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迷失荒野

　　身边的景物在快速飞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公子粲一边向南民区疾奔，一边开启了玉璧，向雪儿传音道：“我这儿已经解决了。”

　　“你没事吧。”雪儿的语音简洁平稳。

　　“嗨，我能有什么事。这几个，连那第一个都有不如呢，我还放了烟雾弹，蛇人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这一小队全军覆没呢。这就是在这儿，要是我早生个千百年的，三国鼎立的结果可就说不清楚了。”一摆脱险境，公子粲的贫劲儿就上来了。

　　那边似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们情况怎么样？”一边说，公子粲一边扫描了周边的情况，南民区还在他探测的范围之外，身后的蛇人搜捕网还在向南展开中，没有丝毫凌乱。果然还尚未识破公子粲发出的错误情报。

　　“我们将队伍拆开，准备分头进入南民区，我和狼猛狼烈准备先走一步，看看蛇人在那里有什么布置。”

　　“小贝呢？”

　　“小贝和白鸽在一起，鼠达跟着她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灵公主的消息吗？”在作战的时候，公子粲让灵公主先退走了，此时她应该是单独一人，不免有些担心。

　　“我的苏队长。”雪儿的语音中透出了一丝笑意，“我刚才已经让鼠达联系过她了，现在她正带着一支鼠族的侦察队收集南民区周边的情报呢。有什么情况的话，一定会让你知道，您就不用担心了。”

　　“哦。”听见大家都没事，公子粲也长出了一口气，“那我这就来跟你会合。”

　　意料之外的，雪儿那一头沉默了许久，公子粲渐渐放慢了步伐，最后直直站定，等着那边的回音。风吹过草原发出沙沙的鸣响，公子粲的心中却突然有些凉意。

　　许久，终于传来雪儿的话音。

　　“不，你先别过来。”

　　神羽端坐凤床之上，面前是十七八个穿花蝴蝶样的猫女，身披五彩轻纱，赤着足，在大殿的中央团团飞舞，身姿婀娜，巧笑嫣然。

　　神羽的目光直直射入这群侍女中间，神思却不知飞去了什么地方，对面前的美景视若无睹。

　　“陛下。”身旁有人轻轻的呼唤一声，神羽仍端坐不动，头不回，眼角都丝毫不动，淡然吐出一个字：“说。”

　　“蛊老刚传来的讯息，‘神女’已经送到。只是……”

　　神羽鼻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哼鸣，报告的那人便浑身一颤，更伏低了身子，却用清晰的声音快速回道：“只是蛇人的扫荡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蛇人的八王子殁了。”

　　“八王子？”听到这个消息，神羽并不觉得难过，鼻端再次哼哼了两声，如果刚才那一次体现的是他对手下支支吾吾的不满，那这次则明显地表达出了他的不屑，“那种世代只能匍匐在地的种族，也敢称王？”

　　汇报的那人不敢再多言语，只得连连叩头。

　　蛇人孤僻自傲，自诩为龙的后裔，虽然终生只能在地表上爬行，但心却比天还高，历来孤守自己的巢穴即翼山，不与其他族群来往，在他们的面前，名利也不过与即翼山上的草石一般。

　　这样的一个种族，本不可能听命于任何其他族类，但不知何故，当代的蛇王却对前代神羽陛下青睐有加，也因此担当了守护陵光监狱的重任，于是蛇人再有了第二个大本营，在神山丹穴山之南的陵光监狱发展繁衍。前代神羽陛下也十分尊重蛇人的传统，将他们的王族称号沿袭下来，因此皇族及其统领的部族也都依此成他们为蛇王，及王子。

　　但显然当代的神羽并不买蛇人的账，但这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报事官能多加置喙的，于是只能默默叩头，乞求高高在上的神羽陛下莫要将气撒在他的头上。

　　半晌，神羽才再度开腔，刚才那一丝的鄙夷和嘲讽已经烟消云散，代之以沉静和睿智：“交代蛊老，蛇王那边让他继续盯着，‘神女’的行止不许干涉，她自有分寸。”

　　“是。”

　　报事官退下了，神羽向凤床的深处靠了靠，修长秀美的手指拂过床上的锦被，似是在回味着什么。

　　雪儿两三个纵跃，来到了一堆岩石之后，前方就是南民区，这堆岩石的周边都是类似断壁残垣的石堆，已经与鼠人先遣队会合的灵公主正在这里等着她。

　　“怎么会这样？”

　　“圣女殿下，我们刚才绕着城墙侦查了好几里路，似乎整个南民区都被这城墙包围了，我的几个族人还在继续向两边深进，目前还没有发现突破口。”灵公主道。

　　雪儿皱眉：“南民区怎会突然有了如此一道城墙？”

　　在她的记忆里，整个陵光大地上，出了陵光和碧空两城，由于其特殊性和神圣性，建起坚固的城墙外，所有的地区都是开放在自然之中的。即使是陵光监狱，也只是监狱本身的高墙坚垒，蛇人守卫的住宅也是散落在山原之中的。陵光的土地上，从来都是阳光和和平普照，没有纷争没有烦扰，在陵光的边界上，还有四大强悍的种族——狮人、虎人、熊人、豹人，镇守一方，抵御陵光之外的侵袭，他们就是陵光的城墙，哪还需要其他？

　　雪儿在成为圣女之前，来得最多的就是南民区。因为它紧邻着青丘山，因此每次偷跑出家门，她都在南民区闲晃，对它的了解不下于青丘她的家乡。最然后来入碧空城，离得远了，但童年的回忆却深深镌刻进了她的心灵，南民区是那么亲切，那么安详，每个人都是好客的，热情的，善良的，从来不怀疑，不抱怨，让偷跑出来的她得到了家人之外的关怀。

　　可是现在，那冷冰冰的城墙，是为了什么？

　　雪儿的眼睛里，闪着复杂难明的光华，灵公主识趣地没有多问，也知道现在不是探究这些事情的时候，禀报道：“事关重大，我没有让族人贸然进入，征求过熊霸队长的意见，大家一致表示听您的安排。”

　　“好。”雪儿迅速收敛起那宛如前世的记忆波澜，利落地吩咐，“灵公主你让我们的战士去接应熊霸族长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还需要得到确切情报之后再商讨行事。”向东边青丘山的方向看了看，继续说道，“队伍向西边移动，可以在令丘山暂时扎营，我先带人进南民区看看，等我的消息。”

　　灵公主点点头。

　　“狼猛狼烈，我们走。”这种时候，青狼两公子不仅是人质，更因他们背后代表的角色，成为非常重要的助力。

　　“等等，我也要去。”白鸽小姐站了出来。

　　雪儿皱起眉头，尚未开口，白鸽便抢先说道：“我不是在闹着玩。”

　　南民区的西城门口，一行四人风尘仆仆地接受入城的检查。两男两女似是夫妻的样子，没有很多行李，亦不像是商贩。正是雪儿一行。

　　“你们四个！”城门口一个士卒打扮的蛇人吆喝着指指他们，“到这里来！”

　　此时雪儿给四人身上都施了幻象，她和狼猛两人看起来年老一些，雪儿和狼烈则像是一对年轻夫妇，面貌变得普通，身量也改变了一些。只要不是功力与她相若的高手，绝看不穿幻象底下的庐山真面目。看到城门口盘查的，除了南民区常见的马人、羊人等，还混进了他们此时最敏感的蛇人，四人心中都是一紧。

　　“从哪来？到哪去？做什么？”蛇人娴熟地问道，显然已经问了许多遍。

　　狼猛忙按照早就说定的故事回答：“我们是中民区的，这是我媳妇，和我兄弟一家。我们家是行医的，前一阵去令丘山采药，没想到在山里迷了路，行李也丢了不少，眼看着是赶不回家了，就想在南民区做点零工，赚够了盘缠好回家去。”

　　令丘山就在南民区的西边，现在护送队的大部队也驻扎在那里的某一处山林里。他们四人身无长物，扮成商旅是没戏了，他们不了解南民区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也不能说是南民区的本地人，在长途迁徙罕见的陵光，也只有现在这个理由还能让人信服一些。好在白鸽本就懂医，说是采药也不容易被拆穿。

　　果然，本来一脸戒备的蛇人在听到他们的说辞之后，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是冷冰冰地说道：“检查。”

　　雪儿很配合地将包裹递到他的面前，一脸恭顺的老百姓样子。

　　蛇人打开包裹，里面除了一些少得可怜的干粮之外，尽是千奇百怪的药草，当然，这些药草都是他们刚刚在令丘山上摘的。

　　“这一株，做什么用？”蛇人摆弄了一下散发浓郁苦味的药草，从其中找出一株长相最奇怪的，问道。显然，这不是一个可以被随便的谎言欺骗的傻瓜，至少也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白鸽干咳了一声，压低嗓子答道：“这是文茎，治耳聋的。”

　　蛇人仔细分辨白鸽的表情，见不似胡说，又拿起其他一些药草，一一问道，白鸽自然是对答如流，好一阵之后，蛇人才撇开了药草。却也并不露出要放他们入城的样子，仍是定定看着他们。

　　“这位……呃……长官，请问，我们能进城了吗？”雪儿试探着问道。

　　蛇人凝定看着他们，一一扫视过去，最后目光落在狼烈的身上。

　　四人中，以狼烈的修为最低，性子也最是暴烈，被这么一盯，浑身便不舒服起来。“你，你看着我作甚？”

　　“你，你。”蛇人指指狼猛和狼烈，“你们，是什么种族。”

　　四人齐齐一愣。蛇人的感知果然敏锐，雪儿的幻象将四人分别扮成了鸡人和鸭人，白鸽本就是羽族，雪儿长期在碧空城中清修，在加上本身功力非凡，两人装成鸡人，自然没有什么破绽。而狼猛狼烈两人，长年战阵打滚，身上泛出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要装成老实巴交的鸭人，外表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但那仅有一线的气质上的不符，还是被蛇人发现了。

　　“我……我……”狼猛还在苦思的当口，狼烈已然耐不住性子了，“爷爷是狼人，怎么样！你……唔……”刚想破口大骂，大嘴已经被哥哥狼猛捂住。

　　狼猛一边堵住狼烈那坏事的大嘴，一边对这蛇人点头哈腰：“长官，对不住，对不住啊，不瞒您说，我们村里都说我俩是狼崽子，俺爹还老抱怨娘呢，咱俩也就说不清了。我弟弟从小被人嘲笑多了，最忌讳别人问我们是哪族人，多有冒犯，对不住，对不住啊。”

　　真别说，狼猛这个略有些暧昧的解释，配上狼烈怒发冲冠的呜呜声，还真有几分味道，蛇人不在意的点点头，终于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迈出这最困难的第一步，雪儿一边向城里走去，一边在脑中列出了最紧要先做的几件事。

　　然而刚步入那熟悉的城镇之中，四人便愣在了那里。

　　“喂！你开什么玩笑啊！”

　　公子粲在原野上飞奔，身边的草原已经渐渐稀疏，岩石和矮树开始多了起来。他一改刚才在草原闲庭信步的悠哉，满脸苦涩地东逃西窜。

　　刚结束与雪儿的传信，结束了他在草原上“待命”的好日子。耽搁半天，其他蛇人终于因为搜捕公子粲的蛇人小队迟迟没有成功的回音而心生疑虑，停止了向前继续扫荡，转回南民区的方向。而雪儿则发现南民区内的蛇人也骚动起来，挨家挨户地搜查，搅得平民百姓们惊惶不定，四处逃窜。

　　雪儿坚定地命令道：“阿粲，你给我狙击几个蛇人，别让他们回到城里，同时把城里的蛇人注意力吸引到城外，最好统统出动去抓你，我们在城里就方便行事了。”

　　公子粲立时一个头两个大：“我的好姐姐，你就不担心我一个人遇到什么危险吗？”

　　“你可以的。”那一头雪儿的声音无比温柔。

　　“可以个屁！别以为美人计对我有效！”公子粲一下蹦起三丈高，“你以为我是那个老不死的老鬼吗？对付一个两个没关系，现在可是有几千个蛇人啊！”

　　“我不是把紫光青龙罩借给你了嘛。”

　　“神马！”公子粲苦着脸大吼，“就算蛇针碰不到我，这么多蛇人，压也把我压死了啊！”

　　“那你可以跑嘛！”

　　这是雪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公子粲就开始跑了。

　　远处的山巅，一个嫩黄的身影在树顶上一掠而过。

　　“咯咯咯，真有意思。”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袅娜的身影连一只鸟儿都没有惊起，那种轻盈和柔美实在是树林中别具一格的风景线。

　　一边辗转腾挪着，魅惑的眼神落在公子粲的身上，扫视一遍，又一遍。

　　“果然是不让人失望的好货色。”

　　香舌扫过红唇，是别样的诱惑。

　　亏得对付了十几个蛇人，现在的公子粲也算是有了些经验。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是依照雪儿的吩咐灭杀了两个单独行动的蛇人，并且任他们在面前捏爆了那个传信的红丸。

　　雪儿毕竟是充满智慧的圣女，这一下，城内城外几乎所有的蛇人都停止了手头的活儿，纷纷向他立足之处涌来，在他的神识中，那密密麻麻的代表蛇人的点仿佛一群无头的黄蜂，光是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好在蛇人的移动速度还不算太快，至少跟公子粲相比是如此。每每在蛇人蜂拥而来的同时，他都要夺命狂奔，险险逃出包围圈，再绕到圈外，干掉另一个，如此往复。

　　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要不是像第一个那样难缠的家伙，单个的蛇人都能在几个照面下解决，战斗轻松了不少。但随着与他接战越来越多，蛇人也在进步，不像之前那一些蛇人，等到情况紧急了才传信，而是只要一见到他露面，立刻给族人传信，自己则尽量久地拖住公子粲，好让族人完成包围。

　　公子粲是越打越烦恼，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太妙。虽然俗话说杀一个不赔本杀俩还赚一个，可是他尊贵的公子粲大人可没想就此光荣牺牲啊，他还得回去救那个该死的苏斌呢！

　　一边向包围圈外逃窜，一边向西周射出几十个精神穿刺弹，公子粲欣慰地看到一些小点就此凝定不动，同时再一次窜出了包围圈。好在蛇人的包围圈又密又深，让他不用耗费精力引导它的路径，只要随意的放出就必然能放倒一批，也不虞会误伤无辜。这感觉就好比面对一群手里抄着匕首的歹徒，给你配上一把冲锋枪，虽然敌众我寡，但扫射一周的感觉倒也有一种特殊的刺激。

　　公子粲隐身在一棵古树之后，呼呼喘着粗气。自从在老鬼那儿出关之后，无论他的体力、功力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提升，这样的对战，虽然消耗甚巨，但对他那如海一般深厚的功力来说，仍只是冰山一角，但那亡命一般的奔逃却让他有一些不支。

　　自己是不是太纠结了一些呢？公子粲心中想。

　　相比动作片里那些英雄伤痕累累地站在失败者面前，他更喜欢完美的胜利，这个追求也让他希望自己是衣不沾尘，手不染腥地解决敌人。因此，他不希望动用身上的法宝，拼着受伤灭杀大批的敌人，而是像现在这般游斗，一个一个减少对手的力量。

　　他也曾在杀死一个蛇人之后豪爽地站在原地等着一场血拼，但在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小点向他靠近时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脚底抹油了。

　　经过好几个时辰的游击战，死在他手下的蛇人已经过百，他也成功完成了雪儿既定的战略，带着蛇人在平原上到处乱转。虽然神识中，那些小点还是那么密集，但公子粲并不气馁。毕竟，他现在还是毫发无伤，这一点儿气喘，只要休息一会就能完全恢复，那些耗损了的功力会恢复得更快。

　　只要再这么游斗两三天，蛇人就能被我全歼吧！

　　这么想着，公子粲突然雄心爆发，觉得自己实在可以做到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但是现在，公子粲看看天色，还是先睡上一觉吧。

　　找了个茂密的树丛，公子粲一跺脚飞上了树梢，找了个宽敞又稳当的，他祭起紫光青龙罩，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呼呼大睡起来。

　　天色渐亮，公子粲醒来的时候精神比昨天更是饱满。老鬼就曾对他说过，在一次次的衰竭、恢复的过程中，他会慢慢消化所有注入他体内的庞大能量，变得越来越强。

　　“好！让我们再战斗一天吧！”仰天长啸一声，公子粲意气风发地出发了。

　　在山林中转了两圈，成功消灭五个蛇人士兵之后，公子粲郁闷地发现——他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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