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打算

　　往后的好几日，眉姐儿即便没有时常去外院瞧心里十分看重的喜儿，但还是嘱咐了几次魏妈妈让多顾着些人，另送了许多小孩儿的吃用下去，叫这些天才进屋伺候眉姐儿的春芽见了都暗自咋舌，心道这做主子跟前儿受看重的下人和不受看重的真是两码子事儿，不过，她想自己也快熬出头了吧！

　　不同于岷县别的人家一样分派下人只略略归了归前院后院与哪房哪屋，俞府安排得更要细致些。就说眉姐儿的院子，便是丫鬟们都划了等次。贴身伺候眉姐儿的是大丫鬟，于眉姐儿闺房里外做事的是二等丫鬟，还有随时听候眉姐儿或是妈妈们吩咐的是末等丫鬟，剩下的则都是些不入等的粗使，她们除了晨昏洒扫庭院的时候，其余的空挡是都不准在四下里随意的走动的，这是规矩。

　　之前眉姐儿院子里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都发卖了出去，眼下除开魏妈妈和刘家媳妇，最大的就是两个末等了，一是绿萼，二是春芽。且不提绿萼，还不知道这人正在哪里使唤着粗使奴婢和婆子们好耍一耍管事的威风过干瘾呢！却道春芽，她是不吭声儿不吭气儿的便进了眉姐儿的屋子里伺候，可不都说她快熬出头了么！

　　主子要上炕用早饭的时候，春芽替眉姐儿拉炕桌、垫引枕、摆盘取箸。主子吃用好要出去的时候，春芽替眉姐儿理整衣领袖口、扶正金银挂饰。这些琐碎都是魏妈妈慢慢交给春芽做的几件事儿，虽然她举止难免会露些生疏笨拙的味道，但眼神儿不乱飘、不偷偷做小动作，仅这两项还是让人十分满意的，沉得住气。

　　可魏妈妈怎的突然抬举起一个末等丫鬟来？眉姐儿看了一眼旁边小心翼翼牵着她往俞魏氏住处去的春芽，猜是魏妈妈预备着要给她提上来一个近身伺候的？心里正瞎琢磨着呢！眉姐儿被春芽带着走过花园，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背对着这边在择花儿。

　　那是一个十分婀娜的背影，普普通通的粉色夏衫儿套在身上也格外的动人，眉姐儿算识得这人，不正是兰姨娘么！看她在几盆茉莉花前挑拣，认真极了。

　　兰姨娘一大早就由角菱随着去给正房太太俞魏氏请了安，才出来便说在花园子里逛逛，但太太新拨过来的那个丫鬟小娥实在是个拎不清的笨人，仅主子不在的这么半把时辰就差点儿闹出了大笑话。没得法子，兰姨娘只好让角菱先回去跨院儿看着点儿，留她一个在园子里摘些茉莉回去，好做几个香包使使。

　　眉姐儿和春芽一起，后边还跟着刘家媳妇，三个人的脚步声自然不轻，可兰姨娘还真就当是没听见似的，于是眉姐儿笑了笑，喊了声，“姨娘。”

　　这“姨娘”两个字儿可叫得是又脆又甜，兰姨娘转身瞧着眉姐儿，笑得温和，连同眉姐儿见礼的时候都弯着嘴角，眉姐儿就十分天真的问她在做什么。

　　“时节里的茉莉开得好，奴瞧着心喜难耐，便想着摘些回去做几个香包来。”兰姨娘低眉敛目说话的时候尤其柔弱而美丽，露出来一截儿细长白皙的脖颈好似温润的玉石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摩挲一番。

　　再看兰姨娘这模样倒教眉姐儿想起了上辈子沈家的表姑娘石锦心，她们都像是一朵儿含苞待放的……嗯，眉姐儿瞧了一眼兰姨娘的身后，对，都像一朵儿含苞待放的茉莉，又甜又美又香，不知道心肠是不是一样的又苦又黑又毒呢？

　　眉姐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歪了歪头，状似亲近的对兰姨娘说道，“原来姨娘是会做香包的么？诶，我可喜欢茉莉花的香味儿啦！姨娘能不能多做几个送给珠珠儿呀？”

　　几个香包而已，兰姨娘当然不会拒绝，何况还是府上嫡出小姐要的，她笑着点头，又目送着眉姐儿一行人离开，然后才淡了脸上的神采，眼底露了些不解之色。才三岁的俞眉，为什么那双眼睛那么清那么亮，一点儿也不像个孩子呢！

　　俞魏氏的屋子里，总归不年不节的每日里做的都是那些琐碎事儿，只前些日俞魏氏她带眉姐儿去了趟陈家七郎的周岁宴，后来在岷县稍有些地位的门户就像是得到了一种讯号，又陆陆续续的往俞府送来了几张帖子相邀，这种情况也在俞魏氏的意料之中。

　　其实真论起来，那些送来帖子的人家和俞府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有，他们并不指望俞魏氏这个县太太能到，但通过送请帖表明的是一种态度。是以，俞魏氏不打算赴宴，可备上几分薄礼意思意思却是必须的，“君子易防，小人难防”在迎来送往上边不能说不贴合，若真是遇见个木讷的主母不会来事儿的，难保有些人会惦记着给你一家子暗中使坏。　　

　　俞魏氏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她一边翻看着，一边吩咐姚嬷嬷备礼的事情。交情浅或是本身就不大来往的人家，俞魏氏多是让送些茶叶、瓷器、布匹、干货等等既寻常又不容易被挑出问题的东西，用彩盒装整好让下人带去。而那交情不一般且来往亲密的，俞魏氏则是循着旧例来，主要看有什么忌讳需要避开没有。

　　大概把最要紧的几件事儿拿定主意，俞魏氏放下册子，心里估摸着该是眉姐儿过来的时候了，便让姚嬷嬷下去忙，另叫了采段过来，说道，“你去大厨房瞧一瞧让做的羊乳弄好没有，端上两碗过来。”

　　这奶羊是俞家庄子上不久前从别家买来养着的，听说羊乳吃了比牛乳还好，就是味儿有点子重，但也是精贵东西，穷人家养牛养驴，甚而养骡子都是有用的，像羊、马之类的都是不常见。采段从大厨房的去取了羊乳，听厨娘的话，还带了一碟子用来清口的时令水果。

　　等眉姐儿过来闹了俞魏氏一阵儿后，这羊乳便被采段呈上了炕桌，俞魏氏就说让眉姐儿喝一喝看看，若觉着好，今后便每日一小碗。

　　眉姐儿上辈子自小就是这样伴着牛乳、羊乳些个长大，事实上身子骨一直不错，她闻着不觉得腥，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眼睛盯着另一碗热气腾腾的羊乳却突然有些疑惑。是呀！母亲从来是十分注意将养她的身子的，不同其他的太太小姐们都是病了不舒服了才晓得忌口、吃补药、用养身汤等等，可为什么她前世嫁了人反而渐渐成了病娇娇？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见不得风，更受不得冻……

　　不等人想个明白，从屋外进来个面目稚嫩的少年将眉姐儿的心思全数勾了去，她又惊讶又高兴，一溜烟儿下了炕，拽住那少年的衣袍，欢声叫道，“哥哥。”

　　俞盛安看妹妹这样亲近自己很是受用，但一瞧眉姐儿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转眼唬住脸，骂她怎的如此莽撞。

　　眉姐儿不管哥哥的冷脸，拽着俞盛安的衣裳就想往上爬，小姑娘的举动弄得俞盛安很是无奈，绷不住严肃的脸色，只好把眉姐儿抱起来朝俞魏氏走去。

　　俞魏氏今儿特意叫了俞盛安过来并非闲得慌，一是说儿子大了，该搬去前院儿住着了，这也是俞魏氏事先和俞老爷商量好的，眼下不过告诉俞盛安一句，二则和眉姐儿有关，俞魏氏让俞盛安抱着眉姐儿坐炕上，然后才慢慢说道，“你妹妹瞧着都三岁了，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暂且教眉姐儿识几个字，练练字帖磨一磨她浮躁的性子，不出三月等你祖母那边送来的教养嬷嬷到了，再提旁的安排。”

　　俞盛安天分不可以说不好，当初俞家在上京虽然为其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先生，但假使俞盛安是个扶不上墙的，说好的先生自然也能不是他的先生。

　　不过，少年郎嘛！读了些年的圣人书，有几分本事就想往外闯。可俞老爷也有自己的顾忌，不能让俞盛安在这时候大大方方的冒尖儿，于是想出一招儿，名头上是让俞盛安教眉姐儿识字磨性儿，实质上何尝不是软着来压俞盛安待家里磨性儿呢！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说得不错，俞盛安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看了看怀里睁着大眼睛看他的妹妹，心里尽皆都是软软暖暖的感觉，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俞魏氏，还暗暗琢磨着怎么教？要教什么？

　　眉姐儿尚且窝在俞盛安怀里，算高兴也算不高兴。嫡亲兄长教她识字，眉姐儿自然是高兴的，但眉姐儿之前是听俞魏氏提起过她的舅舅、伯父的，就这她还没摆弄清楚，俞魏氏言语间又透露出一个祖母，竟是送来了教养嬷嬷。

　　教养嬷嬷是什么？即便是眉姐儿不知道，可在去过一趟陈家见了陈妙仪后就多少明白了，各家太太在提及陈妙仪的时候都议论过陈大太太为女儿请了教养嬷嬷的事儿，看样子教养嬷嬷最是严厉、规矩、不容情的老婆子。

　　眉姐儿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但人是眉姐儿那个从未谋面的祖母送的，她偷偷觑着俞魏氏的脸色，心知胡搅蛮缠怕也是没有用的，转而想前世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凿女红哪样不是母亲俞魏氏手把手教的，便连些个俗务都有魏妈妈在呢！这一世真能轮到那个祖母送的教养嬷嬷来？

　　怕是不能吧！眉姐儿想着想着就觉得安心极了，她从俞盛安怀里挣扎着起来，把另一碗热腾腾的羊乳捧到俞盛安嘴边，这也是俞魏氏为什么让采段端两碗过来的原因，现在倒教眉姐儿卖了个乖。

　　俞魏氏瞧着跟前儿亲亲的一双儿女，他们兄妹和睦，儿子并非一介庸才，女儿尤显聪慧机敏。俞魏氏真是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就连扔庄子上那个没有名字的庶女都让她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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