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认祖归宗，公子粲正名

　　即使对于公子粲这个级数的高手而言，下山同样比上山来得轻松惬意。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达了碧空山的山脚。

　　上山时，一大伙人各怀心事，虽说已没有了被追杀的紧张，但横亘在面前的困难依然没有消除，总是背负着巨大的负担。而此时，见过了鹤祭祀之后，大家对于未来都看到了希望，虽然问题尚未解决，但脚步已然轻松多了。

　　公子粲、雪儿、公子苏三个走在前方，由雪儿给两人介绍碧空山的风景特色，一路上，公子粲更是对树林里奇异的小动物大发兴趣，不时钻到林子里追赶逗弄一番，要不是雪儿严令禁止，他还真想抓一些当宠物养起来呢。

　　公子苏对这个陌生的青年也很有好感，兼且也是好玩的心性，才矜持了没多久，便跟着公子粲一起瞎闹了起来，直闹得林子里鸡飞狗跳的，惹得雪儿连连摇头，为碧空山的小动物默哀的同时也暗叹这两位公子家的少爷还真是一样的没个正行。

　　后头熊顽熊灵两兄弟借着他们的胡闹，倒可以轻松跟上他们的脚步，而不用像上山的时候一样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了。白鸽微笑不语地陪在熊顽身边一起走着，一路送他们下山，心里倒也挺欢迎公子粲们的不务正业，可以让她陪着一起走更久。

　　直到了山脚下，白鸽看着那条当时她也曾踏上却未走完的通向陵光城的道路，心头不禁有些感慨。时移世易，她意外地跨过大半个陵光大陆，却也算成功完成了师父当时的使命，再次站在这个起点上，她真心希望身边的几个好朋友也能顺利达成所愿。

　　“雪师姐，苏公子，公子少爷，白鸽就送到这里了。各位多加保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白鸽就在这里候着。”白鸽敛襟施礼，优雅淡然。

　　雪儿笑着把她扶起来，眼睛却看着她的身后：“白鸽妹妹不用为我们担心，你不在，还有其他人继续照管着我们呢。”

　　白鸽一愣，还来不及思考雪儿话中的含义，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娇笑：“嗬嗬嗬，师妹说的对，有我在，哪儿会冷落了两位小哥呢。”

　　白鸽循声望去，黄影一闪，黄莺已挂在了公子粲的身边，另一只手则揽住了另一边公子苏的脖子。公子粲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略略偏过头去，避开耳鬓厮磨的场面，而公子苏却是第一次见识这位“神女”，立刻全身僵硬，半边脸上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整张脸腾的红了个通透。

　　“黄莺师姐！”白鸽大睁着双眼，结巴着不知该怎么表达，“你……你怎么……你不是……”

　　黄莺刚发现了公子苏的窘迫，正饶有兴致地在他耳边吹气挠痒，吓得后者更是不敢动弹分毫。听到白鸽的问话，她微微皱眉，很是不耐地转头打量了一眼已远在云端的碧空殿，嘟囔着，一脸不情愿的从公子粲的身上滑下来。

　　“我怎么不在碧空殿里关紧闭？呵！”黄莺转向熊顽，本想也跟他亲热一番，气气这个乖巧古板的小师妹，但熊顽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实在不合她的胃口，只得作罢。气鼓鼓地接道：“圣女殿下回陵光，我就不能一起跟去看看？”

　　“师父他……”白鸽还在犹疑，雪儿插口道：“你又是逃出来的？不怕师父责罚？”

　　黄莺沉默了一下，随即又绽开了笑颜：“反正我身上背的责罚已经不少了，也不多这一遭。”

　　白鸽还想说些什么，雪儿拍拍她的手背，截断道：“小师妹，你回去向师父禀告一下，我们这就启程回陵光城了。”

　　“那——”

　　“傻妹妹，腿长在她的身上，逃都逃出来了，你还能把她抓回去不成？”雪儿微笑安慰，“我看着她，你就放心吧。回去吧，出来太久，师父又该为你担心了。”

　　白鸽脸一红，笑了起来。

　　转过身，柔情地看着熊顽：“熊顽族长，熊氏一族的未来都在您的手中，请您一定要保重。”

　　熊顽郑重点头：“父亲的大仇，熊族的冤屈，熊顽一定会全都讨回来。等到熊顽成功的那一天，一定回来……你等着我。”

　　虽然未能说出最重要的话，但白鸽已红了脸颊，耳边回荡着那一句“你等着我”，白鸽眼中晶亮亮的，点点头，快步逃回了山上。

　　“哟，真看不出来，这丫头什么时候跟大个子好上了？”黄莺眼放光彩，凑到雪儿的身边打趣，见雪儿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哼一声又绕回公子粲的身边。

　　一行六人重新上路。

　　从碧空山脉通向陵光只有一条大道，此外全都是零碎的山石、溪流。由于都是平地，生长在此的小动物比起山上少了许多，也都是公子粲见过的物种，但与众不同的是，溪流中，经常能看到明晃晃、闪闪亮的金玉宝石，其繁多常见，比公子粲经过过的任何一座陵光的宝山都要显著，几乎是每一步的范围都能拾起满满一捧。

　　公子粲自从踏上陵光以来，好几回都想把这些宝贝收拾成一大包，等回家的时候统统带回去，异地而沽，他可就此发达了！但看雪儿她们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真个去捡。这次看到虽然心里也痒痒的，但也能克制住自己了。

　　而公子苏则始终沉浸在对黄莺的畏惧中，不敢像先前那样跟公子粲笑闹了，紧绷着脸只顾赶路；熊顽送走白鸽之后，一直沉默着，思考进入陵光城之后的对策，熊灵见兄长无话，便也只是跟着。这一路倒是走得快了许多。

　　暮色时分，六人终于来到了陵光城的北门。

　　城门上的狼族侍卫已经看到了雪儿等人，他们事先应该已得到了知会，并不查问他们的身份，先一步打开了城门，静候他们一行进城。

　　雪儿却在城门口停住了脚步，双眼直直地看着黄莺，一字一句清楚地问道：“黄莺师姐，我们五人即将回公子家，你何去何从？”

　　黄莺抛出一个依依不舍的大媚眼，在公子粲和公子苏的身上流连一番，这才怪声怪调地答道：“这陵光城里就只你有家么？你回家，我自然也要回家咯。”

　　“呵，神女陛下这是要回宫了么？”雪儿嘴角一扯，眼中都是冷漠，却已没有了过往曾深深刻印在胸中的痛苦。

　　“多日不见，神羽陛下想必是思念已极。我们不再叨扰，神女殿下请先行。”公子苏此时终于恢复了常态，恭敬有礼地向黄莺说道，但话里话外却是赤裸裸的送客之意。

　　黄莺轻哼一声，如丝媚眼一挑，展开身形向城内跃去。

　　见她已走远，公子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瞬间感觉轻松了。回身笑道：“雪儿，回家吧。”

　　陵光城内已是万户归家的光景，虽然是陵光大陆的皇城，但亦是炊烟袅袅，倦鸟归巢，雪儿等五人也不禁加快了步伐。

　　同公子粲一样，熊顽熊灵两兄弟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皇城之中，只觉街道宽敞，洁净整洁，路两边则是一排排高耸的建筑，华丽富庶之外透出森严气象。寂寥的街道、庄严的建筑，在夕阳的映照下别有一番肃穆的味道。

　　公子粲皱着眉，陵光城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多么愉快。环目一望，他发现另外四个人的表情也同样不甚欢快，即使是归家的雪儿面上也是淡淡的，只有公子苏越接近公子家越见轻松。

　　终于站到了公子家的门前，那日在大堂上曾有过的紧张和期待再次袭上公子粲的心头，并且更加强烈，紧握的手心已经见汗。

　　雪儿察觉了他的异样，在公子苏上前叫门的时候，轻轻走到公子粲的身边，握了握他的手，用唇语鼓励他不要太紧张。

　　公子粲点点头，面前黑漆漆的大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雪儿点头回应他，随后便独自走向门前。

　　门里是一个老迈的家人，见着公子苏尚未来得及见礼，却一眼瞥见了笑语嫣然站在门外的雪儿。

　　“雪——雪——是雪小姐！雪小姐！”老家人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手舞足蹈，脸上的笑容已经扯到了耳朵根，边欢叫着边向宅内奔去，“雪小姐回来啦！真的是雪小姐回来啦！雪小姐——”

　　雪儿抿嘴一笑，眼中已有了泪光。

　　自己离去多时，定是让家里人急坏了。再世为人，能见着公子家的人，亲眼见着家人重逢的激动欢欣，是一件多么让人欣慰的事情啊。

　　愧疚和感动同时在胸腔内涌动，雪儿回望了一眼公子粲，想象着家主见到这个失而复得的子孙又该是一番如何的景象。

　　未及，门内的影壁之后便传来了一阵喧嚣之声，十几个男男女女一起涌了出来，个个睁大了眼，向门口张望。待见到门口站着的佳人果然正是那记挂已久的雪小姐，静默了几秒钟后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相拥欢叫欢跳着，甚至几个女子已经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见此情景，连雪儿自己也有些意外，公子苏则无奈地笑着摇头，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倒是公子粲，认真地看着这一切，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眼中也有些湿润了，不知想到了什么。

　　场面正陷在热烈的胶着之中，院内传来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的话声：“在客人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话音醇厚柔和，但在这一片喧嚣之中却字字清晰。这声音一出，狂喜的家人们如被泼了一盆凉水，立时冷静了下来。人群里快步走出几个人来，将门外的五个人请进家门，几个人跑回内宅禀报准备，几个人打扫尘除，最后留下两个关上宅门。整个寨子里立刻变得忙碌又井井有条起来，唯一特别的是，所有的家人脸上都掩不住的喜色。

　　公子苏作为主人，殷勤地引着公子粲和熊顽等缓步向内宅走去，雪儿则耐不住性子如一阵风一般飞进了内宅。

　　公子粲一边应和着公子苏的介绍，一边用心打量着四周。与之前的旅程不同，不再是新鲜或好奇，而是对于这个母亲的家产生了一股自然而然的亲切，想要好好地看，用心的体会，就像母亲自己在看一样。

　　公子家的内宅与街道外边看到的样子截然不同。街道外边看到的，是与陵光城其他的建筑一模一样的线条笔直，风格冷硬，虽则威严气派，整齐有致，但却鲜有人情味。而公子家黑漆漆的铁木大门背后，冷冰冰的影壁背面，则是另一番气派。

　　不同于公子粲之前想象的那种四合院，而是一座座小房子按照四合院的格局分列在各个位置，屋与屋之间留有一人宽的通道。小房子的建筑风格也并非如碧空城内古朴的基调，而是——公子粲思索着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房子，脑中立刻浮现出青丘山上沿山而建的洞府。对了！就是青丘的风格！

　　这一发现让公子粲更觉亲切可人，再加上来来往往的家人们那一张张喜形于色的脸，让他真的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妈妈，我回来了。”他在心中自语。

　　影壁之后，是一方严整的庭院，青石铺地，两旁列有各种兵器，应该是狐族子弟练武之用。庭院对面，是一排三间房，中间乃是八扇门宽的议事正厅，两边各有一个耳房，供人暂歇，也可用于卫士藏兵之用。

　　按照理解，公子苏将公子粲和熊顽三人引进议事厅中上座稍歇，嘱咐厅中伺候的家人去请家主，自己则坐在三人下手相陪。

　　方才坐下，便有眉目清秀的小丫头奉上香茗，公子粲呷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那种清新的滋味让人流连不已。熊顽两兄弟军旅出身，不善品茶，但也喝得有滋有味。

　　突然，公子苏吩咐去叫家主的小丫头脚步匆匆的跑了回来，在公子苏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面色一变，告了声罪，便向内宅走去，留下三个客人自行歇息等待。

　　这本是一种不太礼貌的举动，但公子苏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三五个长相伶俐的小童蹦跳着拥了进来，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打量着三个外来人。

　　“你们是谁？”其中一个看似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子当先问道。

　　“兰姐姐，芸姨说了，不能这么跟客人说话。”另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说道，随即似模似样地抱拳为礼，“三位先生请了。在下是公子吴，敢问三位先生尊姓大名。”

　　这么一番客套话用孩子稚嫩的童音说出来，让人忍俊不禁，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

　　熊顽自小在父亲的严格教育下成长，除了兄弟之外，便没有其他儿时的玩伴，此时见到这几个小家伙，直乐得想把他们抱在怀里，却又怕这个“懂礼数”的公子吴嫌他无礼，一时只知道嘿嘿笑。

　　公子粲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个小女孩拉了过去。在小女孩的示意下，他俯身低头，把耳朵凑到孩子嘴边。

　　“你是不是粲哥哥？”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轻轻响起。

　　公子粲好玩地看着她，点点头。

　　接触到公子粲的目光，小女孩羞地低下头，扯着他的手便向后走。公子粲不知其意，但又怕弄伤孩子，只得向熊顽打个招呼，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向后头走去。

　　议事厅的后方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庭院，东西两端有清澈的水塘，塘内有几尾游鱼，灵动活泼，院中还植有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清香。水塘的尽头则是两排厢房，是院中的家人住宿所用。

　　中庭另一端是一排舒适的卧房，从小姑娘寥寥的话语中，公子粲知道，这是家主的住所。此时卧房的房门紧闭，小姑娘带着他绕过主卧，从左边的回廊绕到了后院。

　　后院本应是一整片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榭，绿树环绕，芳草茵茵。但此时，本应是芳草地的花园里却立着一排排新盖的房子，一样是青丘风格，错落有致地散布在花园四周。在公子粲眼中，倒有些像是微缩版的青丘山。公子粲知道，这是被从青丘山强制迁离出来的狐族族人的新家。

　　虽然美丽安详，但却带着一丝悲伤。

　　小姑娘拉着公子粲左拐右绕的走进了房屋群的深处，在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之后，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化，出现了一幢独立的房子。不同于其他任何的建筑，格外端秀。

　　小姑娘指指房门前朱漆的木门，羞涩地一笑，转身蹿进了房屋的阴影之中。

　　公子粲有些茫然地走近那扇木门，轻轻一推——

　　门内飘散出浓郁的缭绕香烟，如豆般的火苗跳跃闪烁，正中一座桌案，案前一副香烛，供着墙上一幅画卷，卷上一个女子手执宝剑，飒飒起舞，衣袂翻飞中尽是如仙的风姿。

　　“妈……”

　　公子粲看傻了眼，愣愣地向那画卷走去。画上之人，不正是他那温柔贤淑的母亲苏红吗？

　　“你叫她什么？”

　　烛光映照不到的阴影中，一个男音严厉的响了起来，吓了公子粲一跳。他顿住脚步，向四周望去，却始终无法看透那黑暗的影子。

　　“这画的好像是我妈。”

　　“你妈？你以为这是你母亲？”

　　“是的。是很像。虽然我没见过她穿这身衣服，也不知道她会舞剑，不过应该就是她。”

　　“你母亲叫什么？”

　　“苏红。”公子粲答完，眼珠一转，“哦，在这里她叫公子红。”

　　那阴影中的人物似乎震动了一下，传来一两声沉重的喘息。

　　“公子红是你母亲？那你叫什么？”

　　“公……哦，我叫苏粲。”

　　“苏——粲！”阴影中传来哼声，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说你姓苏？”

　　公子粲叹了口气：“我妈后来嫁了个姓苏的，她说我爸也姓苏，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让我跟那个苏胖子姓故意哄我。”

　　“她……又嫁人了？那个人对她好吗？”男声微微有些哽咽。

　　“还好吧。反正挺听我妈的话，对我也还算不赖。”

　　黑暗中一阵沉默，那个男人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始终没有说话。

　　突然——

　　“公子粲。”

　　“哎。”

　　公子粲下意识地应答，却发现那招呼自己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似乎就是黑暗中的那个男人。

　　应答之后，那男人再没有下文，而公子粲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闷之中。

　　直到黑暗中再次传来声音。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个公子粲！”

　　一个苍老的男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双目清澈睿智，紧紧盯着公子粲打量半晌。

　　“雪儿说得对，果真是红丫头的儿子。好一个公子粲。”

　　公子粲恭敬地行礼，感觉像是再次见到了身在老家的二爷爷。“这位长辈您好，不知道您是？”

　　“我？”老人指着自己，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公子凌，乃是公子家现任家主。从现在起，我将公子粲这个名字赐给你，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公子粲之名行走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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