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春雾

　　柳花瞳勉强睁开的双眼中尽是讶色，一步步后退的样子再没了先前的自信。

　　倒落在地的卓阿忽然间感觉到暖流溢满全身，方才的剧痛转瞬间消失不见。尝试着动了动指头，发现完整的力量再次回归，一把将手中的无魂握得锵锵作响。

　　“哟，这么快又活过来了，赶紧上去干，愣着干什么。”

　　听着休凡没头脑的嘟囔，卓阿也不觉烦躁，横剑与胸前，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侠者之风。

　　虽然气势不俗，但他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谨慎，这柳花瞳的实力远比他想象中的强大，即使带着如此严重的伤势依然能将三人轻松留下。现在灵气虽已恢复，对手却仍不可小视。

　　退出几步的柳花瞳忽而停下，一掌向前印出。原本失去控制的漫天柳絮此刻竟都集中向两人所在的方向，一时间化作一个庞大的巨掌向他们拍打而来。

　　卓阿一步前踏，无魂也随着一踏之势借机飞出，一缕寒芒与钝刃齐飞。

　　无魂十分顺利的撞上柳絮巨掌，瞬间一声气爆响彻天空，凝成巨掌的柳絮猛然向后四散褪去。

　　可惜这一掌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休凡与香焚几乎同一时间看到了散去柳絮下藏着的两柄麦镰，虽然被无魂的一斩扰了进势，却依旧十分迅疾。

　　香焚的动作最快，手中彤弓瞬间绷紧，一根火焰利箭向右侧的麦镰刃准确击出。

　　火箭尚未至，便见休凡迈着诡异的步子向前冲去，双臂外凸起的短丁骨拐朝着另一柄麦刃猛然挥去。巨大的火花四溅而起，那怪异麦镰在休凡的右臂上饶了好几圈方才停下，一连串的火花下那干净的手臂上竟没有任何伤痕，只有一条条细长旋转的白色痕迹。细看去，休凡的手臂上似乎闪着点点金光，与先前骨拐挥击时的金光并无不同。

　　此时彤弓上飞出的火焰箭矢也接踵而至，击中麦镰时也不带一丝声响，只见那怪异麦镰瞬间短成两节，继续向前的飘飞之势也在火箭爆开的热气中瞬间止住。

　　香焚感觉这彤弓太适合自己，以至于随便两次尝试就有如此大的进步，这次的攻击效果也是让人满意，至少帮卓阿挡下了这一击。

　　三人还未来的及惊喜，便看到柳花瞳脸上依旧诡异的笑容。

　　他好像对这结果并不意外，身上的灰袍无风自动，漫天的柳絮瞬间向他的身周聚拢。

　　花絮以极快的速度涌入他的瞳中，像是恶鬼食花一般将这所有一切都归于平静，缓踏着的步子渐渐而来，十多个分身纷纷靠近，用一种怪异的方式融进他的真身当中。

　　柳花瞳消去了所有的华丽术法，准备用绝对的实力一击结束战斗，胸口上的剧痛越发剧烈。香焚唤出的火焰十分克制他柳絮，再这么耗下去恐怕自己也无法支撑。

　　三人的看着柳花瞳此般气势也是心中巨震。

　　“这次真的逃了！”休凡大喊一声，手臂上的短丁骨拐已经不见了踪影，但点点金光仍在，一手抓住一人就像后迅速退去，这速度让修练过刺杀术的卓阿都不禁惊叹。

　　可惜柳花瞳的速度更快，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所有的巧力都失去了作用。他一步踏来就像是将百丈土地缩成了几寸，一下子就闪到了几人身前，不由分说的就一掌劈下，以至于休凡还未止住身形就差点撞了上去。

　　“这老家伙还真他妈快。”

　　休凡好像也没有强止身形的一丝，用他光亮的脑袋狠狠的冲着那气势十足的劈掌猛1撞过去。

　　他发亮得到脑壳上一时间也是金光大作，一撞之下竟还有巨响传出，休凡被那巨大的冲击扫飞老远，抓着的两人也被这急至的逆向冲击弄得有些头晕。

　　站定的休凡摸了摸脑壳，上面好像还带着一些从柳花瞳手掌沾到的骨粉。他一把将那些抹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唾弃的面容。

　　卓阿虽然头晕，但还是看清了方才的一击，那种绝对的力量下休凡竟完好无损，心中对其评价更是高了几分。

　　不过再怎么看，三人依旧不是这柳花瞳的对手，撑住一时容易，想要逃走真是难上青天。

　　心中灵机一转，低声对两人道，“这样子也逃不了，我们兵分两路，等下我去迎他，暗华的扭曲之势足以阻他三息。”

　　转头看了一眼精神满满，好像完全没受那掌影响的休凡，“你带香焚从另一个方向逃，越快越好。”

　　香焚一把抓住卓阿的手臂，还想要说些什么，看到的卓阿坚定的眼神时便止了心思，微微点头。

　　“你们商量完了？”

　　忽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将三人吓了一跳，这柳花瞳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赶至身前，“这时候你们还是有时间讨论，真把战斗当过家家了？”

　　正说着便又是一掌劈下，卓阿横剑格挡，一边猛的向的休凡眨眼示意。休凡脸上犹豫片刻便顺势拽着香焚向外奔去。

　　这一掌太过猛烈，不是纯粹的力量攻势，而是从无魂上不断传来的吸附之力，其中还夹杂着卓阿几位熟悉的腐蚀之力，拉扯着他向柳花瞳的身前靠去。

　　柳花瞳脸上的笑意愈发阴森，“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今天也只能变成我的骨沙了。”微微低垂的双眼中带着一抹慑人的精光，“你竟然天真的认为他们能逃，哈哈哈哈！”

　　只见拉着无魂的柳花瞳身上挣扎这钻出了一个分身，这分身的灵气波动竟完全不弱于真身，一步重踏便向休凡奔逃的方向猛然窜去。

　　困于原地的卓阿连声大喊，“快跑！别回头。”

　　休凡闻声身上金光闪的更加夸张了几分，背上的香焚也借势将一股腾起的火焰笼罩在两人身上，休凡像是一下子获得永无穷尽的力量，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听着远处咚咚作响的奔行之声，卓阿的脸色越发紧张了起来。

　　眼前的柳花瞳脸上神色更加精彩，“还有时间担心他们？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

　　瞬间卓阿感觉无魂剑身上传来的那股吸扯之力更为显著，体内的灵气和生机都开始随着这股吸扯之力缓缓流逝，甚至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起来。

　　“这就是汲物灵修的力量么。”卓阿感觉到眼睑越发的滞涩，眼睛也开始不自觉的想要闭上。

　　忽然无魂剑身自主的颤动了起来，一股让卓阿欣喜的波动传递而来，正是扭曲万物的力量，只是这一次没有卓阿的催动，完全从这无魂剑中自主而出。

　　柳花瞳脸上瞬间浮出一丝痛苦之色，想要从无魂剑上拿下手掌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一股显著的反噬之力正在迅速的吞噬着的他的魂魄与灵气，并经由剑身反输给卓阿。

　　卓阿感受到澎湃而至的力量自然，并未去刻意阻止无魂，看着柳花瞳脸上的怪异表情也不由的笑侃起来，“怎么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看着柳花瞳一脸不爽的表情，卓阿自叹怎么自己越来越像休凡了，看来人真是近墨则黑，近朱则赤啊。

　　正在痛苦的柳花瞳忽然大叫一声，只见他胸前大洞中燃着的幽冥之火竟然不受控制的开始灼烧他的身体，那种空洞又死寂的气息让卓阿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火焰不受控制了，得赶紧脱身。”卓阿一边想着，一边急忙催动无魂剑，想要它快点止住这强的大扭曲力量，再继续下去恐怕没有还反补自身倒先被那幽冥之火烧成灰烬了。

　　无魂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意识，瞬间便撤回来扭曲之力，那股夹杂在生命之力中的死寂气息也一同停止。

　　卓阿内视而去，发现涌入体内的暖流中竟还有细微的幽冥之火，方要钻进魂魄的一霎那整个灵魂都燃起了乌黑的火焰，瞬间将这一抹幽冥之火撵灭，旋即那黑暗的火焰也已消失。这时业火，灭诛生灵的罚罪之火，它丝毫容不得其他的力量侵占自己的目标。

　　感受着体内瞬间腾起而又转眼消失的业火，卓阿眼中透出一丝怅然。

　　还未等他回过神，就见那火焰灼身的柳花瞳一跃而起，拖出一长条还未收入体内的柳絮，远看去像极了巨大的狐尾，眨眼间便落到了江岸边。

　　休凡见此形势赶忙向两人大喊，“快走！”

　　卓阿自然也不敢逗留，魂魄中那不安稳的业火是个绝对的隐患，现在只有逃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还未待三人跑出几步，便听到江岸边一声巨响轰天而起，三人就算隔着小丘也能看到江岸边腾起的百丈之高的幽冥之火。

　　在那冲天的火焰之后，江面上浓重的水雾竟有了气化的现象，其中竟还传出一阵阵如恶鬼嘶鸣般的响声。

　　卓阿疾迈的步子猛然停下，一转身便向江岸方向奔去。

　　还在奔行中的两人见卓阿此般动作更是着急，休凡一把大手就向卓阿抓去，“还回头干什么！”

　　可惜休凡错估的卓阿的速度，修习过刺杀术的卓阿动作何其轻快，况且他对这门刺杀技艺的理解要远高于烨，这般闪身休凡也未能阻止。

　　见到卓阿这般灵活的身形休凡也不禁暗叹一声，“这身法有意思。”但转眼间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再看时卓阿已经快到江边了。

　　香焚看得出卓阿对那柳花瞳的恨意，以为他昏了头，要趁乱拿了那人性命，不过这漫天的幽冥之火和气化的春雾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此时见卓阿又掉头而回，心中也是焦急，一把拉着还在呆望的休凡向江岸边奔去，“你不是有力气么，待会把我哥哥打晕了带走。”

　　休凡一听便来了兴趣，“嘿嘿，这种事儿，我喜欢。”

　　两人也来到岸边时被眼前的景象着实一惊，春雾之下被掩盖的江面此时有一大部分都已经显露出来，江面上满是赤红的颜色让人不禁心惊，粘稠的质感让人第一时间就联想到鲜血，虽然没有血腥味，但仍觉得呼吸稠滞。

　　此时卓阿正持剑立于江边，面前正是倒地不起的柳花瞳，已经晕死过去，胸前的可怖大洞正渗着血，一身灰衣上满是火焰灼过的痕迹，像是个方从火灾中拖出的尸体。

　　无魂的剑尖抵在柳花瞳的喉咙上，但始终都没有刺下。

　　一步轻踏而至的香焚握住了卓阿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卓阿的手似是有些颤抖，这个随时可以夺去的生命便在此刻悄然溜出了地狱的大门。

　　那浑身燃着幽冥之火的小童此时悬空站在那血浪之上，身周燃着的火焰中不时闪过道道星光，星光恰好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巨人形态。

　　如果烨在此地，定能认出这星光巨人与当日在镜湖中见到的巨人十分相似。

　　那星光巨人正双手合十，一幅恭谨模样，在他心脏位置正是那小童，此时也是双手合十，已经与星光巨人完全同调。

　　卓阿而后的愿灵再次飞出，在他耳边小声的叫了几下，卓阿眼中的光芒一闪，面色带着一丝犹豫。

　　休凡注意到卓阿脸上的神情，一拍他肩膀，“别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卓阿猛然回过头，此时看着休凡的申请更为怪异，“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休凡也猛地后退了一步，双眼之中尽是混沌，旋即那末混沌又恢复到了深邃的漆黑，“额……我劝你别冲动，那股力量好像不是那种小虫能承受的，就算你真要这么做，也要等他打开界门才行。”

　　卓阿不再说话，专注的望着已于星光巨人同调了的小童，等待休凡所说的时机。

　　香焚在一旁不知所措，休凡跟没听她的把卓阿打晕，两人说着的莫名其妙的话她也听不懂，自己也不好发问，既然休凡都没有全力去制止，那他们要做的事情必然是有好处的。

　　三人的关注下，那庞大的幽冥之火中星光越发璀璨，其中那小童甚至也多出了几分光彩，只是双手合十的样子始终未变。

　　江面上的雾气似乎都在向星光巨人的位置靠拢，此刻，整个江面几乎都可目及，远方目光可及之初的对岸都能模糊看到。

　　这些春雾聚向幽冥之火时皆尽化作水汽，扰的视线都开始扭曲起来。

　　周围还未变形的春雾竟随着那扭曲的水汽逐渐旋转了起来，渐渐的，一个梳理在江面上的庞大春雾漩涡展现出来，在阳光的映照与血浪的反射下，春雾漩涡的底部被染成鲜艳的红色，像极了黄昏下的彤云。

　　正在三人聚精会神之时，那水雾漩涡之中猛然爆出一道青光，巨人体内闪烁的星光一下子都涌了出来，与那道青光聚于一处。

　　原本水雾旋涡中可透视而过的小块区域化作了一面光洁如境的模样，那巨人转眼间缩到了小童体内。

　　小童忽然站起身，向卓阿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脸上带着莫名的浅笑，旋即一步踏入那漩涡之镜中，一把便被镜中涌出的光芒拽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趁现在，要去就快去。”休凡的声音恰时响起。

　　卓阿狭长的眉毛跳了两下，似乎还在犹豫。耳边愿灵小虫还在叽叽喳喳的怪叫着，像是一直在怂恿卓阿前去。

　　忽然一双温暖的小手抓住了卓阿，“我们一起去。”

　　卓阿冷峻的脸庞像是瞬间化开了一般，扭头看了一眼休凡，“可行？”

　　“废话真多。”说着休凡便先一步飞出，没了春雾的阻碍他一步便跃入空中，半空中又是一踩，瞬间落入那漩涡之镜中，整个人也如先前的小童一般被其中涌出的光芒拽入其中。

　　两人见状也同样踏地而起，一步跃入其中。

　　三人刚一离开，江岸边久久未动的柳花瞳忽然睁开双眼，目中柳絮构成的瞳仁疾速的旋转着，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快，直至瞳孔化作了一抹乳白混沌。他一拍地面，身体好像被剧痛扯动，猛然一颤后也进入了漩涡之镜中。

　　漩涡之镜后的空间十分陌生，天空中漫布着乌黑的云朵，云朵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荒原之中流过一条漆黑如墨的河流，乌云的缝隙时不时的有一道相对明亮的光芒投射下来。

　　幸好这荒原中不时有一两株突兀而起的巨大腐木，卓阿与香焚的身影才不至于显现而出，不过如此巨大的荒原中他们也找不到休凡与那小童的身影。

　　愿灵小虫在此时飞了出来，指引着卓阿向一处天光投射之处前进。

　　两人顺着指引一路而来，直到听见一阵断枝作响之声。原来这休凡早先一步进入这空间，落点与卓阿所在之处相隔数里，更可笑的休凡直接掉到了一丛腐木之中，这腐木的核心十分坚实，无论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开，他善用的短丁骨拐在此处根本使不上力，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两人恰时赶到，无魂剑随意一斩便斩下了锁住休凡身体的枯枝。

　　“他妈的，这什么破玩意儿，真他妈结实。”休凡一边骂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柄不知从哪捣鼓来的匕首，在一截枯枝上用力一斩，仔细观察着斩下的那一小段枯枝。

　　不多时便听休凡一声惊呼，“变异金灯木！怎么会是这东西？”

　　两人刚想询问便见休凡又捧着脑袋在地上滚了起来，他习惯性的头疼又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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