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 寂剧残絮
流转、搬迁、狂搅、没入。
水光、天光、日光、月光、星光、灯光种种人间光明灿若天国，一点点一滴滴汇合在十轮里连辗不息，如磨米、粉，又似那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的萤火，朝生夕灭，孱弱易欺。
天空变了颜色，像是超现实主义荒诞不经的画作。
格里高利圣咏已经停止一段时间。因为各个教堂所有人员也都将被抉择、被选定以及被……审判。即使他们恰恰是发动者之群的一部分，也不例外。
众生此时皆是平等，无有差距。
只是概率图景的偏离使得这种所谓的平等也更加令人怀疑了。虚无缥缈，如水中月、镜中花、空中华，不可识别。
一旦发动了【十轮拔苦】，就已经不需要维持。它将会自发地从虚空中诞生无限，从无限中汲取万世不竭的力量，从寂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从不动中爆发出惊世骇俗的伟大力量，就这样自发地进行着，一直到筛定完成、万化定基的那一刻便会死去。
它能从真空深处抽取近乎无穷的力量，然后再一级级地过滤到地球之上，既绕过了能量守恒，也完成了100%的转换，达成了第一类的永动机的奇迹，也宣证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破灭。
上下天光，波澜万顷，烟波微茫，云霞明灭，庄严美丽，叹为观止。
只是天光是人的死光，波澜中是生命的困难，微茫的还有希望，明灭的更是一生。
“我想人类历史上恐怕没有一个十年像现在这个十年一样恐怖吧。”林泉致的泪水干涸了，更是枯萎了。曾经的光彩沉寂了，深沉了，如同秽物，仿佛知晓自己的伪与恶，慢慢沉淀到心灵与精神之海的最深处，与那些绝望、痛苦、孤独一起了。
“大概吧。”
欧米伽不在意地回复道。他的眼神好似直勾勾地盯住前方，其实早失去了焦距，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痛苦、怜悯、自责、驳斥……无数情感激荡在他的胸中，互相否定，互相成就，并互相灭亡，然后手牵手高唱欢乐天使。
“也许我只是个伪善者而已……”、“或许我只是为了名而已……”、“也许我只是利用这些达成自我的目的而已……”种种可笑的悲怆的背后自然便是对于自我价值的否定、对于自我意义的否定。
他能压制这些否定，但他不想压制。
他在怀疑自己的能，怀疑自己的意志。
“欧米伽，你的名字是欧米伽呀”林泉致望着十轮中的风轮界，以及隐藏在它背后更宏大的空轮，如安慰，如鼓舞，如嘲笑，如崩如陷，“你要看前面呀……在那里，有着更为壮阔的面貌、更为残忍的苦难，而在那之后还有着更更加壮阔的世界、更更加残忍的苦难。一步步，一声声，一次次，我们得前进……”
她的声音弱了。
“这大概就是作为下级的有限的无奈，我们世界作为刹那的有限的命运。”
欧米伽一愣，眼神微凝，听到后面也明白了林泉致的顾虑。无数人共同的顾虑。因为这种顾虑，于是招致残杀，这合理吗？
他问。
他答。
“你在说第二次来访嘿。”
利维亚桑还在空中悬浮着，巨大的身躯给不了人巨大的安全感。
十轮扫荡着万物，秋风之于落叶，江海之于扁舟。
“你觉得第二次来访有没有可能是假的？或者信息里有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欧米伽缓慢艰难地转过头去。他的脸上那种不可置信以及惊骇的神彩，有点像在台阶上晒太阳的犬被主人狠狠拉动了项圈后惊醒的感觉，但又不敢大声吠叫。
“不会吧……”他知道林泉致不会乱说话的。至少不会在这种场合拿这种话惊吓别人。但这样反而更加可怕。如果是真的，那么整整30亿人的牺牲是为了……
什么呢？
是垃圾吗？是稻草吗？是被屠杀的土著吗？
这更加悲惨。
他的心思转动万千。
“自从经过弗雷格那次盛宴后，我突然被惊醒了。不再麻木，不再被动，而是努力地前进。我花了很长很长时间在思考来访的意义以及弗雷格的魔镜启示。”
“我也是，只是在极端的信息不对称下终究宣告了失败。你又思考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林泉致摇了摇头，不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前方逐渐停息的上水轮，如入禅定，领会着这种不一般的轮转。她不出话，其他人也只是默默看着。
兽依旧咆哮着，无力地咆哮着，为了一个不可能到来的明天。他被不死同化纠缠，不断生死。死去的躯体成为十轮拔苦的养料因子，重生的躯体在死去后又会再度成为十轮拔苦的养料因子，毫无未来可言。
世界震惊着。
国家沉默着。
人们悲苦着。
这是通由一系列交涉，包括EI的利益转让、外界机关覆灭、权利移交等各个方面交涉而来的。也是牵制，利用一种机动性灵活性，将手中的筹码在几个互相警戒的大盘中寻得最高的成就。在政治这种复杂的大盘达到这种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欧米伽也在默默地思索着。
C站在一旁，既是在倾听，也是在拒绝倾听。他渴望知道，又害怕知道。
至于King和Queen两人，他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拔离。
圣徒的几位默默站在一边，内心翻滚迁流。他们心中默默想着，又被自己所想吓到。
利维亚桑忙着在水轮中保持平衡，虽然已经不必提防兽的力量流射，但仍然没有闲暇思考的时间。
很快地，作为地球而行使的金轮丧失了其神力。在大地中的力量直接复归到地球魔系的大源中。而七座圣山的幻影一座座崩塌消弭在，其形态被完全拔除，回归了不定之形，液体般的样子，随着苏迷卢逆流向上而去，最后全都融汇在水轮的涡旋中。
这个世界再度清晰了起来。
水轮也慢慢停息了其运转，逐步散发，融空入无，种种破灭，从下水轮到上水轮步步伸展，消逝，性质与内容被最大程度地压抑，化开、离散成近空的什么东西。原本香水海的正物，到碱海的末物，最终连分子、原子等物理形式都被摒弃，一并进入风轮。
当收回到风轮时，这一切都在内风界被绞碎了，与那些被强制牺牲的人们一起成为历史的遗风。然后在中风界消去形质的性，最后与中风界一起回归外风界。在外风界，一切色、性破灭，不住于世，而与世俱毁。
最后一切并入了第四空轮，到这里所有痕迹都被泯灭了。
林泉致随着现象的衍变前进的同时解说着。没解说四空轮是因为四空轮的程度本来就是不可靠，不能观测的奇异种。
毕竟为空。
欧米伽的脸上混合着一种赞叹和一种悲伤，然后归于寂静，之后是心中大愤懑。
还有一个问题，是兽。
“接下来怎么解决这个大家伙呢？”欧米伽问道。
“走吧，去外界都市吧。后面就不需要我们了。”
利维亚桑又动了起来，在海之上，在天之下。
……
L乘着青金降落。他看着下面的蠢物。
兽痛苦地挣扎着，不知道如何摆脱如斯绝望，没有心力窥测他人。
十轮拔苦留下的后遗症又仍能限制一段时间的行动。至于兽引发的种种奇迹都也被十轮拔苦抚平了。
种种条件相加，威胁大减。
也没有太多的步骤和仪式，他只需要引动被兽吞进去的那块巨大的青金而已。然后引动这个东西去刺激D的不死。
闭上眼，默想着，如海上明月，共潮生辉。
巨大的青金块早已被消化。但只要物性没有被改变，L仍然能操控。然而万有溶剂的物性本身就是抵达了这尽头，如何消灭？无数原子、小分子般大小的青金块飞散各地，将其受到的知觉传递给一体的L。迅速把握了D的主要所在后，所有青金开始涌去。
兽之体内的某个地方被无数涌动的白色纠结如虬。疯狂向外围喷射着的白色一步步在朝着外围拓展的同时变为黑色，最后与兽涌动的红黑物质相联接，就像心脏一样。无数极其细微的青金块以无害姿态游动在其中。
然而Iokheira被……
发动了！
巨量物质性质变迁，刹那间加速，直逼近物理极限，射穿白色核心。
“嘣~！！”
原本已经是极快的喷发速度再次上涨了数个数量级。
仿佛无限的物质涌出，似山洪暴发。白色的虫子携带着巨量的动能与本身的不死力冲破兽的表层，接触到被兽的境界污化的空气。黑色也顺着白色流出，包裹着白色共同侵蚀着兽。
黑白的螺旋超速增殖，令人生惊。
“哄！”
兽的力量也在反击。它四处的被其污化的空气也是它身体的延伸，一起与D的不死争斗着。然而……
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安息注定。所有人员有条不紊，开始逐步退出这里。这里的战场已经结束。而外面的地球之战场才刚刚开始。
有人走到时隔多年终于微显常色的伏暗海上，背着巨兽远离，不慌不乱。
“这个世界会有多少人憎恨林泉致呢？”青饶有兴致地发问着。她的脸上有种活泼灵动的神感。
她们正是苍、青、鳞三人。五湖众已经前往其他的地方，毕竟背负着更为重要的作用与任务。她们现在则被解放了出来，暂时还没有事情。
青一步步踏在这水面上，的确是在走着，溅起水花，不染人身，身姿间若芙蕖出渌波，美不胜收。天空清澈的气息萦绕在她们的身旁，如仙人般轻空飘渺。云雾搅缠间是超俗脱尘的美。
“不会有。”那是苍坚决的声音。她身上依旧深厚，在这深厚中又有种沉郁，不浮不薄，是苍山，是苍空，是苍中仙人，不予凡尘半点。
“为什么呢？”
青不明白，面露迷惑。
苍没有回话。而鳞插了句：
“因为这份罪恶已经有了最合适的转嫁目标了——”
“嗯？”青的眼睛逐渐睁大了，她似乎也想过来了，然后是惊惧。
鳞转过身，倒着走，看着被剧烈涌出的黑潮与白潮淹没的兽，不语，但一切能语皆在不语中。
只有苍还是一贯沉着地往前迈进着，仿佛只是些许尘埃，弹去便是。
夕阳西下，太阳最后的怜惜洒落在人们悲伤的脸上。
“我的心中有点奇异的感受呢，苍。”
青也回头看着那兽。她摸着自己的胸口，说着。
“那是怜悯。”
苍罕见地回话了。;
(https://www.daowx.cc/bqge13069/7235209.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