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死讯
八七年阴历七月初七,我出生在一个偏远山村。
按照我们那的习俗,七月是鬼月,初七鬼门开,十五鬼门关,我正好赶上鬼门大开的时候出生,因此爷爷给我取名,林初七。
爷爷说,如果我早生二十年的话,我这辈子,是绝不能活过二十岁的。
具体的原因,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只是有一次被我拽着胡须问烦了,才含糊其词的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伢儿,你太招底下人喜欢了。
他的这句话,我一直都不懂,直到十八岁那年,遭遇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才有所体会。
印象中,爷爷慈爱而严厉,过完五十大寿的那天夜晚,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他仿佛一夜间老了几十岁,白须白发,形容枯槁,像是从土里爬出来的人。
那时我刚三岁,初看到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更有趣的是,身为亲孙子的我,竟从不知爷爷的真名叫什么,更不知他做什么职业,我只知道,他是五里八乡极富盛名的人物。
同村的人,远远看到他时,会停下脚步,站在马路的一侧,等到他走过时,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林师。
我那时虽然年幼,但也看得出来,同村人望向爷爷的眼神里,不只是恭敬,还有畏惧,甚至惶恐。
那时候,同龄的小孩见了我,也是躲得远远的。
因此,我没有什么玩伴,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玩。
我人小胆大,村南剃头匠一家七口集体上吊后留下的鬼屋,村东乱坟岗密密麻麻的坟包,还有……
后山那颗老槐树,每逢午夜时分,就会发出诡异沙沙声响,许多村民都说看到过树杈上有红衣无头女鬼坐着唱歌,我时常一个人蹲那玩泥巴。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爷爷白天在家管着我,我没法出门,因此,我出门的时间段,一般是晚上爷爷出去办差的时候。
我们村的人常说,胆子再肥的人,也会有不敢踏进的阴影,说实话,有个地方,我打小就对它心怀畏惧。
那是我奶奶的房间。
听人说,我奶奶是生我三叔的时候难产而死的。
临死前,她一直瞪着眼望窗外,直望得两眼流血,吓得接生婆都晕死过去。
她始终没能等到出门办差的爷爷,死不瞑目。
奶奶死后,她的房间一直空着,门窗都上了锁,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爷爷才会打开门,带着祭品和纸钱,静静的在里面待上一整晚。
有一次,顽劣的我冒失的闯进了那间房。
我本以为里面会有什么新奇事物,直到……看见墙上挂着的奶奶的黑白照片,看到她嘴角淡淡的笑容,还有照片底下架着的,异常巨大的黑色棺材。
我竟跟丢了魂似的,头脑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从房间里跑出去,却因此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康复。
大病痊愈后,我的右眼埋下隐疾,视力严重下降,时常看到幻影。
家里人带我去专业的眼科医院验光,得出的结论是:屈光不正,右眼斜视。
经历过这般变故,我再也不敢闯进奶奶的那个房间,便是路过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太靠近。
……
我十三岁那年,考进了县城的中学。
当时的我,疯狂的迷恋着做两件事,第一件是看小说,看各种题材的小说。
武侠,仙侠,玄幻,西幻,灵异悬疑,甚至于盗版出租屋里面猖獗泛滥的****小说,因此也染上过些许恶习。
我看过的小说里面,有一些是关于盗墓的,里面所写的一切,让我一度以为,我爷爷,甚至于我的家族,干的便是那见不得光的活计。
这不是我单纯的胡思乱想,我这么认为,是有根据的。
因为爷爷从没跟我提过他的事儿,也没教过我任何祖传的本领,只让我努力念书。
还有就是……他每次深夜回家的时候,我都能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有点呛鼻的酸腐味儿,像烂泥巴的味道。
至于我疯狂迷恋的第二件事,则是我的个人**。
整个学生时代,我都把它藏在心底里,轻易不肯告诉别人,如今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当时情窦初开,偷偷喜欢上一个漂亮学姐。
那时候,每到下午放学时,我都会远远的跟着她,直到她踏上回家的公交车为止。
我初二的时候,学姐考上了我们县最好的高中。
因为高中学校管理森严,我再也没有见到她,只是零星的听说她在那边学习特好,又因长得漂亮,追求的人很多。
我从没有想过,她会在我考进那所重点高中的前夕,离奇死亡。
事发突然,要不是因为她的死讯上了我们的晚报头条,要不是上面贴着一张她温婉微笑时的照片。
要不是标题上写着:母亲深夜砍杀十八岁花季女儿,疑因家庭分裂致精神失常……
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据朋友说,她出殡那天,去送她的人很多,又听说,在她头七那天,她那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母亲自杀了。
而我,没有去送她,甚至连她的骨灰埋在哪儿都不知道,一来我接受不了,二来……
在我来县城念书的那天,爷爷曾极为严肃的告诫我:无论如何,不要靠近城里的任何一片墓地。
直到考上那所高中,头一天去报道时,我无意中从一位学长口中听到她的事情,得知了她的埋骨地——城南公墓。
爷爷的告诫音犹在耳,但我始终压制不住想去看她的念头。
在那天深夜,翻出学校围墙,带着早早备好的鲜花和纸钱,独自走向城南公墓。
到墓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二十分,守墓人早已睡了,隔着上百米的距离,都能听到他的鼾声如雷。
这座墓地建了有些年头,爬上那足有上百级的阶梯后,放眼望去,除了距此不远的守墓人的房子里,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闪着光亮,左右四周黑压压一片全是墓碑,高高低低,连绵好几座山,望不到头。
山风呼啸而过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却被闷热的气流呛得直咳,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又有点担忧起来。
我只听说她葬在这里,却不知道她具体葬在哪个位置,如果漫无目的的找,只怕跟大海捞针似的,找到的希望不大。
我很怕找不到她。
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在心里默默认准了一个方向,没有半点犹豫,从下往上,挨个墓碑的找过去。
当时是暑气逼人的夏天,尽管已经到了凌晨,气温依旧很高,空气里泛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燥热。
可是,当我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时,我却觉得很冷。
那是一股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意。
尤其,当我看到照片里的人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仿佛在向我打招呼的时候,浑身总会有种过电的错觉,既冷且麻的滋味,令我牙关发颤,头冒冷汗。
好几次我都打了退堂鼓,但还是执拗的继续找下去,可惜,直到天明时分,我终究没有找到她的墓碑。
因为要赶回学校上早读,只得放弃寻找,无功而返。
说来也怪,自从第二天晚上开始,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任何噩梦的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而且……是同一个噩梦!
梦里,无数个狰狞的头颅如蝗虫般朝我扑来,他们张牙舞爪着,把我拖进一个冰冷的,暗无天日的地方。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发抖。
即便当时是炎炎夏日,我却把过冬的棉被拿出来裹住自己,脑袋也缩进去。
唯有这样,才能把那股从噩梦中带来的透骨严寒给驱散一些。
躲在被窝里的那些夜晚,我睁大着双眼,脑海里浮现出爷爷那张严肃的脸。
我隐约想起,他用沙哑的嗓音告诫我:伢儿,你记住,在你没有成年之前,绝对不要靠近城里的墓地,尤其是城南公墓!
噩梦缠了我整整半个月,才逐渐消停下来,直至完全消失。
接踵而来的,是紧张而枯燥的学习生涯,我每日三点一线的穿行在教室,食堂,宿舍之间。
整个高中三年,生活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我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深夜,我这颗安分了三年的心,又一次不可抑制的躁动起来。
我想在离开县城之前,见她一面,哪怕……是迟到了三年的最后一面!
(未完待续,第002章城南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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