线的太子殿下也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不如我们一起小聚一番可好可好？

　　坐在连星楼里，叶摇光依然觉得如在云端。明明是自己遇到了姬衡哥哥，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这样子大家聚在一堂的交谈呢她默默注视着姬月楼眼观六路、八面玲珑，一席之中各人皆是欢颜的笑色，就像早已相识的密友一样。

　　北公子。

　　她突然想到在马车上听见的名词，好像更加和眼前的姬月楼重叠了。用少年来形容他已经不是十分恰当了，他一举一动已经俨然成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如果他是商人，他来临阳城，是要交易什么呢

　　跳出了姬衡哥哥名字的外壳，当叶摇光开始思索另一种可能时，脑袋一瞬间的钝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叶姑娘？”

　　“嗯”

　　姬月楼坐在她的旁边的，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姬衡哥哥的脸，碗筷什么的半点都没有动。一时红晕上了脸，宋云舟低低的笑，姬月楼面色不改，夹了一块子肉放进摇光的碗里。

　　“尝尝连星楼的兔肉，这兔子是从空羽林抓的野兔，最是美味。”姬月楼表现得像是礼貌至极的商人，向刚刚认识的名门大小姐推荐新鲜的玩意。如果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一定会被这样款款温柔的少年男子吸引吧。

　　“哦。”摇光羞涩地低下头，随口扒拉了几口饭，继续神游天外。

　　北公子。

　　北公子。

　　姬衡哥哥，是北公子呢。

　　“姬先生，商队今天回来，是买完粮食了？”宋云起关心摇光，但是姬月楼的商队是眼下他更关心的事情。他可不会像他的太子弟弟一样，闲得没事在意北公子这样的风流韵事。这只北国的商队，实在充满了神奇的人物，便只是结交，也不亏的识得了天下奇人。

　　“的确，今年附近城镇的收成都不错，我们价给的也不算低，粮食收得差不多了。”

　　这和宋云起了解的情况也差不多。若不是今年风调雨顺，后方粮草充足，前线上也不会冬天还想着坚守，也想拖着等北军的粮食耗尽。眼下两国交战，之前用卖武器和卖战马取得大煜皇帝信任的商人，只有这梁氏一家，他们买米，显然也是要卖到北国去。也只有被皇帝宠幸的商队，才敢在这纷争中，押运私米。

　　宋云起知道虽然粮食多，但打起战来征粮征得也多，他们价钱给的不低，绝对不是往常大煜丰年那样的低价。

　　这是对卖出去的价钱十分有信心了。按宋云起的想法，北国粮食的多寡，对这场战事最后的结果没有什么改变。但是领军的赵将军是他舅舅，此时就在辽州草原，还是有几分上心的。

　　“米也买了，这是很快就要回北国去了？”这是试探，如果真的是卖米给北国军队，也得做些防范才好。

　　姬月楼执起酒杯，倒了满满一杯温酒：“临阳城温和，殿下不知北方现在冻原，这路可不好走啊。”

　　“那这是打算，在临阳多呆一会儿？”

　　“临阳多好了，有温酒，有美人。”姬月楼努努嘴，把温热的酒一口倒进嘴里：“现在北上，一路越来越冷，风险太大。不如等开春回暖，既方便了我们，冬天过后，刚开春也正是最缺粮的时候。人要吃，牲畜也要吃，那个时候再北去也不迟。”

　　不打算把粮食卖给北国军队。不过也可以理解，北国的牧民，一片牧场往往就自成一个小城池，不像大煜这样皇权集中。重利的商人不买皇帝的帐，也不是什么见怪不怪的事。

　　不管如何，他们是铁了心，至少得再留一个冬天。宋云起惯和热茶，上好的普洱姜茶，一杯满满的热气，氤氲得肚腹里一股子暖气。

　　“留在临阳好啊。临阳的冬天最美了。正月十五的时候，熙河冰封，夜间冰面上铺上一层花灯，这就叫‘冰照火’，倒时候表妹的生日，我们还可以一起小聚啊。”宋云舟对于多了一个人玩总是很有兴趣。

　　“叶姑娘正月十五生辰吗？岂不是恰好还有半百之数，月满，大吉。”

　　“正月十四，差一分为满，不算太吉利了。”

　　姬月楼摇摇手：“非也非也，差一分为满，岂不是更妙。不该解作永远存着希望，越往后月便是更加圆满吗？”

　　摇光想了想，点头道：“如此说来，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解释我的生辰欸。说道月，姬公子名中带月，有何解释吗？”

　　“对呀，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取这样的名字欸。”摇光知道姬月楼不是姬衡哥哥的本名，随口一问而已。但是这激起了宋云舟的兴趣，他附声连连。不过姬月楼似乎并不是很想解释什么，他随口一眼：“不过是一句北国的话。”就又喝了一杯酒，权当此事过去了。

　　宋云舟得不到答案，有些悻悻。他缠着姬月楼，突然惊呼：“呀，姬公子，本殿下觉得好像见过你。”

　　姬月楼放下酒碗：“咦？太子殿下见过草民？”

　　“大约是那次姬公子进宫的时候吧。”宋云起想了想，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宋云舟坚持道：“那次我不是晕过去了吗？不对，我觉得见过啊……什么时候呢……姬……月……楼……”他眼睛一转一转，极力搜索脑海中的记忆。

　　摇光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想起什么来：“只怕是你看得姬公子，觉得很亲近，一见如故罢了。”

　　“一见如故吗？”宋云舟勉强接受这个解释，他又看了姬月楼一眼：“真的不记得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大概是真的一见如故吧。这样的话，这个冬天便要长聚了，可不要本殿下下了帖子又不来。”

　　姬月楼好笑地答应。

　　一见……如故……吗？宋云起隐隐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宋云舟似乎真的完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把话题引去了别的地方。他默默了饮了一口茶，伺机观察着桌上的众人。

　　“我说宋云舟啊，姬公子肯定很忙的，我觉得打扰他不好。”摇光打了下太子殿下的头。

　　“其实我倒是不怎么忙，甚至还可以教教叶姑娘箭法什么的。”姬月楼似乎是想了想，插了句嘴提醒道。

　　“可是，姬公子是北公子啊。北公子，总是很忙的吧……”叶摇光朝姬月楼挤眉弄眼。

　　宋云舟坐在叶摇光的旁边，试图去探叶摇光的脑袋：“怪不得总觉得你今天不对，你怎么还在想着北公子的事啊……那些人堵了路，惹大小姐不开心了吧，记挂这么久，不像你啊。”

　　“你管我……”

　　姬月楼突然一口酒卡在了喉咙里，哈哈地笑起来：“北公子是很忙没错。但是这北公子，和我姬某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冲向连星楼的二楼，似乎是看到了摇光他们一桌的某个人，连忙冲过来：“江湖救急！”

　　他冲到这桌旁坐下，没有介绍自己，垂着头，直接从宋云舟那里抢了碗筷，就好像一直坐在那里的时刻。

　　他们的桌子正对着窗边，摇光从窗口往下看，正看见一群疯狂的女子，往连星楼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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