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秦月浑身发颤，此刻仇恨与恼羞都一一涌入她心房，她捂着疼痛的心口极力说服自己要沉住心气。
“庄儿，不得对姑娘无礼。”
秦月听着美妇人的斥责，此刻也终于明白了，无怪身前的美妇雍容华美，原来她就是当朝的摄政王妃。闻名大魏的摄政王妃董挽盈不仅有大魏第一美人的称号，还天资过人，早在闺阁时便不同于别的女子，一手独揽着大魏的经济命脉。
摄政王穷追王妃数年才抱得美人归，夫妻二人一个独揽朝堂，一个操控着整个大魏的商市。这样的两个人，是天下间无人敢得罪的万人之上。
董挽盈望着秦月轻笑道：“我的女儿被我娇宠惯了，还望姑娘勿要介怀。”
秦月望着这朝自己含笑的美人，她并不讨厌这摄政王妃，甚至还很喜欢这王妃的一双眉眼，尽管董挽盈的身份无比尊贵，可她方才细看之下总觉得董挽盈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
可是，她是秦妤庄的母亲。
秦月垂眸道：“夫人的伤口还需要让大夫上药，我先走了。”
秦月转身之际，董挽盈唤住了她：“姑娘，我要多谢你。”
董挽盈示意秦妤庄去外边的马车，笑望着秦月道：“姑娘心慈，我甚是喜欢，我应该谢你。”
秦月抬眸望了一眼，又淡然移开目光道：“夫人客气，我不要答谢。”
此时，秦妤庄已带了随从走进医馆，她手上拿了一个匣盒，睨着秦月递到她身前。
秦月道：“不必了。”
她正要离开医馆，门口匆匆走进一人，来人俯耳朝董挽盈耳语，董挽盈招呼秦妤庄道：“好生向这位姑娘致谢，母亲先回车上一趟。”
随从拥护着董挽盈先行走出了医馆，秦妤庄抬臂晃了晃手上的匣盒，“接着吧，看你也是市井小民，能得我母妃……我娘的赏赐不容易。”
秦月缓缓抬眸正视着秦妤庄，医馆内偶有病者穿行，秦妤庄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你接着。”
“我救人不是为了回报。”秦月说完便要离去，她此刻恨不得质问秦妤庄前世为何要那般残忍地害她，也恨不得为她与腹中的胎儿报仇，可是报了仇呢？她一定会被摄政王府的人抓走，一定会比前世死得更惨。
秦妤庄却娇笑一声挡了秦月的路，“你是不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她说完，好笑地打开了匣盒。
金灿灿的元宝与金条都在盒中，秦月微眯起眼眸，听得秦妤庄在身旁娇笑：“尔等平民，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些金子。”她睨着秦月道，“还不接下？”
秦月目不斜视，她澄澈的眼眸满是倔强，哪怕她缺钱，也不会接下秦妤庄的东西。
秦妤庄恼道：“我都说得口渴了，不要我便将它丢弃。”
秦月心思一动：“不如我帮你倒点水喝？”
秦妤庄勾起唇角：“我便知道穷人都是见钱眼开的。”
秦月转身走去医馆内的案前，她取来茶杯倒了茶，望着案台后的架台上那瓶药，不动声色伸手取下，将药粉倒入了茶水中。
早晨来瞧病时，有个一旬都没有大恭的病者要求泻药，而秦月方才倒的正是大夫曾给那病者开的泻药。她倒了满罐，端着茶水走到外边递给秦妤庄。
秦妤庄伸手接下，饮了一口便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茶，如此难喝。”
秦月掩下心底的快意道：“这是医馆里上好的茶，方才我倒茶时，大夫说若非是瞧您气度高贵，也不会给您倒这好茶。”
秦妤庄笑得满足，再饮了两口递给秦月，“这些黄金拿着吧，算是谢过你救了我娘。”
秦月心间踟蹰，无声的半晌后，她伸手接下，“多谢。”她抬眸离开时清楚地瞧见了秦妤庄眼底的那抹轻视。
秦月揣着匣盒走去包子铺旁，商铺旁的屋檐下蹲了好几个乞讨的汉子，她回身望着秦妤庄也正出了医馆朝客栈门前停的那辆轩车走去。秦月抿起唇角，打开匣盒将金元宝与金条都丢给乞丐。
她说道：“瞧见了吗，是那位小姐赏赐你们的，她说还要去取金银救济你们。”
衣着褴褛的乞丐争先恐后抢过秦月掷来的金子，眼疾手快的几名乞丐忙揣严在怀里，直朝秦妤庄奔去。
“啊，你们做什么——”惊慌的娇呼霎时响起，越来越多的乞丐都将秦妤庄严严围住，轩车旁赶来的随从都无法靠近秦妤庄。
秦月透过那些攒动的褴褛身影望见秦妤庄正痛苦地捂着小腹，想要离开却被如潮涌来的乞丐堵住了路。
青天白日之下，有乞丐惊呼：“她竟就地拉屎了——”
秦月转身没入街道来往的人群中，秦妤庄惊慌的怒斥与哭泣声在她耳畔渐行渐远，她心底从来没有这般地痛快过！可是比起前一世秦妤庄对自己的伤害，这还远远不够。秦妤庄欠她的，可是她与腹中胎儿的两条命呵！
秦月回到小舍煎好药，她待在屋里两日，面癣已大好，不用再戴面纱，也适应了衡州空气里这些奇花异卉的香气。吃过早饭，秦月在院中打了井水浣洗被褥。
隔壁还有一间房，住的是个大婶子。朱婶四十好几，平日说话嗓门很大，见秦月在浣洗，扯了大嗓门朝秦月道：“秦姑娘脸已经好了？”
秦月含笑：“已经无事了。”
“那就好，你是初来衡州，适应些日子就不会再犯了。”朱婶笑道，“早晨我从集市回来，听闻了一桩趣事！”
秦月瞧朱婶那故作神秘的样子，配合着问道是何事。朱婶一笑，原来说的正是秦妤庄的事情。堂堂衣饰华贵的小姐公然在街道方便，自是成了衡州的一方笑料。
秦月笑得淡然，朱婶与她寒暄后出门去了集市买米，回来时感叹道：“还是衡州的谷米实惠，不像我家乡足足贵了一倍。”
正在做午饭的秦月微怔，“婶子，大米多少铜钱一升？”
秦月听得朱婶在耳边念叨，她放下手上的活儿回房换了身衣裳也去了集市。
若非今日朱婶说买大米，秦月竟忘了这里是衡州，前世的记忆涌入脑海。七月，衡州大旱后，水稻良田颗粒无收。衡州米油价格瞬间飙升，原本寻常时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二石米，却在十月时升到了五两银子一石米。
秦月从集市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四十石米，粮铺足足派了八个伙计才将米抬回院中。
朱婶见秦月买了这么多米，瞪圆了眼咂舌：“秦姑娘，你作何买这么多粮食？”
秦月一笑：“婶子说米价实惠，我便打算囤些粮食。”
朱婶宛若瞧怪物般瞧着秦月，她足足买了四十石大米，够她吃上一辈子了。可这是粮食，不易存放，买这么多米囤着不发霉才是奇了。但见秦月神态自若，朱婶喃喃地吐了句“年轻人不懂过日子”便回了房。
秦月的新家算是已经布置妥当，也习惯了衡州的鸟语花香。日子安稳后，秦月决心按照原先的打算去寻个合眼缘的小人儿收养。她如今的思想里，自己孤身一人，总应有个弟弟可以陪伴，将来也可以当个依靠。
打定主意，秦月揣着银子去了集市。
说来也巧，今日集市上正赶上奴隶贩卖。在大魏，富人只要拿得出银子，便可以随意买卖奴隶。秦月不喜欢这一点，可这是大魏盛行已久的风气，她无法改变。
秦月在人群里看见一个七岁的小童，小童身材干瘦，一双大眼却甚是明亮。秦月正问了价，忽听耳侧传来女子的啜泣求饶。
“表哥不要卖掉我，我一天吃一顿就够了，不会给家里添负担……”
这无助的哭泣声有些耳熟，秦月回身举目眺望，霎时心头一惊。她望着那跪在粗衣男人身前的削瘦丫头，那熟悉的轮廓不正是红喜吗！
“别嚷嚷，被刘老爷看上是你的福气……”
眼见红喜要被男人拽走，秦月忙喊了声“住手”，她冲上前，望着哭泣惊惶的红喜，又望着男人道：“我觉得她看着合眼缘，你想要多少钱？”
见有人主动讨价，男人自是高喊了一笔，秦月顾不得其他，她以五两银子买下了红喜。
泪水从红喜眼眶滑落，她嗫嚅着望了秦月许久，猛地跪地朝秦月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秦月扶起红喜，望着面色蜡黄憔悴的红喜，这与前世她初见的红喜完全不一样。那时，陆宴见秦月时常闷闷不乐，便寻了个会讲青州话的丫头陪她，而那丫头正是红喜。红喜与秦月同岁，时常能逗乐秦月，不管沈氏与陆慧君待秦月如何不喜，红喜都对秦月忠心耿耿。
秦月不知这世还能与红喜这般相遇，她一直都知道红喜也是个苦命人，此刻从红喜口中，秦月才得知她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秦月打消了买个弟弟的打算，直接带了红喜回小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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