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陷入苦战
狼族的士兵们嚎叫着冲进了护送军所在的林子里，火红的眼眸中满是嗜血的残忍，誓要把踏入他们领域的敌人彻底消灭。
然而如蚁群般涌入茂密丛林的狼妖们，乍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圣洁如仙的雪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衣袂飘飘，即使是从未见过她的人，也能在第一眼便认出这就是站在陵光之巅的圣女殿下。她全身沐浴在乳白色的光芒之下，向外散发着恬淡庄严的气息。进入气息影响范围内的狼妖顿时失去了杀意，而她身边的战士们则涌动着精力和勇气；
她身边站着个儒雅男子，目如朗星，身上隐隐散发着狼妖们熟悉的味道，一手袖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宛如闲庭信步；
在两人的左右，十数个战士一字排开，高矮胖瘦，各族都有，每个人都紧紧握着兵器，眼中一往无前的气势；
而在他们背后，一团灰色浓雾正在渐渐扩展，浓雾的顶端，凌空站着一个黄衣女子，媚眼如丝，波光流转，地面上的狼妖骤然见到，便是头热脚软，尚未交手便瘫倒在地。反倒是头顶盘旋着的三四只凶猛蛊雕，仿佛是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多看她一眼。
就这样，这支二十来人的队伍甫一出场，便镇住了占据地利之势的数百狼族大军！
“好个圣女，果然有些门道。”
那蛊雕王虽看似冲动骄傲，却并非愚蠢之人。尚未踏入林中，便觉察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立即隐去身上的气息，躲在一旁悄悄观察。当看到灰雾顶上的黄莺时，更是拧起了眉头。
护送军的战术非常明确，以黄莺的鬼雾大阵为后盾，借用林间复杂的地形，摆开一个可合可分的一字长蛇阵，与对手纠缠。一俟有人受伤或力竭，便退入鬼雾大阵，由隐身阵中的白鸽小姐进行医治。鬼雾大阵作为碧空城的独门法宝之一，自是固若金汤，凭着这数百狼妖绝对无法突破；而火流星虽然强横，但顾忌着林中的狼妖和这片宝贵的山林，狼族的长老们自然不愿任火流星一味破坏，更何况那鬼雾大阵乃是碧空城的东西，黄莺的身份又十分复杂，如非必要，他们不愿意与之硬碰。
护送军看似站在了不败之地，但隐身一边的蛊雕王却并不太担心。
“圣女到底是圣女啊，这毫无益处的仁慈！”
说到底，雪儿的对策虽然稳妥，但却是着力于防守的，盖因雪儿对队友的关心，不希望任何人为她而牺牲。蛊雕王认识雪儿的时日不浅，自然对此了然于心，也有些不屑。如果是他，一定会组织突围，虽然逃出密林之后，是大片空阔的旷野，势必会造成一些伤亡，但他一定会选择用最小的牺牲换取队伍大多数人逃出生天，而不是在这里和源源不断的对手硬耗。
因此，他并不关注护送军与狼妖们看似激烈悲壮的战斗。虽然在个体的能力上，圣女那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但当战争的人数对比发展到现在的这个数量级上，个体的优势就不再是决定胜负的因素了。俗话说蚁多咬死象，除非圣女愿意使用大范围的攻击法术，否则，狼妖死了一批还有下一批，就凭他们这些人，又能杀得了多少呢？
“哼。”蛊雕王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将目光放到雪儿身边的男子身上。
“这就是那陵光之光，苏公子？”跟随着战斗前线的迁移，蛊雕王也隐身在树干、战士的身边时进时退。他不掺和身边的战斗，只是一味闪避即将命中他的攻击，对于身边无论是对手还是盟友的死亡毫不顾惜，只是观察着那个男子。
他没有见过苏粲，只从一些传闻中知道，对方有一副好相貌，气质儒雅，黑发长袍，不离雪儿左右。就这些表面上的线索而言，那男子应该就是苏粲。但他的功夫路数却让蛊雕王觉得有些蹊跷，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毫无印象。
任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眼光焦点处的男子，实是他认识已久的同僚，神羽陛下曾经忠心的影子护卫，如今已然脱胎换骨的狼犬。
“这苏公子倒是手下不留情哪。”蛊雕王赞许地不时点头。与圣女雪儿不同，那未曾谋面的苏公子下手利落狠辣，丝毫不浪费自己的力气，能一招毙命的绝不留对方多活一刻。他紧贴在圣女身后，圣女忙碌着救援陷入困境的伙伴，他则将附近能见到的对手一一格杀。
“这队伍，想必是雪儿说了算。若是那苏公子带队，也许我们会打得更困难哪。”蛊雕王最后看了一眼那仍不紧不慢的青年男子，消失了踪迹。
雪儿站在鬼雾大阵的中央，担忧地看着护送军的成员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林地各处，沉沉地睡着，不时还有鼾声响起。
睡眠中，队员们获得了难得的休憩和放松，也稀有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经过血与火的战斗，几乎每个人都已经面目全非，红色的血迹、黑色的烟尘、散布的伤口，混合着汗水和泪水，糊在一起，遮盖了原本的面容，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黑漆漆的一团。雪儿几乎只能凭借身形而不是外表来分辨护送队员们。破烂的衣衫，横七竖八的血痕，也不知是来自敌方，还是自己。
在林地中的鏖战已经进行了三天。这三天来，凭借护送军灵巧的身形和扎实的身手，在雪儿等领导者的援助之下，只有伤员而没有牺牲，这让雪儿好歹有些安慰。但三天的轮番作战，让护送军的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仿佛骨头都被打散了一般，躺在地上便不愿意起来。
狼族的战士在接战的第一天便吃了个大亏，被护送军的成员绞杀将近百人却一无所获。此后，对方的指挥官便立刻换了打法，派出小股士兵进行骚扰，却总是在接战后，将护送军的成员向远处引开，以图分散护送军的兵力，逐个击破。而一旦雪儿等高手前来助阵，狼妖们便作鸟兽散，毫不恋战，直接加入其他方向的骚扰，而火流星也会不失时机地发挥威力，需要雪儿等人竭尽全力才能将队友们救出。
这样，狼妖的伤亡大大减少，虽然仍未能对护送军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却让包括雪儿在内的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这样下去可不行。”雪儿在心里说，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曾想趁对方休息的时间带着部队撤退，但是每当鬼雾大阵开始移动，头顶便会有蛊雕凄厉地嘶鸣示警，并且在鬼雾大阵的上空盘旋定位。
她也曾试过化身为来围剿他们的狼妖，从对方的背后下手，让其不战自溃，却在步入敌营的第一时间被埋伏在营门口的蛊雕王发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狼犬的接应之下狼狈逃脱。
逃不能逃，战无力战，在精神和体力极度消耗的情况下，补给也出现了问题。这几天的鏖战，不但让他们没有时间增加食物的储备，更是因为体力的消耗而增加了食物减少的速度，虽然黄莺借用鬼雾大阵的能力将大阵范围内所有的果树、野菜、菌类等所有可食用的植物挪到阵中心，方便护送军取用，但植物自然生长的速度又怎及得上消耗的速度？
“再这样下去……”雪儿担忧地皱起眉。
“雪儿姐姐。”白鸽走到雪儿身边，抓着她的手，关切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黄莺师姐的大阵固若金汤，不会有什么纰漏的。等大家歇息够了，再战一场！”这么说着的时候，白鸽脑中却又浮现出一支黄金箭刺破重重迷雾，直透阵心的场面。不禁轻颤了一下。
劝人者都不自信，那被劝的又怎能得到安慰呢？雪儿心中苦笑，面上却毫不表露出来，拍拍白鸽的手，微笑道：“我没事的，你也一直在忙着，快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一下窜到阵中最高的树顶上，习惯性地，向着公子粲应该在的方向托腮冥思起来。目光虽然遥遥地望着远方，但白鸽知道，在这大阵之中，是看不透外面的情况的，何况是千里之外的地方。
可是她自己却也再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劝慰来，只能默默看着她。一转身，另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雪儿，却远比她自己的更平静、更深邃。
“狼犬，你为什么不去劝劝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白鸽眨着大眼，清澈透明，而对面的那双眼睛，却似漆黑深潭，让她看不明白。
“我不去。”意外地，狼犬直接拒绝了她。说完这三个字，转身离开了这里，任凭白鸽如何责备、祈求、探究，始终不理不睬，不答话，也不生气，知道白鸽小姐放弃了，才一个人躲在僻静的隐蔽处，继续看着雪儿。
正失神，耳边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怎么不去呢？现在这个时候，她正需要人支持。”
却是黄莺。
狼犬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回转身，背靠着树干，只见黄莺斜躺在不远处另一棵树的树杈上，白花花的长腿从衣裙里挑了出来，秀眉微扬，唇角含笑，躯体的轮廓清晰鲜明，无处不透出一个媚字。即使是在这个时刻，也足让人赏心悦目。
狼犬凝神看了一瞬，便苦笑摇头：“这个时候，你却还来笑话我。”
“笑话？”黄莺从树杈上坐起来，顿时又是一阵春光弥漫，“我这可是在帮你啊！”
“哼。”对于面前的“美景”，狼犬倒是处之泰然，“你明明知道我已有家有室，却又来出这种主意。”
“家室？”黄莺捂嘴笑了起来，“那种被人带走又强行带回来的女人，也配成为家室？她倒也是特别，竟然一直这么乖巧听话，好像这一切都如她所愿似的——”
“够了。”狼犬突然插入，却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却好像是——悲哀？
黄莺听话地住了嘴，眼光饶有兴味地在狼犬和雪儿的身上来回打着转。
“神女大小姐，算了怕了你。你也知道，她并不需要我的安慰，也不会采纳我的计策，而我，也自惭形秽，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妄想趁虚而入呢？”狼犬背对着雪儿，目光中有些遗憾，但并不像他讲的那样自卑。
黄莺突然消失，又突然在狼犬的身畔出现，整个人紧贴在他的后背，一双如玉的手臂缠绕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那你不妨告诉给我听啊。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这里啊，也只有你还算干净整洁。”
狼犬那一边的耳朵立刻红透到脖子根，赶紧收敛心神皱眉问：“神女殿下也想念苏公子了么？”
“哼，无趣。”留下一句娇嗔，那妖冶的美女如烟气一般消失在空气中，留下狼犬一个人在原地沉思。
太阳如常升起，又一天的战斗开始了，由于护送军的成员体力严重透支，雪儿便命令所有人在鬼雾大阵百米的范围内接站，方便众人互相应援。同时，在战斗过程中，请黄莺带着大阵向包围圈外移动。
出阵的时候，队伍寂静无声，没有人放弃，可是每个人眉宇间都是沉重。
战斗发生了，刀光剑影间，不再有呼喝和叫嚣。每一个人都憋着口气，沉默不语地战斗着，每一刀每一剑，都绞尽脑汁地节省自己的气力，努力选择最省力，最有效的招式。从这个角度看去，似乎每个人都变成了狼犬，动作越来越简洁，战场上弥漫着一股残忍的凝重。
“噗通”，护送军的两个鼠妖战士接连倒下了，眼中仍饱含着热切的战意，可是发颤的手却再也拿不起武器来了。鼠妖虽然敏捷灵巧，可是论耐力仍是及不上其他的种族。
与他对战的狼妖见此情况，心中大喜，抡起手中的铁棍就向他当头砸下，立下对战的第一功！倒下的鼠人自知大限将至，却毫无惧色，恶狠狠地瞪着那因兴奋而面容狰狞的狼妖，直面对手，到自己的最后一刻。
“砰！”一声闷响，那鼠妖还喘着气，狼妖的铁棍却断成了两截。
熊顽紧咬着牙，左臂上鲜血汩汩而下，软软地垂着，显然是断了。右手却毫不迟疑，一刀捅进了那狼妖的胸口，将对手就此了账。
“谢——”那鼠族士兵的谢字才刚出口，熊顽已经收刀，用还完好的右手拽着鼠妖的后脖领子，将他拖入鬼雾大阵。
“你怎么样了？”见熊顽拖着队员回来，白鸽忙迎了上来，低头为鼠妖进行检查。
“我没事。”那鼠妖有气无力地回答，白鸽却全不理他，直到检查完毕，确认他的确只是累脱了力，才笑着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他——”鼠妖满脸的愧疚，无力抬手，只好用眼神示意白鸽去看熊顽。
“嗯？”白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了熊顽左手的异状，顿时杏眼圆睁，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跳了起来，查看他的左手。
“你受伤了！”
白鸽低着头，利落地撕开伤口附近的衣物，坚定却温柔地擦看着。
“都是为了救我，熊顽族长用手挡住了敌人的铁棍，才……都是为了我……”那鼠妖万分的悔恨。他知道熊顽不仅是护送军的队长，也是熊族现任的族长，他的重要性比起自己来不知高了多少，现在却为了渺小的鼠妖而受了伤害！如果当时是自己死去就好了！
“说什么呢！”熊顽粗豪的嗓音响了起来，毫无遗憾芥蒂，“我是护送军的队长，护送军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我的责任，鼠族、狼族、羽族，跟我身后的熊族都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
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太严肃，熊顽不好意思地笑着补充：“你是我的兄弟。一条手臂换兄弟一条命，值啊！”
那鼠妖深受震撼，眼中热泪涌动，却强忍着不落下来。
“啪”、“啪”，滚烫的泪水打在熊顽的手背上，那伟岸的男子这才发现面前娇小的人儿正在默默垂泪。向来镇定的熊族族长瞬间慌了手脚，左手被白鸽紧紧攥着，右手想要抚摸她的头，想碰，却到了半途又胆怯地收了回来，尴尬地挠着头。“白、白鸽，我没事，你看，身体棒着呢。”
“疼吗？”
“啊？”熊顽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一下笑开了花，傻笑着说，“不疼，一点都不疼。白鸽，你快点，我还要出去给圣女殿下帮忙呢。”
白鸽闻言一下抬起了头，瞪着他：“你的手都断了，怎么能再打？我不许你去！”
“嗨，我没事的。”熊顽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顿了顿，终于还是没足够的勇气抚上她的头发，而是落在白鸽的肩膀，“左手断了绑好了就行，右手不还好着吗？圣女殿下还在外面拼杀，我得去帮她。别担心了。”
白鸽与他对视良久，终于确认了他的决心。一咬牙，快速地处理完他的手臂，“嗤啦”撕开自己的裙摆，用布条为他将断手绑定，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向大阵的另一边跑去。
“你得给我好好地回来！我去帮助灵公主。”
留下这句话，她已经跑远了。熊顽愣怔了一下，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仿佛全身都重新充满了力气，迈开大步再次冲出了大阵。
“啊！”惨叫声从阵外不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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