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渐行渐远
伏暗海上，怀特高塔底部附近。
晴天无风。
“怎么样，格温德琳？”
罗德尼在格温德琳背后轻声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消不掉的烦躁感。对于他而言，即便任务不可能失败，也总是存在着一种恐惧感。更不必说现在这种情况了。而且越临近尾声，他便越恐惧。
罗德尼是阿拉伯人，也是回教徒。他持有的能力和他修行的魔法相辅相成，都被命名为【随拉退桥】（AlSirat）。这个系统中蕴含着一些具有着【路/桥】性质的魔法。其咒术结构可以构建出类似于桥的东西。这种性质甚为抽象，更加接近本质的真实，触摸原型界的领域。在现实的世界中，【路/桥】性质的魔法足以在任何地方、任何地点、任何角落开辟一条道路，通往另一个地方的道路。
比如说现在立于伏暗海上的他们。如果没有这种力量支撑的话，他们在瞬间便会成为伏暗海的部分吧。
格温德琳的手撑着墙壁，脸上密布着一层细汗，更有一份紧张感。她的双眼有着浓浓的黑色眼圈，眼珠上有着网状血丝，显得很憔悴。头发也有些散乱。这并非由于这次任务引起的，更是因为这几天内心理上的痛苦造成的。
如同格温德琳的名字所昭示的一般，白色崇拜是格温德琳的拿手好戏。
“快了。”格温德琳背对着罗德尼答道。
她的双手紧贴着奇异的墙面，从中特异化的法术力开始被放出，并且不断侵入着名为【冈底斯圣域·转山·伪】的咒术结构之内。法术力形成的波流一级级地造成境界差，在舞动的魔量之海中跳跃着，穿行于法术力场的疏密部分，旋转咆哮。在这种尺度上，原子中的幽灵在狂乱，世界化为了不真实的虚妄存在，无数的概率场波粒子重叠在一起，轰响出了真实与自我。然后在这世界的缝隙中，在这一切的缝隙中，这法术力已经完全散布于【冈底斯圣域·转山·伪】的咒术结构之内了。于是……
原本已经完善的法被插入了一些隐匿的命令。这命令连施法者的格温德琳都不知道。那是由林泉致直接赋予的某种特制化命令，并且表层被安装了特殊加密手段【特洛伊木马】。
囚笼的面貌依旧。
然而本质已然变化。
之后，罗德尼再度架起了“桥”。
他们两个人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经由林泉致的命令安排，前往了【外界都市】.
唯留下那纯白色的高塔耸立于黑色的海洋里，承受阳光的照耀，显得更加刺眼而不真切，就像是……
这个世界的未来一样。
……
西欧，不知名的教堂。
这是由数不尽的乐器构成的教堂。并非由人造，而是天成。的确是完全借由自然界的力量，就像是在高温高压下把动植物的尸骸变为煤一样，在一个普通的地点突然形成。没有依靠任何他人帮助，没有索取任何东西，只是变化，只是改性。
这个教堂与往常一样，又与往常不一样。
被尊称为旧时代的圣人，十字教的皇，自名为欧米伽的崇高存在，静静地端坐于此。
承载着他的光辉与神圣的魔量，毫无节制地在空中晕开着，服从着他欧米伽的意志规律地蔓延到了教堂的一切地方、每一个角落。接着因为魔量的存在也自存的法术力就会在无数的乐器上奏起神圣的乐章。
这乐章之前响着，现在响着，之后也会响着……
此时演奏的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只要欧米伽不离开这个教堂，无数的乐器，虽然大部分限于教堂本身建筑所限而单调类似，但的确会自发地演奏着。欧米伽毫不费力指使这一切，对于他而言可以是完全本能一般的存在吧，就如同天然自成一般的本能。
事实上，他之所以被称为旧时代的圣人，除了各种如十字教的宣传攻势这样的原因外，还有一个除此之外仅为缪斯、爱色利亚、塞西尔等寥寥数人知道的的原因，那便是——
他出生的时候就取得了魔量，比【来访】还要早十七年。虽然在【来访】前始终只能够做到极其细微的现象，但是存在了毕竟便是存在了。来访之后，他的魔量迅速膨胀巨大已经超越了常人所能想象的范畴，更遑论他所取得的能力了。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个体的成长于焉而停驻，与很多人利用法术力拖延老化不同的是，他个体的成长是无视他的意志而停驻的！比起停止或者停住，还是停驻更能描绘呢。
一定要找一个与之相似且停驻了成长的相近存在大概便是D吧。
无论是何等的音乐，借着他的力量都会自发地显出难以想象的沉郁与圣洁。
这乐声响着。
只是突然地，天空下起了朦胧细雨。
这个地区的天气系统被浅层次支配了，支配者大概是无意识之间的本能行为。
这恐怕是与欧米伽处于相同格位的崇高存在之一。
接着是一种气息，惊破了这教堂内外共同奏出的沉郁圣洁的乐章。破而后立，那个气息的到来，却也给这乐声乃至于这世界万物都带来一种新的如水般的空灵宁静的感受。
由于身处教堂中视野受限，但欧米伽凭借自己的力量依旧“看”到了……
他穿着蓑衣从远方走来。
其姿态宛若天仙降临世间一般。
美得令人心动。
美得令人心醉。
明明隔着教堂的阻隔，但是欧米伽仍然看到了。
“预备魔神……不，或许称之为地仙更好呢。即使称之为仙，却仍未超脱，也仅仅以长生住世，不得举形升虚……不过你也是例外啊。”欧米伽感叹着，还有一份困惑，“我本来以为上次飞升的应该就是你了。但原来中国能飞升的魔神除了你还有么……”
他们用的是真正的【原代呓语】。那是真正抵达精灵领域者方能掌握的神代语言，绝不是伪精灵者自以为是的魔法【原代呓语】。然而即使是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魔法【原代呓语】极为精巧神奇。
“啊，不然天仙也不会被这样动用了，即使是需要极大……”地仙的担忧藏得很深，但仍然被欧米伽察觉了。因为法术力场的点些波动。
“看样子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被搞出来了啊……”欧米伽皱了皱眉头，他深深地知晓着通往魔神的一部分真理，也深深理解着地仙语言中掩藏着什么。
“我的国家通过对抵达精灵领域者进行无指向性诱发实验来强行取得境界思维。”
“但是这样的话……”欧米伽轻轻吸了一口气，深蓝的眼瞳中流出了困惑还有不解，“抵达全一可不是如此简单的吧。”
“的确不简单。”那位地仙走入了教堂内，轻柔的音乐与他的性格十分相宜。更准确地说，因为存在他，所以音乐轻柔了。“但是毕竟成功了呢……虽然直觉应该不简单，但是事实却就是如此……简单。境界毕竟是思绪领域的，也许涉及到了本质，但是只要通过无指向性诱发性的精神压迫最后还是能取得……哪怕几率再小。”
“但境界也并非只是思绪领域，它更是一种位格的体现。境界差的层层流出是足以获取难以置信的恐怖力量的。”
“也是啊。”地仙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
“……”
一下子场面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欧米伽感受到了一种不祥。
“魔神界被污染了……”
“呃？”欧米伽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说【四】被污染了？”
“是啊……”地仙以自身的修养压抑自身的情绪波动，语气依旧显得颤抖。即便是他，也不能继续维持那淡然了……不理解的人自然是不明白这样的恐怖，那是远远超越此世一切之痛楚的恐怖，因为这世间再恐怖，也最多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痛楚，或者可数、不可数的存在们的痛楚。而这个事件则是……
所有世间无限痛楚。
即使地仙自己受痛，再大对于他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你是指魔神界被污染了么”欧米伽常有的懒散一下子消失掉了。
“是那个孩子在飞升的一瞬间告诉我的，那无穷尽的黑暗！如果中国能想到的话，别的国家也能想到的吧！如果人类能想到的话，别的种族也能想到的吧！如果这个宇宙的我们能想到的话……”地仙，不，是易清近乎崩溃地说道。他害怕……
那么别的宇宙也能想到吧……
那么这样诞生的魔神数恐怕只能用无限数来衡量了吧。如果没有抵达无限的量级还好，如果抵达了……
“大概明白了……这样诞生的魔神的本质污染了魔神界么……”欧米伽沉重地闭上了眼，显得很累。“只是我不明白【四】应该足够包容这一切吧？”
“谁知道呢？自从来访后，世界便已经向突破【十】的宏大前进了。”
地仙恢复了无悲无喜，但仍然能见到激动的痕迹。
“所以你……”
“等几日，我就要飞升了，至少我不想让那个孩子独自面对那无限的黑……”地仙说道。那个孩子大概就是指消灭了【黑朽公主】的那位吧。
“……”
“此外，虽然技术不完善，还有各种制衡……但是我希望……”
“嗯？”
“我飞升的时候也会做到我能毁灭的。但是涉及到魔神的概念已经有些类似于超概念或者伪概念的领域了……”
地仙抬起头来坚决地说着——
“请毁灭掉所有国家可能留存的类似这样的机构！那孩子告诉我，这会带来最大的死局，绝不是所谓的别人用我们为何不用这种程度的。此外也希望你能埋葬掉几个人……”
欧米伽沉默了。
“林泉致，优昙以及……”
易清抬着头，只是直视着欧米伽困惑不明、如同蓝宝石一般美丽的双眼说道……
“还有……D。”
……
“啊！”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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