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闯荡陵光城

　　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那女孩便已扑到床边，双手支着脑袋直直地看着公子粲。

　　这一大早的，什么情况？！公子粲心中大讶，对陵光“剽悍”的民风有了更深层的体会。

　　细细辨认，公子粲认出这是旁支的族叔公子凉的女儿，他的表妹公子月，昨天在正堂内介绍时，俨然是一个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这怎么睡一觉的功夫，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个男人的房间来了？

　　公子粲疑惑的功夫，公子月也正眨着大眼紧盯着他。

　　“……”公子粲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很难开口，连称呼对方都成问题。自己这个“异界”的族人，除了辈分还算清晰，其他的都很难与陵光的族人作类比，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他实在不知道该管对面的这个女孩叫姐姐还是妹妹。

　　“小月！”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雪儿清亮悦耳的嗓音从屋外传了过来。公子月一听，眼睛一亮，也不挪窝，扯着嗓子喊道：“雪姐姐，我在这儿哪！”

　　脚步声响起，一身白衣的雪儿也飘进了屋子，一看两人僵持的样子，噗嗤一笑。

　　“小月，你窝在这里干什么呢？”

　　“等粲哥哥起床。我们都说好了，要带粲哥哥出门玩儿呢！”公子月一边回答，一边还是死死盯着公子粲，像是怕他突然溜走一样。

　　见状，公子粲求助地望着雪儿，后者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无声地挤兑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出手将公子月带出他的屋子，解了他的围。

　　一骨碌翻身起床，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衫鞋袜，公子粲这才长出一口气，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屋外，除了雪儿和公子月，还围了好几个公子家的第三、第四代子孙：公子立、子玥、小机灵鬼公子吴，还有腼腆的小姑娘小六。在场众人里，除了还在碧空城修养的公子杰外，独缺带他们回家的公子苏和同名的表兄弟子苏。

　　“公子苏呢？”公子粲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转而问雪儿，公子苏是他的亲哥哥，想来她应该知道。

　　雪儿眼睛微眯，掩住其中闪烁的厉芒，只答道：“苏哥办事去了。”

　　公子粲点点头：“那子苏呢？”

　　“那还用说？”公子月插口上来，这小妮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两个苏哥哥关系可好了，上哪儿都一块，恨不得让娘亲给他们缝在一起呢。上回大苏哥哥一个人去碧空城找你们，小苏哥哥郁闷了好久呢。”

　　听她说得有趣，大家都笑了起来，公子粲扫了一圈，除了雪儿，大家都笑得欢畅。他也不多话，只是暗暗记在了心上。

　　聊了一会儿，还是公子月催促大家赶紧出门，带公子粲好好逛逛陵光城。

　　跟着大伙向外走，公子粲静静地打量着他的这群兄弟姐妹。也许是狐族的天生丽质，公子家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有着让人赏心悦目的容貌，老者清俊儒雅，青年英武勃发，女子柔美娇艳，孩童机敏可爱。

　　公子粲的居所在宅邸的东北角，紧邻供奉着他母亲苏红和历代圣女的圣女祠。一伙人从他的居所出发，一路向东回廊而去，绕过层层叠叠的青丘移民居所，来到中庭之中，恰巧遇见熊顽兄弟从西回廊转了出来。

　　“苏……哦，粲兄弟！”熊顽见到公子粲也是分外高兴，对他来说，一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转身成了公子家的嫡系子孙，虽然惊讶，但对熊族来说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公子粲一如既往地没有架子，与熊顽勾肩搭背地向外走，邀请熊顽熊灵一同游玩。熊顽憨厚的笑着婉拒了这个提议，两兄弟在宅院门口与公子家一伙分别，为熊族的生存谋划去了。

　　说是要带公子粲游玩，几个年轻的兄弟都是少年心性，没走多远，便自顾自地玩了起来，尤其是公子月，扯着弟弟公子立和表妹子玥直玩得不亦乐乎。于是，只剩下雪儿陪着公子粲在后头慢慢走着，两个小一辈的则一边紧紧拽着他们的衣袍，一边兴奋地东张西望。

　　雪儿回归故里，心中自是感慨，一路边走边看，边给好奇的公子粲解说着陵光城的情况。

　　陵光城位于陵光大陆的西北部，与碧空城两城卓然屹立在陵光大陆唯一的大河以北。陵光城作为陵光大陆的政治核心，几乎就像是一个萎缩版的陵光大陆。城中除了神羽陛下的皇宫之外，狮虎熊豹四大军族按照驻军的方位，分别将宅邸建在陵光城的西、北、南、东四面，拱卫着皇宫。此外，令有羽族的直属军力狼族居于南城，代代输出圣女的狐族居于东城，羽族的奴仆猫狗二族混居于北城，这便是陵光城的主要人口结构。

　　当然，这么多的核心种族自然需要为数不少的服务性人口来满足日常生活所需，因此，陵光城中除了威严肃穆的豪宅美邸之外，也有风格相类的酒楼、茶肆、货铺、旅馆等等设施，南来北往的客商民众也可在此安居乐业。

　　作为一块大陆的核心和首都，陵光城的气派倒是足够，但其繁华处却是大大低于公子粲的预期。以他所想，陵光城这样的地方，必然是客似云来、摩肩接踵的，各个族群都会在此聚集、经营，大量的货物和财富在这里交换流通，将陵光各个地区的信息传递散播，菁英汇聚、规则严明，忙碌中却井井有条。

　　可是这里——

　　公子粲的眼睛从街面上扫过，井井有条倒是不错，可是街上的人流三三两两的，客店里的小二也并不怎么热心，倒像是在完成任务。

　　雪儿了然地解释道：“陵光大陆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国家，因此陵光城虽然拥有类似首都的地位，其实只是神羽一族的聚居地而已，与青丘狐族、即翼山蛇族并无多大区别。只因神羽的地位超然，才让它与碧空城一起成为大陆的核心。”

　　顿了顿，雪儿的目光有些飘忽：“在久远之前，陵光大陆和你所在的人间一样，有着很多的国家，不同的族群划地而居，为了生存奋斗挣扎。各个国家之间，有相互扶持的，互不相干的，也有你死我活宿怨深重的，纷争、战斗、重建、繁荣，历史一代又一代地重复循环着，一个个都市从荒原上立起，掀起一段文明的高潮，成为繁荣的核心，又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下，回复成荒土寂漠……”

　　听着雪儿的描述，公子粲的目光也变得悠远，脑海中那一段古老的传说仿佛活了一样地重演起来。牵着他们的两个孩子也停止了张望，用心静静听着。

　　“为了在争斗中获得更多的优势，各个国家都在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在不眠不休地修炼的同时，对于陵光大陆上各类资源的开采速度也越来越快，那些含有特殊力量的宝石矿脉眨眼间便被挖掘一空，而这些资源也成为各个国家新的争执点，围绕着这些资源，又爆发了越来越多的战争。”

　　公子粲点点头，这一切，和他所熟知的世界如此相似，为了确保立于不败，原本和睦平安的世界却掀起波澜，从此更是在争斗的漩涡中越陷越深，即使想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局势在一次次的小摩擦中不断升级，终于爆发为全面战争。在战争发展到最白热化的阶段，各族隐藏的高手都为了一族血脉不得不卷入战局，他们的力量过于强大，轻易便将大地撕扯得遍体鳞伤，大片大片上古妖族就在这样的巨大力量之下灭绝了，剩下的生灵也都奄奄一息，死亡覆盖了大地，整片大陆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就在这个时候——”雪儿抬头看着清朗的天空，眼中射出崇敬的光芒，“有一个人横空出世，用他无匹的力量将那些过于强大的力量封印起来，强力制止了各族的纷争，让大地陷入沉睡。直到冬去春回，生灵复苏，陵光才重现生机，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个人是鹤祭祀吧？既然他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手阻止呢？那样的话，不是可以阻止很多无谓的死伤吗？”公子粲不解地问道。

　　“不错，那个出手阻止的人的确是鹤祭祀。他和老鬼前辈一样，都是王鼎的守鼎人，肩负着保卫一片大陆的使命，但他们终究只是守护者，而不是制裁者，况且，就算他愿意，也未必能做得到随心所欲地支配大陆上的民众。”

　　“哦？”公子粲眉毛一挑，被激发了兴趣，“还有比他们更厉害的？”

　　雪儿思忖道：“人间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在这陵光大陆上，的确有比师父更厉害的人物。我们见过的兕爷爷、麒麟王、玉兔儿，都是这样的人，除了他们几个外，更有许多连名姓都无人知晓的隐世高人。当年在战场上，当师父将利害与他们分说清楚之后，他们都自愿进入沉眠或永世隐居，换得一片天地清净，而代价，则是让师父交出鼎魂，削弱他的实力，以防在各族高手沉眠之时，他可能做出的伤害之举。如果不然，单凭师父一己之力，恐怕也并不能如此轻易地稳定这个局面呢。”

　　雪儿低头看见两个孩子眼中的迷惑，不禁微笑起来，摸摸他们的头发。语气一转：“我们扯得太远了。自从陵光再次复苏，师父为防过去的灾劫重现，便扶持喜好和平的羽族成为陵光的皇族，希望翱翔蓝天的羽族能将整个陵光的眼界和胸襟都作一个提升，同时，将陵光各族分配在大陆的各个角落中，又将几大实力较强的种族分散在东南西北边区，一则防卫，二则避免冲突的发生。而这座陵光城——”

　　雪儿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面前平平地扫过：“其实只是一座没有铁墙的牢笼，这里的人，都只是人质而已。”

　　公子粲大惊，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愕然看着身边的雪儿。

　　雪儿拍拍两个更加迷惑错愕的孩子，让他们跟上前边的公子月，才再次轻声叙说：“因为实力的不同，各个种族之间才会互相猜忌、提防，最后在重重的误会之下演变为争夺和战争，师父为了避免恶性循环，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他们相互制衡监督。而居住在这里的人，则是各族的族长和幼童，包含了一族的领袖和未来。有这些人质押于此，散居在外的强大族群才不会轻举妄动。”

　　“同时，师父严厉禁止各地开设私塾一类的讲学之处。所有幼童的教习均需由陵光城选送入碧空城，由他亲自执教，这样更能确保孩童在长大后的思维和取向。这也就是为什么陵光没有你那里的‘学校’的原因。”

　　“所以，这陵光城就不像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繁荣昌盛，虽然严整巍峨，但毕竟只是一个无形的监狱而已。”

　　“呼——”公子粲吐出一口气，对鹤祭祀的评估又高了一个台阶，原来除了高深莫测的实力，他也是一个机关算尽的谋划者，想要在他的虎视眈眈之下，将陵光的鼎魂带回老鬼那里，看来少不了要费几番功夫了。

　　鹤祭祀是这样管理着陵光大陆，那么老鬼呢？作为中央鼎魂的守鼎人，他究竟又有多少不为人所知的谋划和计算呢？同样是没有了鼎魂，鹤祭祀仍能将陵光管理得井井有条，而老鬼那里则情况危急，甚至会有危急整个地球的灾难……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公子粲的心中泛起一丝疑惑。正在这时，走在前方的公子月等人突然停在他身前，疑惑抬头，只见前方有几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拦住了去路。

　　“让开。”其中一个阔鼻青年高傲地抬着下巴，冷着脸粗声粗气道。

　　公子月等人先是惊愕，随后便有些不快，欲上前理论一番。雪儿急步赶上，拉了小月一把，公子月面前耐住气，嘟囔着退开一步，恨恨望着对方。

　　那阔鼻青年瞥了雪儿一眼，这才微微低下头，直视着她，语气也软化许多：“原来是圣女殿下在此，多有得罪。”拱了拱手，环视众人一圈，便带着几个同样魁梧的青年扬长而去。

　　“哼，鼻孔朝天，摔不死他。”公子月被打搅了游玩的兴致，很是不满，撅着嘴咒骂。

　　“小月，住嘴。”雪儿难得板起脸，严厉地训斥道，“公子家的家规都给忘了？怎么能说这么没教养的话来。”

　　见长姐一脸的严肃，几个小的都吓得不敢出声，低着头一脸羞愧。

　　“他们是谁？”虽是认识不久，但见弟弟妹妹受训，公子粲不禁有些不忍，赶紧上来解围。

　　闻言，雪儿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青年离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公子月等人继续走，她则回到公子粲身边，解释道：“那是狮族的子弟，向来高傲，看不起别人，而且狮族上下全都性子粗暴，还是不要跟他们起冲突的好。”

　　“我看他们对你还挺不错嘛。”

　　雪儿苦笑：“是啊，亏得还有这个圣女的头衔。他们倒也不是看着我们公子家的面子，而是多少对我背后碧空城的势力有些顾忌。”

　　公子粲了然点头。

　　见话已扯开，雪儿索性一说到底：“除了狮族外，其他三大军族也局于此。相较而言，豹族的平均实力最弱，但他们和实力最强的狮族却是紧密的联盟，而且豹族敏捷快速，心思狡诈，因此绝不能小觑。虎族豪爽，熊族憨厚，但他们群而不党，很少关心除本族以外的事情。”

　　“熊族在陵光城也有宅邸？”公子粲意外道，“那熊顽和熊灵他们……？”

　　雪儿皱眉摇头，心绪更显沉重：“熊族的情况和狐族正好相反。狐妖一族被举族迁入神羽的鼻子底下，受到各族的钳制；熊族则是举族驻扎在陵光南方，不需聚居陵光城内。但是熊族仍有一处祖宅在城南，只是早已封闭，所以熊顽大哥他们还是无法回去的。”

　　公子粲也皱起了眉头：“以熊族现在的情况，熊顽大哥他们恐怕会很艰难。”

　　雪儿点点头，微微叹气：“难的又何止是熊族呢？青丘一脉如今尽数典押在此，不知等着我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圣女殿下！”街道另一边的一道大门豁然洞开，从里走出一个肤色黝黑，健康强壮的青年来。

　　“虎南大哥！”雪儿一扫颓势，热情地向着那走出门外的青年招呼道。同时，通过精神异力告诉公子粲，这就是虎族族长的儿子虎南。

　　虎南大步从门里走出来，爽朗大笑：“前一阵见不到你，我还以为你真像他们说的跌落山崖了呢。”

　　雪儿尴尬地笑笑。虎南虎目一扫，灼灼双目又落在公子粲的身上：“这位就是公子粲吧！昨天凌家主的传音大伙可都听见了，真没想到，陵光之光的苏粲就是公子粲，青丘狐族真是代代出英杰！”

　　一边说，虎南一边大拍公子粲的肩膀，对于认识这样一个狐族的青年很是高兴。虎南性子直爽，对于历代出圣女，满门忠心的狐族向来大有好感，但狐族人丁历来不旺，终于认识了公子雪，却碍于对方是个女子，不能好好亲近，很是遗憾。因此，初见到公子粲，虎南就大感投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公子粲虽然禁不住对方的热情攻势，但对这个直肠子的虎南也很是喜欢。三人就这样笑闹在一起，虎南听说公子粲是第一次来陵光城，便自告奋勇陪同雪儿一起带他四处闲逛。

　　虎南来自虎族族长的嫡系，知道的掌故也自是不少，而且和雪儿的很少有重叠，三人就这样一边聊，一边逛，像是已相识多年的伙伴。聊天的内容，从天文地理，到人文掌故、陵光风土，胡天海地地扯了起来。

　　边走边聊，整个陵光城倒是走了大半，此时三人已围着内城走到了神羽的皇宫门口。正要转身回家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宫内走了出来。

　　“是苏哥哥！”小六拉着雪儿的裙摆，高兴地指着出来那人。

　　远处那个挺拔的背影，正是公子家原来的大公子，现在的二公子，公子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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