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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风起


  事实上,拿定主意要走的人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眼见这天儿变得愈发燥热了,卫容留了封信给眉姐儿,又特意避开了她,然后便向俞老爷连同俞魏氏夫妇俩辞了行,而俞魏氏约莫是明白卫容为什么要走,除了神情有些伤感之外,倒没有多作挽留,只悄悄包了两百两银子让董娘子去藏在卫容的包袱箱笼里头,不过,俞魏氏是当真明白个中缘由么?

  卫容这一走是轻装简行的,随行的除了车把式换了,另三两护卫并领头的一个壮汉依旧是当初护她来岷县的那些人物。

  这一行人之中看似是卫容做主,实质上竟多是卫容在问领头的那闵二拿主意,而闵二,他瞧着刚刚出了岷县的地界,便催着人连赶了十来日的路。

  又逢一日晌午,顶上日头正烈,此时惯来出车厢透透风的卫容早已躲在了树荫下,她一路上即便是坐在马车里,但眼下观其脸色亦难免憔悴,见车把式牵着马儿去别处吃草去了,便试探性的问了正啃着馍馍的闵二一句,“主子交待你的事可是已经处理妥帖了?”

  闻言,闵二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垂着头把嘴里的干馍就着清水嚼吧嚼吧咽下,方瓮声瓮气的回话道,“离了河郡,再有半日即可到溧水畔,待走上了水路,往后行程便不必太过仓促了,但眼下容姑娘还是吃了干粮赶紧歇一会儿吧,不过须臾咱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说完,闵二似不欲多言,立时把手中牛皮水囊的塞子塞好,起身朝车把式离开的方向寻去,汉子的背影十分魁梧,又让卫容觉得似乎是一棵让人永远无法撼动半分的巍巍青松。

  昔日再亲近的情分,到了如今都只是叫她作一句“姑娘”。

  卫容苦笑一声,但不过转瞬之间便收敛了情绪,等吃了两口干粮垫肚后就径直回了马车车厢里坐着,心里则暗自琢磨着闵二方才的话。她想,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让闵二催着她离开岷县不说,且不顾惜她的身子日夜兼程的要赶去溧水畔呢?

  那厢闵二了解卫容是个一点即透的聪明人,今儿不过是提了两句,往后便再未多嘴说个一星半点,只另应允下要给渐渐开始抱怨的车把式双倍银钱,继续催着赶路。

  如此,约莫四五日后,即便是常年迎送旅人来往的车把式都有些受不住舟车劳顿之苦,若非眼见快到了路途终点,怕是主顾再说添些银两,他都不愿再提快行程了。

  堪堪距溧水畔十丈处停住马车,车把式瞧车厢内里那女子带着幕篱下了车,便咧着嘴对闵二叹道,“老哥哥,恁真是紧赶慢赶的送了你们到溧水,我马儿都快累死个哩!”

  闻言,闵二自是憨笑着,又塞了十来枚铜钱儿到车把式手里,道一声辛苦,叫买二两酒吃吃,他一边说有什么急事、要事,一边吩咐骑马随行的下属们将马车车厢里卫容带的包袱箱笼三两下搬了出来,之后全全打发了车把式走。

  那车把式本是岷县一老老实实的庄户人,生得矮小却一脸凶相,且身形十分的剽悍精壮,等闲匪人、流民一应不敢惹他,于是做起了天南地北赶车拉货的活计,明白做他们这行当的最不能有多余的好奇心,是以听闵二让走就走,也不管四下荒凉,这一群人搁这儿干嘛,索性银子到手就是两清了。

  再没有外人,卫容却没有多和闵二说几句的意思,而是隔着一层幕篱看着眼前那条宽阔的溧水愣神,她微微蹙眉,这一等就同闵二乃至护卫们一起候至了晌午,方见一轻舟自溧水上游处行来。

  说是轻舟,其实不然,只观那船丈余许长,船身扁平,形貌极是怪异,不及多瞧,卫容便和闵二先后上了船去,船上不仅下来几名仆役打扮的人来接应他们,随之更有一个年纪十分轻的美貌婢女过来服侍卫容,将她引去了船上的落脚歇息之处,而闵二这时才独自去见了这船的主人。

  闵二见到船主并不叫名字,却唤作“陈三郎君”,又对那陈三郎君身侧的人唤了句“沈郎君”,正是早在私底下来往甚密的陈远明和沈廷善二人。

  沈廷善见闵二一副下人的穿着扮相,自然拿着架子,心里又十分不满,今儿这船是他做主从沈家船坞借来给陈远明一用的,这厮说是为了谈成一笔长远且利厚的大买卖,眼下来商谈的对象却不过这等货色……

  虚长他几岁又如何?沈廷善暗暗嗤笑。陈家大房在南方卖了些烂绸陈茶发了财,陈远明竟真以为自己就是个人物了?沾了私盐的首尾都没处理干净,现在随随便便来个奴才秧子便与他吹嘘得天花乱坠的。

  这样想来也十分有道理,沈廷善拂了拂袍袖,果真不欲在此多待,可陈远明哪儿能让他走,他是早与闵二说好了的。

  当年沈家鼎盛,靠的就是一门造船的技艺比起官制的都要好上许多,后来是有人指摘沈家的造船技艺似源自公孙氏,恐其为公孙氏余孽,为这才有了后来的沈家分家,一支在上京安安静静的领个不打眼的闲差,另一支则悄无声息的跑来岷县做了个富户,而实质上沈家老祖宗留下的根底一点儿没丢。

  市舶司(即海关)在大庆、齐梁、大昭三朝最兴盛的时候尽有开放,只是后来倒是那些渡船来的蛮夷、番子联合起来造了反,至南周北赵两国的几代皇帝互相打都来不及,于是主张的尽皆是闭了市舶司。

  其实,当今遂朝的圣上是有意再开市舶司的,且有那么点想提拔些寒门学子进市舶司的意思。陈远明听闵二向他透露这样的信儿,自然晓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更乐意与闵二或者说是闵二身后的那一位合作,只要将能造大型海船的沈家拉入了伙儿,便是那沈家日后再被牵扯进公孙氏的旧案,那时陈家早已撇尽关系,从番邦蛮夷处赚得盆满钵盈了。

  可怜沈廷善还在暗嘲陈远明,任他摆低了姿态求自己,方才勉勉强强摁下离去之意,坐下来同闵二谈一谈那所谓的大买卖。

  沈廷善也是个人才,岷县沈老太爷手里攥着关于船只的图纸与技艺是沈家祖辈累积几代不知多少,几个儿孙里头也就遇上个沈廷善在这方面是极有天赋的。不过,就现在的状况比较看来,终归没有读书入仕看起来风光漂亮。

  是以,沈廷善总觉得自己这个长房嫡子是平白矮上书读得好诸如沈郁这种隔房兄弟一头的,这也使得他愈发看重金银钱帛等物,在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穿最好的,总要使自己看起来比同辈的体面许多,这心里才舒坦。

  陈远明早把沈廷善既贪财又好脸面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他笑嘻嘻的搂着沈廷善说悄悄话,道闵二是从京里来的,人家主子的身价儿贵着呢,可看不上利薄的进项,年前陈家出了一批上好的绸,便是官织厂都没有的新花样,且靠了闵二的主子,翻了十倍的利都不止,后来搭上了这贵主儿的线,好几样进项比以往的都要足。

  难怪那陈远祁中了秀才,陈远明依旧不改春风得意的面孔,沈廷善如是一想,看着陈远明比在眼前晃悠的十根手指,真就像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了自个儿口袋似的,鼻翼微微翕动,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只要有钱,连官儿都捐得!沈廷善按捺下喜色,咳嗽两声,真正愿意耐下性子谈下去了,他是以为自己有陈远明贩卖私盐的把柄的,从头到尾颇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断定陈远明不敢乱来,遑论在他身上打什么小算盘了。

  这溧水算是通江比较大的一条分支河流,甚至临着溧水最近的府城名字里就带了一个“溧”字,叫溧川府。

  由方才陈远明劝服沈廷善费的口舌到后来两人连同闵二一起敲定大体章程,之间消磨掉的亦不过三两刻的时辰,眼下船行至此距离溧川府已然不远,但沈廷善不欲久留,半道便别了陈远明、闵二两人,沿着溧水河畔匆匆往回赶去。

  论起来沈廷善和陈远明还是有相似之处的,都不是读书的料子,也都十分爱财,只不过沈廷善爱财爱的是金银带来的风光与体面,而陈远明爱财爱的却是在掌控人心、步步为营之后获取应有利益的畅快。

  这回沈廷善敢擅自从沈家船坞调船借予陈远明,自然看的是钱帛的面子,又觉得凭陈远明是没本事坑他的,眼下瞧着果真是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他回程的路上浑身都是松快的,打着马儿哼着曲儿,好不快活的模样!

  “爷就不担心那陈三中间出什么古怪?”这次随沈廷善一道出门的仆从不过三五人,尽皆都是心腹,这时候开口的正是最得沈廷善信任的同升。

  彼时的沈廷善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听不得同升说这话,他眉头一皱,眼里泛着寒光,道一句,“他敢!”

  同升在沈廷善跟前儿有些许脸面不是没有道理的,闻言,忙顺着他主子爷的话说,最后赔着笑脸,反说奴才不也为了主子着想云云,倒哄得沈廷善又缓和了脸色对他解释。

  “陈家说明白点就是一介商户,祖祖辈辈往上瞧,都是没根没源的浮萍,我沈氏同他们可不一样。再者,陈远明那厮敢沾私盐,撞在爷的手里,不拿捏他拿捏谁?难不成拿绳子套着狗,还要怕被狗咬了不成?若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怪道你是奴才,我是爷了。”

  对于沈廷善的想法,同升听过后暗暗记在了心间,嘴上亦不忘捧一捧自个儿主子,毕竟如此看来还是十分有道理的,他可是亲眼瞧见沈廷善私下里安排人去盯着陈三郎贩运私盐的几条路子的,但凡有丁点儿异动,那陈三决计瞒不过去。

  前后三言两语下来,沈廷善倒愈发胸有定见,于是开始盘算起另些个自家门户里的事儿,譬如他从他祖父那里耳闻上京沈氏那边似乎是透漏了些口风,十数年未动的溧南江北一带的官场极有可能面临一点风波,亦或是……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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