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苦战神羽

　　神羽淡淡一笑，并不立即答复，反而将目光移向尾随在后的雪儿等人身上。

　　乍闻这惊人的决斗邀请，且事关公子粲的安危，向来淡然冷静的雪儿，脸上也禁不住挂上了明显的惊惶，神羽的眉毛轻微地挑了一下，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雪儿身边的几个人表情也是各异，虎南惊讶地半张开了大嘴，瞪大眼睛紧盯着公子粲，大为不解；狮金的目光里放射出兴奋的神采，身体虽未有动作，但他的跃跃欲试谁都看得出来，望着公子粲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佩服；唯有那豹族的少爷，面上毫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虽说公子粲突然的举动确实与他无关，但陵光之光向神羽陛下挑战，毕竟是整个陵光大陆上都罕见的奇事，就算刨去神羽和公子粲的身份不提，两大高手的对决也绝对是一件对身负绝技之人有极大吸引力的事情。豹族少爷这样的漠不关心，反而显得怪异和不正常。

　　这一切，瞬间便全数纳入了神羽的眼中。不需多作思考，他已能判断出公子粲这一石破天惊的举动其实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狐族、虎族等等可疑的叛逆们谋划多时的计策。

　　“突然想要向我挑战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想先摸摸我的底，还是有自信到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一个下马威？”种种猜测在神羽的脑海中盘旋着。

　　他本可以对公子粲冒昧鲁莽的挑战一笑而过的，但骄傲地站在灿烂的日光之下的公子粲注视着他的时候，目光中一种隐晦的挑衅和嘲笑，激起了神羽胸中被强自压抑住的冲动。基于某个理由，他只是好看地笑了起来，朗声说：

　　“好啊。那就请粲少爷手下留情了。”

　　神羽陛下要在皇宫之中与人动手，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陛下身份尊贵无比，怎么能像市井村夫一样，两人捉对立马互掐呢。因此，当神羽应下公子粲的挑战之后，一直默默守在旁边伺候的仆俾们立即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在宽阔的殿间广场之上，已开辟出一块似模似样的对决场来，四根高耸的青铜旗杆立在对决场的四角，杆上旗帜飘扬，精细地绘出四只昂首天际的神鸟，分别是朱雀、彩凤、凰皇、鸾鸟，象征着“祥和太平”，代表对决的目的仅为切磋，不伤双方和气，乃是陵光大陆上常见的对决装饰。然神羽的这一套青铜旗杆和瑞鸟风旗却又别具一格，材质珍惜宝贵，杆身上满布具有强大能量的宝石，旗面上四种瑞鸟的图案中则隐藏着一套封锁的法阵，一旦开启运行，可牵引旗杆上宝石的能量，保证对决场中激射的气劲、暗器等等威胁不会越场而出，伤害到场外观战之人，同时对决双方在场内外均行动自如，不会有任何滞碍，大可放手一搏。

　　这套道具在皇宫里也不知道空置了多久，此刻重见天日，仍是锃亮如新，别有一番皇家气派。与之相对应的，在四根旗杆勾勒出的方形对决场外，狗族仆从非常高效地建造起了一排观赛坐席，上有赤色凤纹锦缎为蓬，内置古木座椅，更有窈窕的猫族婢女端着食水精心伺候，果是高端舒适。

　　这一阵折腾，数以百计的仆俾在神羽的寝宫里、偏殿的储物仓库里，如梭来往，直闹得整座宫殿都知晓了这个消息。听说有陵光第一英武之称的陵光之主神羽陛下要与人动手，不当值的侍卫、宫女们都涌到了此处，远远观望，**中亦有不少嫔妃也闻讯而来，但未得神羽陛下召见，都不敢太过靠近，只能委屈自己与宫女侍卫们一样，遥遥瞥见神羽的身影已是满足。

　　与她们不同的是，黄莺小姐打着呵欠，施施然地坐在观赛坐席的第一排，紧靠着陵光圣女公子雪。他们身后的旁边和身后，则依次坐着同在宫内的诸位族长，狮金虎南等第二代才俊，以及宫中其他重要人士。独不见蛊雕王和公子凌家主二人。

　　嫔妃们对于黄莺的特殊地位似是视而不见，那想必是多年的习惯造成了理当如此的概念，也许在最初的日子里，争风吃醋的各类小事故也像人间界的**一样，但在黄莺的智慧和冷血手段之下，嫔妃们在她面前无异于一群撒娇的猫咪。

　　“怎么搞成这样？”黄莺目注站在场边做着准备的神羽，目不斜视地淡淡问道。

　　雪儿轻轻叹了口气，无力道：“我也不知道。阿粲他突然就——哎——”

　　黄莺嗤笑一声，讽道：“难道这不是我们的圣女殿下授意？”

　　雪儿怒目而视，却见黄莺仍是直直地凝望着神羽，似乎对她的回应毫不在意。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雪儿低吼一声，别过脸去，正好瞥见换上一身紧身运动装的公子粲从神羽寝宫中步出，脸上满是得色。

　　黄莺果然对雪儿说了什么毫不在意，目光第一次离开神羽，打量了公子粲几眼，点头赞道：“粲郎真是一表人才。这一身装扮，真是英气勃发。”

　　雪儿没好气地回道：“这样称赞对手，你不怕神羽不高兴么？”

　　黄莺轻笑，目光在雪儿身上一扫而过：“你还会介意？”

　　雪儿还要争辩，神羽和公子粲的对决恰好在此刻开始。她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不满，紧张又担忧地看着场中两人，生怕公子粲有个好歹。

　　无视场外的激动、担忧、兴奋、疑惑等等情绪，场内的两人都非常平静坦然，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公子粲先向神羽微微一躬，随即伸展四肢，展示了一下身上这件月白的紧身运动服。

　　“陛下的绣娘真是好手艺，库内的行头让人眼花缭乱，这许久才挑出一件最合心的，倒是让陛下久候了。”

　　“粲少爷哪里的话，若是合心，这套便赠与阁下。”

　　“在下确实喜爱得很，只是一会儿比试拳脚，恐怕保不得这华服的周全，陛下若是有心，再送一套一样的给在下才好。”

　　“这是哪里话来，此次乃是技艺的较量，点到即止，如何敢损得贵客分毫。”

　　“那就请陛下手下留情了。”

　　一拱手，两人分南北站定，相隔十丈，局势待发。

　　神羽伸手做了个请，将先机礼让而出，一派雍容气度。公子粲也不客气，将手背至身后，手势变换，便从四方戒中唤出紫青霹雳剑，剑指苍天，顿时无云无雨的天空中传来隆隆一阵雷鸣，声势惊人。

　　神羽目光一凝，当即认出公子粲手中神兵，即使是他也不禁有些诧异。早闻公子粲拥有数件神器奇兵，当真亲眼见到仍是令人瞠目。这紫青霹雳剑竟落入他手，想他年纪轻轻，功力又算不得多么精深，想必经历过一些奇遇才能得命运如此厚待，倒是令人艳羡不已。

　　见公子粲手中利器不同凡响，神羽当下也是凝重起来。手一伸，一道寒光从场外飞来，稳稳落入掌中。

　　神羽珍爱地抚过剑身，柔声介绍道：“此乃吾随身兵器，名曰昆吾。今日对上紫青剑，也算它之幸也。”

　　场下黄莺目光一凝，责备地瞪了雪儿一眼，雪儿也是轻咬朱唇，暗责自己没能制止公子粲鲁莽的决定。

　　这昆吾之剑亦非凡物，乃是神羽一族代代相传的神器。剑身修长，刃泛白光，切金断玉犹如泥土般轻松随意。与之相匹配的，乃是昆吾剑法，施展开来，如银河泄底，点点星光闪烁之间，对手已血溅三丈而亡。

　　雪儿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上了怀里的紫金青龙罩，早知如此，就该让公子粲带在身上，虽有些无赖，但总能保得周全。一旁的黄莺瞥见她的小动作，冷笑讽道：“这时候才想起来，倒是够早。给什么宝贝呀，都不如圣女殿下豁出面子，求一求陛下，想来他冲着往日的情分，也不会伤了粲郎。这会儿倒叫人担心得很。”

　　闻言雪儿心里更添烦躁。别人不知，见公子粲神兵在手，一脸的镇定自若，还真当他是什么不世出的绝顶高手呢。她可是清楚得很，在老鬼的调教之下，公子粲的内力确实浑厚深湛，但他全然不会使用，剑法也学得稀松平常，好比是扛着大炮当铁棍使，对上神羽这样自小苦修剑术，根基扎实的真正高手，实是有败无胜。

　　转念一想，公子粲虽然轻忽大意，但并非盲目自信的莽人，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汗，他和神羽之间的差距，他该是早就心中有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提出挑战，难道是另有打算？

　　见雪儿渐渐平静下来，黄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希望神羽能赢，但也确实不想看到公子粲受伤。凌晨那一场无声的拉锯战里，她已经为了公子粲伤害了神羽，今次除非她打定主意和情郎决裂，否则就算眼看公子粲身首异处，她也是不能再插手相助的了。

　　昆吾剑出，毫无花哨的平指前方，剑尖一点寒芒闪过，凛冽如割的剑风便已在场内弥漫开来。

　　公子粲心叫糟糕，早知如此，自己就不拿紫青剑耍帅了。本以为这样的正式场合，用剑更潇洒一些的，谁知道神羽还当真了，要是那真本事跟自己相搏，那可就完蛋了。可是事已至此，又不能说“啊，我拿错了兵器”吧，也太丢脸了。

　　公子粲不知道，自己随手拿出的就是紫青剑这样的神兵，其实给神羽的震动也是巨大的。让他重新考虑起对公子粲的态度来，是战是和，全看当下这一场对决了。

　　神羽悠然一笑，彬彬有礼地请公子粲先出招。公子粲的剑法才学了个囫囵，哪儿有多少精妙的剑法可使，又不想露怯，索性力灌剑身，隔空甩出一道剑光，临空向神羽劈了过去，权当试水。

　　眼见剑光袭来，神羽双眉一挑，暗喝一声好，昆吾之剑隔空三个点刺，恰恰封住剑风中的最弱处，轻轻巧巧地接下了公子粲的第一击。

　　神羽挽了个剑花，拱手为礼：“粲少爷高风亮节，承让了。”

　　在旁观战的雪儿哑然苦笑。公子粲一共也就这么几手，当先使了出来，倒让神羽觉得是他不想占先手的便宜，放水一招。虽说放弃先手明里乃是公平的行为，但也摆明了不领神羽的情，暗含着自认不会输给对方的自信，一会要是真打起来，神羽恐怕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果然，神羽话毕，手中的昆吾剑就舞动了起来，初时缓慢无比，可以清晰地看到剑尖在虚空中划过的轨迹，随后慢慢加快，直到变成一团星芒，将神羽整个人都包围在其中。

　　“昆吾剑法之银河泄地！”黄莺喃喃吟道。

　　星芒渐渐浓厚，直到神羽的身影渐渐朦胧，一声低喝“昆吾剑斩！”。猛地，几十道闪烁着夺人心魄寒光的剑风从星芒中爆射而出，直取公子粲上中下三路要害。

　　公子粲见机极快，剑风刚刚发出的瞬间，脚底已展开了碧空诀，身形几下摇晃，已不见了踪影，几道剑光直直射入青铜旗杆所形成的防护罩上，反射而回，重新投入了那团星芒之中。

　　神羽这一手剑际可谓是炉火纯青，施展之时如行云流水，让一旁观战的众人同声喝彩。公子粲躲得也是极快，只是适才他的一剑，神羽成功化解，神羽的一剑，他却只是闪避，当即落了下乘。

　　神羽亦是不解，但见公子粲喜气洋洋还颇为得意，也有些疑惑。哪知道公子粲心里想的是：好在鹤祭祀教了我这个，看来这次保得住小命了。

　　碧空诀胜在快捷灵动，像鸟儿一样飘忽自由，因此若想最大程度地利用速度优势，就必须拉开与神羽之间的距离，避免贴身近战。公子粲立即将这个想法化为行动，手中紫青剑片刻不停，在快速移动中从四面八方放出剑风，远程骚扰神羽，身体则保持高速运动，躲避神羽的昆吾剑斩。神羽自恃身份，当然不能像公子粲一样到处追击，只得毫无目标的四下攻击，一时之间倒是颇有成效。

　　雪儿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公子粲就像只猴子，在卖力地耍宝，只觉得丢脸不已。却在此时听到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趁大家都在这里，偷溜进神羽的寝宫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家主爷爷。”

　　雪儿一呆，心中顿时涌起滔天的喜悦。原来那个傻小子并不是真傻！她努力克制自身肌肉和气息的波动，仍保持静静端坐的样子。

　　在神羽结束又一波攻击，公子粲也落地喘息的瞬间，雪儿慢慢伸手扶额，同时也遮住了一双水波潋滟的明眸。神羽稍稍停顿，剑尖再次摆动起来，而公子粲则毫不羞愧地继续满场飞奔。

　　“天哪……”雪儿佯装哀叹。

　　黄莺此刻倒没有再嘲讽于她，颇有些感同身受地皱皱眉。

　　“我想我还是出去走走吧。”雪儿的脸红了一片，也不知是因为羞惭还是愤怒。

　　“雪儿妹妹这就走了？不若师姐陪着你吧。”黄莺也跟着站了起来。

　　雪儿恋恋不舍地转头看了一眼场内，难得好声好气地对黄莺道：“神女殿下还是在此观战吧，若是阿粲——有个什么万一，麻烦替我给他收尸！”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黄莺扑哧笑了起来，雪儿的愤恨是如此真挚，让她终于放下疑心，坐下继续观战。

　　雪儿暗自松了口气，带着一副“谁都不要看着我，我不认识场内那只野猴子”的表情，悄悄离席而去。

　　雪儿甫一离席，神羽的攻势便是一缓，坐于观众席的黄莺轻轻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妙目中闪过一丝寂寞。

　　而观众席的另一边，一个清瘦的身影倏忽而去，与雪儿离去的方向一致。

　　稍得喘息的公子粲心里一阵苦笑，没想到神羽真的如此谨慎，而更让他失望的是，自己的实力如此不济，让别人能在压着自己打的同时，还能分心关注场外的情形，让好好的计策变得有些荒唐可笑。

　　公子粲是个骄傲的人，这样的认识让他很是不忿，也激起了心中的一丝悍勇。用心网向雪儿传递了身后有尾巴的讯息之后，公子粲调整了一下姿势，四方戒一闪，将隐龙鞭也擎在手中。

　　隐龙鞭，隐而不发时，别人几乎都看不到它的存在，小小一截鞭梢握在掌心，长长的隐龙之魂盘旋在脚下，迤逦而出，公子粲卓立中央，右手另有紫青剑横在胸前，端的是意气风发。

　　常人看不见公子粲左手真正的杀招，只觉他的气势突然大增，虽感奇怪，但丝毫不认为公子粲突发的志气会如何影响这场战斗的结局。唯有神羽，在隐龙鞭静默登场的时候，眼中的厉芒几乎化为实质，刺向公子粲，以一种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他。

　　这是神羽自正式得到这个至高无上的封号之后，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绝没有想到，对面这个脚步虚浮，举止轻佻，招式拙劣粗糙，对什么事情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的家伙，竟在紫青剑之外，还有隐龙神鞭这样的神器！

　　若说他得到紫青剑，可能是经历了一些奇遇之后因缘际会意外得到，那么隐龙鞭的出现就再也不能以巧合来解释了。他的背后，究竟是谁？难道是鹤祭祀？可是纵使鹤祭祀有这些旷世神兵，又怎会突然赠与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无名小卒呢？

　　震惊的同时，他心中泛起浓浓的愤慨。这样的神器让他使用，实是明珠暗投，除了功力尚算得上精深之外，毫无可取之处。若这神器在他之手，哪怕只是其中一件，他图谋多时的那件大事又何愁不成！

　　然而此时，他向往的这两件神兵正虎视眈眈地对准了自己，首要之务乃是破除威胁。神羽将纷飞的思绪暂且搁下，也随之调整了一下姿态，更小心谨慎地筹谋应对之道。

　　神羽的谨慎和重视，让公子粲心中大慰，隐龙之魂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意气风发，龙首向天昂然轻啸。公子粲哼哼一笑，嘴边咬着笑意，摆开架势，目光犀利地盯着对面的神羽。

　　哼哼，来吧，让你瞧瞧本公子真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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