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入狱

　　看守所有数道大门，高高的岗楼站着手持自动步枪的哨兵，探照灯一直追着警车和被送进来的嫌疑人，第二道警戒进去才是监仓区，白色肃杀的墙上最耀眼的红色大字是“严厉打击牢头狱霸”。

　　大家可能都有相似的经历，走入一条人烟罕迹的暗巷，墙头上写着“严禁大小便”，往往这里就是大小便的地方。那么，大家可以想像到，“牢头狱霸”真实存在。

　　“脱衣服。”监仓甬道，管教干部瞪着眼睛不耐烦的吼道，拿着警棍在手上拍动，只要动作慢一点就要把警棍砸上来。

　　林翊南无奈开始脱了，衣服、内衣、鞋子，袜子，什么也不能留下，管教干部拿着警棍随意地拔拉着他的衣服，那里面没什么东西，皮鞋直接扔了，腰带也被大剪刀咔擦剪断了，那是危险物品，甚至衣服上的扣子、裤子商标上的金属牌全部被摘掉。

　　再然后光着身子的林翊南被人顶在墙上，连身上部位也被查了一遍，这是个禁区，除了身上长的器官，其他的你别指望带进去。

　　管教干部叫了位穿着监服的自由犯过来帮忙，管教干部喊他阿四，阿四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鸡蛋一般的脑袋上寸草不生，精光透亮，在灯光下面闪闪发光，他的眉眼五官组合在一起，就给人以凶狠的感觉，像是一头烈鬃熊，触到他的眼神，林翊南心里一寒。

　　阿四带着林翊南拍照、留指模、剪发……，林翊南走的稍慢一点，阿四就立马一脚，管教干部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最后进了个消毒室，先是用高压水龙头冲，冰冷刺骨，皮肤感觉像针扎一般地刺痛，又被洒了一层呛人的消毒粉，林翊南抱着那堆被查过了衣服，根本没有穿上的时间，被阿四带着到了一个牢房前，然后被管教干部一脚踹了进去，林翊南已经不记得今天被踹了多少脚。

　　门在背后重重的锁上了，林翊南抱着一堆脏衣服，光溜溜地进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牢房面积不大，可空间足够大，离头顶五米高，白惨惨的灯亮着，三面半是铅灰的水泥墙，上面涂画着不知所谓的东西，离地面三米处是一扇铁窗，监号的里头还有一扇门，里头是洗漱间，有马桶和水龙头，两扇门相对，中间是条过道，右边是用水泥砌成的床，有点像北方的炕，直接从这头连接到那头。

　　林翊南环顾了一眼四周，只见牢房里站着或坐着十七八个形色各异的人，眼神冷漠的看着他，房间里只有一盏白炽灯，灯光下有个人占据了最舒服的位置，坐在那正捧着本书看，似乎已经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林翊南觉得这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虽然坐在牢房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个皇帝，正坐在他的宝座上，周围的犯人都是他的臣子。

　　林翊南暗自猜测这就是牢头了，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小半，脸上还留有年轻时候的俊秀之气，年轻时想必是个温润美男子，但是眼角间的皱纹却是明明白白的有如刀刻。

　　那人抬头看了林翊南一眼，他的眼神是安静的，又带着刀剑般的锋利，却不咄咄逼人，只是能把一切都穿透似的，静静地推了过来。缓缓开口说了句“按规矩办。”

　　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那是一种很轻视的态度，这一丝轻视的态度，并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傲慢，而是一种处于完全本能的反应，就好像是一只大象看着一只蚂蚁，一只大象看不起蚂蚁，没有人会指责大象傲慢。

　　林翊南后来才知道，他口中的规矩就是杀威棒，新犯人初来报到，必吃一顿杀威棒，是少不了，阿四把林翊南拉到墙角，那是一个监控死角，然后两个人走了过来，喝令他蹲着，猛的一拳砸在他背上，一股钻心的疼传遍林翊南的全身，林翊南本能反应的站了起来，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身后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犯人同时站了起来指着林翊南问道：“你想干什么？快蹲下。”

　　林翊南一看这架势知道情况不妙，只得把刚才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然后慢慢的再次蹲下，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林翊南都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叫出来，每次都能感受到拳头撞击后背骨头的声音，就在第五下过后，阿四还想来，一直坐着的那人出了声“差不多了”。

　　那人向林翊南招了招手“打你，服不服？”

　　林翊南心里压着火，没出声，只点点头，接着身后被踹了一脚，一个声音嚷道：“哑巴啊，会说话不？”

　　那人摆了摆手道：“算了，他们都叫我老夏，是这里的班长，你犯了什么事？”

　　“他们说我杀人。”

　　“我操，还是个重犯。”阿四插了一句。

　　“重犯轻犯都是犯，来了给我守规矩啊，至于什么是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老夏淡淡的说道，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然后又指了指厕所旁边一块狭小的地方“你就睡那边”。

　　“可是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是个大学生，莫名其妙的被抓了进来，我根本没犯罪。”林翊南试图分辨。

　　老夏沉默的看着他，微微摇头，眼里的神色谁也说不清，像是鄙夷，像是嘲讽，像是怜惜“现在的社会是个处处讲规矩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罪，只是因为不守规矩而进来的。不管你有没有罪，来到这里，我只能给你一条经验，懂得什么是规矩，看清什么是人性。”

　　林翊南忽然有种错觉，感觉面前的人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牢头，只是一个睿智的大学教授，在讲述这个社会残酷而又真实的人生经验。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脑子里如乱麻，身上也是隐隐的疼，林翊南蜷缩在水泥地上睡不着，观察这牢房里的环境。

　　整个牢房分着明显的阶级，水泥床上并排躺着十余人，铺着毯子盖着薄被，过道也有数人，铺着厚纸板，盖着自己的衣服，而像他席地而睡，毫无例外在这里是属于赤贫的一个。

　　看来这里就是靠拳头和暴力说话的地方，林翊南想是不是自己太怂了点，如果刚进来就凶悍一点，也许也不会睡在尿臭味十足的厕所旁边，不过很快发生了一件事，推翻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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