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时间的终点,世界的尽头
很难有事情能够打动汁喉，然而加鄂说的这句话，却让他的思绪无法转移。
“我对你依然厌恶，但这并不意味着永远的责难，灾难中的族人也需要更多能证明自己的人。”高瘦的族长静静俯身。
汁喉抬头，翻开浅薄的眼睑，第一次与加鄂对视。尽管这次对视并没有包含恶意，可他依然有所迟疑。
加鄂尝试改变对汁喉的态度。事实上，从他知道只有汁喉才能操控三首猿傀那一刻起，就不得不尝试改变。“你能否在族人面前丢掉一些尊严，面临可能是沉/沦的一片荒芜？”
这句话说得很深沉，很晦涩，不过汁喉明白。对于那本书，他觊觎了很久，却一直得不到。然而要获得那本书，首先必须成为黑狱的主人，用灵魂立誓，一生在黑暗中守护。
他浑身颤抖。
“我愿为鬼巫掌管黑狱，做族人最阴暗的奴仆，充当繁荣的祭品，直到身死骨裂、形销神灭！”汁喉从骨子里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敬畏，可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句没说的话：我愿为主人奉献灵魂，做主人最卑微的奴仆，直到时间的终点，世界的尽头……
“我听说你捕鱼的手段能为族人带来更多的希望，你的功绩从此已远远超过罪孽。”加鄂那蒲扇般的左手中放着两枚真阶兽丹，右手则托起一面漆黑如永夜的残帛，“要成为与罪恶并存的黑狱司长，你没有选择。用我右手中的术法锻炼你的灵魂，然后亲手将我左手盛放的残魂炼化成虚无。”
在两枚真阶兽丹里面，分别封印了汁喉父母在雷火中未散的阴魂；而那一面残帛，则是汁喉最渴望的《禁忌书》尾页，《涅槃》。
《禁忌书》不修念力，直接锻炼灵魂，是大荒中至为高深却饱含邪恶的功法。能有幸得到它，并具备天赋修炼其中某些残篇的，无一不具有惊天泣地之威能，但它的害处与收益并存。
加鄂手中托起的《涅槃》，几乎是最强大的元神修行功法，却有着不可逆的致命之伤。
但那正是汁喉所想要的。
……
……
十多天前收藏的那些肉食不是很新鲜了，山魈们需要出来找点东西打牙祭，于是跑到领地里巡视巡视，收取一些供奉。类似的巡视没有什么组织，往往是一拨才走，另一拨又来了，不可预料。
如果收不到东西，很简单，顺手带走两个孩子充当口粮。
在聚居地外围。
“母亲——”
两头山魈提了个五六岁的孩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一个妇女试图在身后追赶，哭声凄厉。
“仨儿啊！仨儿啊！你们放下我的仨儿啊！我真的没有东西给你们啊——”
“啊她西诺喔库你！”一头山魈不耐烦地大骂，谁都听不懂。其实级别较高的山魈是会说话的，但这头山魈显然不会。
嚓！血浪狂喷，稚嫩的身躯随着它的骂声断成两截。
另一头山魈看见这场景，不满地嘀咕，好像在说怎么这么性急，血放了就不新鲜了。正说着，大嘴一张，接上那个血肉模糊的断口，贪婪地喝着血液。
孩子的上半身躯体依然在风箱般的抽泣……
“仨儿啊……”
咯嚓！她的身子跪立在原地，头颅则飞起老高。
山魈的身影慢慢远去，大摇大摆。
类似的场景出现了不只一次，很多人看见了，却没有一次出手，唯有愤怒在不断地累积。
加鄂也无力抗拒，只能一面找到它们几个为首的头头说尽好话，要是人族都死光了，就没人给它们供奉了；另一面则带着这群老弱，拼命地外出很远打猎，大半的收获都用来进行类似的供奉！
这样的打猎，每一次都要少一些宝贵的族人。
这是一个填不尽的深渊。
唯一让族人勉强支撑的一点，就是山魈不吃素。族人们基本都靠着从前积累的一些干果、素食过活，偶尔再弄一点鱼腥给孩子们补充营养。
但钓鱼一事被最大程度地保密，所以供给还十分有限，绝对不能在山魈面前暴露。人族会在聚居地以外很远就开始布上各种哨探，一旦山魈族要过来，就赶紧回来通知，将晾晒的那些干鱼收好。
至于残留的鱼腥味，鬼巫族有很多办法驱除，不用担心会被山魈们闻到。
在族中仅有的空地里，开辟了各种菜园，几乎占据了除了吊楼以外的所有空间。甚至在有些吊楼的楼顶、树上，凡是能够接触到阳光的地方都种了菜，就连那些极其珍贵的药圃，也不得不为菜园腾出一些空间！
少阳俊参观了鬼巫族的药圃、菜园什么的，感觉很亲切，可惜的是放逐地瘴林密布，聚居地的空间十分有限，阳光也不多。
所以药圃必须与菜园争夺生存的空间。如今看来，菜园竟然占据了上风？
巫祭说：“这个药圃虽小，却极为珍贵，还有一些数百上千年的奇珍异果，如果是在大荒，它们足以让无数人觊觎。”
这段日子里，少阳俊了解到放逐地的物产其实是极为丰富的，被封禁了五千年的瘴林，没有人族的采摘，不难想象这个宝库的价值。
“可惜的是，如今为了食物，不得不将它们铲除一些。”巫祭的神情中满是痛惜。
“既然是奇珍异果，族人们不能吃吗？”
“药力过猛，反受其害。就算有些能吃，可动辄就是数十年以上的成长期，太慢了，填肚子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现在要将这些无比珍贵的药草铲除，改种那些能够快速生长的寻常小菜？就为了果腹？”
“是的。”
“我看仓库里面还有不少药草，都不能吃吗？”
“多半都是炼药用的，生吃有害无益，还不如寻常的小菜。我们的各种灵药堆积成山，却没几个炼化它们的传承，多半都吃不得，不过外用倒是有些效果……”
传承？少阳俊记住了，不过这不是马上能得到的东西。更直观的威胁还是来自于山魈族。“我想找个办法将那些山魈们都弄死。”
巫祭沉默不语，其实是有些不信。
少阳俊也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微笑说道：“我看族人们处理鱼腥的本事很不错，没有一丝痕迹，之前长吻人鳄的痕迹也被抹去了吧？”
巫祭道：“我们的族人在放逐地生存了两千多年，丛林求存乃是最基本的能力，气息掩盖、易容伪装、陷阱围猎之类，都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成了。”
巫祭抬眼看他，有几分不解，不过他没有深入地询问，类似的事情找加鄂就行了。
“我想讨一点……春/药。”少阳俊羞涩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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