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虚寒漫漫
壶天冰雪冷无声，愁霎白原失前路。天露微光风初过，平静莹絮连千里，苍茫无际，虚阔云拥，一片寒冻夜下，两方交相对峙。
十一二个人散在这永久冻土之上，大部分互相神离，并没有信任可言。
强大的魔量牵引自然精神。法术力起生落灭，扭曲风景。地上白滚，人间风扬吸雪起，天下云变动寒生。
“魔神之触的主体赶赴那个战场了。”
阿尔法面色平静，两腮微红，游刃有余。他也会玲珑天奏，操弄自然，封闭了自己的热散逸。身上略着了些冰雪，手轻轻掸去。清雅银装，雍容淡定，仿佛胜券在握。
略微枯黄的双颊掩不住眼中的碧蓝大海。
“如今欧米伽你果真只有原本三分之一的魔量，一大半法术因为出力规格的减少被封印。而G？呵，你既要与天外那怪兽对抗，不可能腾出超过我程度的力量。”
他在敌人面前，大大方方地站着，仿佛毫无防备，细细数来：
“诚然，这几个叛徒虽然顽固，但也有一两分能耐，但我这里还有一个十亿分之一，还有……”
“我可不参与战斗。我是文职人员。”
亚历山德拉敛住笑容，藏起自己的兴趣，连连后退几步。她从袖子中拔出一根奇怪的手杖，像是一截树干，带着七个枝节。
她轻念几句。那手杖微放光芒，悬起向上。
“因为是南极极夜，再加之不放心，向朋友借了这索泽列什之杖。没想到法术【晚夜宅护】还真用上了，我可不会干扰你们。”
站在一边的还有一个女子，顾色。
她已经有些慌了。
她向着无人方向后退，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卷，无声无息，似乎也发动了什么法术。
欧米伽感知全场，见到那书卷，也知道那是什么。
那正是顾色毕生能力写就之结晶，【季耶瓦斯脚本】。在写这本书的途中，她受尽各种苦难，匆匆聚散。写完后，她那时唯一的伙伴苍也难以忍受她的性格、为人处世之道以及过去种种无知伤害之行，离开了她。当时中国能力者机关章奏婴本来要征收她加入机关。而当时，欧米伽听说，中方内部机关高层岳渎发动了“正常化革议”，对章奏婴的方针进行了弹劾和反叛。结果这份邀请也被牵连。后来顾色以民间学者的身份偶然加入了外典的研究，最后成为了亚历山大图书馆的支系一员，直辖于缪斯。
“当时没有注意。结果这东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他默默沉思，又看向那影子人。
阿尔法敏锐察觉到欧米伽略有走神，悍然出手。
他的鞋子忽然在火焰中烧毁。他赤脚站在南极冰原之上
然后他高呼：
“看哪！神已经把你们，都交在我的手中。”
羊角的声号在古老的此处响起，奏颂那万军之神的名。
随着那声，冰雪消弭，天崩地陷。空气形成了暴风卷，涡旋嘶吼。
欧米伽的玲珑天奏即时发动，一一偏过攻击。
欧米伽越起，两手一抓，便飞起两道灿烂光辉——军神之枪的下位魔法之一【约光流】。他又两眼一瞪，再度介原，视线所致的一切物质其自体性原则在神之创造共同性原则前被暂时侵占。他借此将一切物质脆弱化。
无数约光流射出，轻易撕毁了风暴的防线，但是在半空中竟然就自动被销毁。
那影子在空中盘旋。它压抑自我的存在，再加之厚度的尺度太过薄弱，以至于光和空气都可以轻易穿过。
因此它完全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阿尔法微微开睛张嘴，一吸一吐间，天地间空气刹那分开，中部竟然形成真空。直接强烈的力量撕扯着万物的结构。气流涡旋，呼啸徘徊，转而被扯到两边。
这真空之路中到处是由于大气压的突然缺失变化和强大力量对物质结构的破坏性撕扯产生的爆破。
他的身体被火焰覆盖，熊熊燃烧，一时间，南极大地竟然露出岩面。汩汩水流，或因真空下沸点降低，或因法术火焰，转而升华，化作无数气流，逆卷而上。
接着无穷空气重新涌回，填充真空，气旋激烈。
欧米伽也无法把握影子位置，干脆拨动玲珑天奏，广而传之：“阿尔法复合了多个魔法。以【神意】来速读过去记忆的战斗经验操控身体，【歼铁神兵】将自己肉体特质化，作成无坚不摧战斗兵器，【转动火焰之剑】攻防一体。小心！”
火偶转动，直冲欧米伽而去。
圣在弥漫，人之土正向神之地域转换，正如传说中约书亚所做的那样。
穆塔瓦基尔躺倒在地上，魔石亚达虚空转动，护住了他。
阿波罗尼亚等人也连连退到一边，与亚历山德拉和顾色一起远远围观，不敢干涉。
凡意站在中央，身形如雾变幻，黑夜之下，血色翻滚成炼狱。雾气弥散，无数蝙蝠乱飞。
杀意沸腾。
“GGGGGGG——！”
人耳不可听到的超音波同步发出，但什么也没查到。
凡意在沸腾的蒸汽中身影消失了。
阿尔法一步步走近欧米伽。冰原开裂，土石升天。
欧米伽面无表情，相仿的火焰同样裹住了他。
从他手中一道细线飞出，连接两地，有如天桥。然后光辉垂落，上下涌震，丝丝如雨，根根如针，柔绵远长，坚不可摧。
阿尔法又是一吸一吐，有如摩西分红海，前面一个平面上所有物质物性被撕碎，向两边缓缓推开，壮丽无比。
那细线垂出的扇屏似的东西，缤纷绮丽。
“工业用的高精度切割法术，又有何意义？”
阿尔法又是一吸一吐，恰如古圣摩西，分开空气大海，形成短暂真空。
转动的火焰之剑完成了物质化，然后在真空中纷纷飞出，聚于欧米伽一点，在半空中爆炸，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塌陷虚空——
高位魔法【质性物化】以及【神拟日核】。
颜色从红黄而渐变至蓝，接着由于【神领圣地拘束】，亦即已经被感染了神圣的这个世界的拘束，以至于变成了一片黑暗，隔离了这个世界，连光都不能来回，自然也无法看见。最终因为过于强烈的红白色法术力散发使存在变质，又回归到红白色了。
“大源已经消失了。多用一份魔量，可就是少一……”
玲珑天奏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被完全破坏了。
这日核演化至极致，竟然质量创生，形成各种实体物质，在日核中共同沸腾。
强烈的光辉将南极的夜空映照得像是白天似的。
很快，魔量由于割离，不再循序流动，结构破碎。从真空借来的日核能量又开始返归虚空。已经形成物质的部分留了下来，是一个致密的铁核。
“不是么？”
玲珑天奏再度生效，铁核从内部被切成两块，落地。
“虽然是工业用，但若是能完美去掉拘束的话，这法术就有另一个名字叫作【洪波】。”
火人欧米伽飞出，到了那光垂帘附近，抽离了那白线。
上下柔远的光辉的能量与震动形式向空气传播而去，暴烈无匹。
“也感谢你的神领圣地了，免得我要拘束这光……别忘了，我们的法术力色谱是一样的。现在这光已经成为现象，你阻止不了了。你也躲不了，即使接入了歼铁神兵——”
空气上下起震，剧烈无比，撼天动地。
顾色一脸茫然，望着向他飞来的欧米伽。
欧米伽降落，掀开结界，手触顾色的季耶瓦斯教本。
顾色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开，神色惊变。然后极力压制，心中愤恨，脸上平和。
“欧米伽殿下，您想做什么？”
温柔得如桃花拂面，妙不可言。
突然一把火焰之剑从欧米伽的腹部穿过，也抵住了顾色的腹。但那火焰意外的平和无害。欧米伽全身火焰全被吸收了。
“蠢货。”阿尔法平静微笑，远处的火偶在剧烈的震动中被摧毁了。
神领圣地转换成了另外一种欧米伽也不知道的模式运作着。
“我最讨厌战斗了，怎么可能亲自接入歼铁神兵呢？没想到你的目标竟在于此啊。”
他斜眼睨视，近乎嘲笑。
欧米伽不语。
他有点灰心了。
那道影子突然浮现，提升自己的厚的尺度，卷住阿尔法的脖子与四肢，限制了他的行动。
“白痴，现在快点编纂收回能力的法术。你已经成功了呀！蠢货。”
G不免有些心急。
几道灰雾随之而来，欧米伽举手表示停止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么？小太阳？”
无数灰雾重新汇聚为凡意，露出震惊的样子。
她停在了一边，不知所措。
“看样子，没叫错呢。”
欧米伽洒然一笑。
“过去，你是我臆想出的人格。在来访的那天，我照着我的样子，把我的能力捏成了你。”
他对阿尔法说。
然后，他又说道：
“我不是人。”
“我也是能力。大概是王座之间该修成的时候吧，我知道的。”
阿尔法睁大了眼睛。他胸部起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采，简直像是自我的再度崩陷一样。
阿波罗尼亚等人在一边聚来，更是吃惊。
“怎么……可能？”
“你知道我们的母亲是什么职业吧？”
眉峰舒展，弧度如新月帘钩，欧米伽轻抚阿尔法的脸庞，流泪了。
但他还在笑。
“那个女人最开始本来不是那样的，但后来……算了算了，我无权评议……她打过很多胎，最后不能生育了。她本来就失去失去了生存能力，最后就凭着几分姿色活了下去。她憎恨玛利亚，渴望幸福，渴望一个正常的人生，渴望一个能是圣人的孩子。在来访之际，她有了这能力，仅限她一人能生一个孩子的能力。她几乎是同时地创造了我。”
所有人都在听着，反应各自不同。
“她真是幸运的，她根本提供不了Y基因，也生不了男孩子。但她的能力允许修改，她硬生生在一个月内通过能力窥视并改造出来了我……”
“不可能！不可能！缪斯知道的，她和我们一起长大的！”
G放开了束缚。
阿尔法扑倒欧米伽，跪在地上，两手撑地，看着他。
“十二使徒之一，约翰，能力【洗礼】。十二使徒之二，保罗，能力【薪传】。”
“这也不对啊！你在胡说！”
阿尔法流泪了。
“你不是说过么？人不可能有神的美貌。同样地，不可能存在来访之前拥有法术力或能力的人，旧时代不存在圣人。”
“你在胡说……到死，你还想欺骗我吗？狗！”
“王座之间中，她以为我不在，从而亲口说出来的。”
“爱色利亚那条母狗，她的舌头是敞开的坟墓，她怎么可能信！”
泪滴在欧米伽的脸上，顺着他的崎岖流了下去，滑过他干涩的嘴唇。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咸咸的。
“思这个名字正是被【洗礼】顶替下来的。蝇王也被她利用了。她现在不需要我了。”
欧米伽躺倒在冰原上，很冷但也很热。
“……”阿尔法抬起他冰冷的手，抚摸欧米伽的脸庞，“这剧本真是太糟糕了，是吧？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只是虚幻中的虚幻罢了——”
他的声音沙哑了。泪水断成了珠。
他用手覆住自己的面孔，他不想在别人的面前哭。
“不知道。”
欧米伽摇头，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除了淡冶地微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呢。
“复活。”
他说。
“你不是要复活这一切么？你要成为魔神是吧？成为那死亡，是吧？”
“嗯。”
欧米伽不知道怎么回答阿尔法。他点了点头。
“我本来想要取代你的存在，反正大家都不知道还有我，连安洁拉都认为她在南极面对的是你这个旧时代的圣人。林泉致曾经和我见面，支持了我的举动。”
“我只是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在这里被认知。”
“你还记得那个教堂吗？哦，那是假的。当时，啊呀，那是假的。反正我安慰你吧。当时我觉得我才是你，是应该主持，这个、身体的人……”
阿尔法泣不成声了。
“那现在呢？”
欧米伽问。
“我们一起死吧。”
他突然微笑起来，“连争执谁是真实的机会都没有，就双双被判了死刑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无法做到热爱人类，我也无法做到热爱你，热爱我……干脆……我们一起死吧？”
季耶瓦斯脚本疯狂翻动。
宇宙缄默，虚空生白。无数星辰飞起，物质界、星光界、理型界，乃至三重帷幕之后，神所居住之地。
银河颠倒，万物空流。
无数晶体状的虚之翅膀升起。
七万种永恒歌唱，十亿种不朽起舞。
无数天使坠落大地，无数恶魔从深渊爬起。
“我们一起死吧！呵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一点都不会爱呵！”
“那就让我来爱你好了。”
欧米伽轻轻拍了拍阿尔法的背。
“没关系，你不再是孤独的了。”
他们两人也一同结晶，成为两颗双生倒置之树缠绕升天。
零知之风从夹缝间吹起，无明之雾从深渊中漏出。一切外界皆是内界，一切内心皆是天心。自我膨胀，突破轮回。无限被折成一个空无，永恒被折成一个刹那。
彼时光芒，普照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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