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第一次接触到血狗这件事，是因为一次夜里突如其来的手术。那天也正好李志奇手术多，从最后一台上下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都已经走到车旁了，被医院值班的护士长娇娇叫回去。

　　又是因为遛狗没有牵狗绳！一只西高地犬，奄奄一息，有出气没进气的。但因为是医院的VIP，再加上李志奇刚离开，估计是还没走。否则娇娇应该也不会叫他。毕竟，他很有可能拒绝，让安排其他医生。

　　夜里急诊是常事，如果来个急诊都要喊自己，那不变成en了。

　　李志奇没办法，上来一看，前后腿都有开放性骨折，估计内脏也一塌糊涂。　　

　　女主人哭得快抽晕过去了，男主人一直在骂用家乡话骂人。估计是在埋怨自家女人吧。肇事的车根本没有停留，直接开走了。

　　抽血、配型，然后去血库拿相对应的血包。结果！还是AS.OEA7.血型，最最容易引发溶血性问题的！血库只有两包适配的血！但根据化验结果，用血量估计还要再多一倍。

　　亲自打了两家大医院的电话，对方都表示暂时没有了。狗主人听说血不够，也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只恨自己的血不能抽来用。

　　没办法，李志奇一边让娇娇和助理医师准备手术，自己顺手发了个朋友圈：急需AS.OEA7.血，有的请速来帝王动物医院。

　　发完之后，手机扔桌上，戴手术帽上楼去了。

　　本来是要做CT来确定的，被撞成这样，直接开腹探查。打开以后，果然是凌乱一片，脾脏、肝脏部分破裂，肋骨也有两根骨折。目前的血包，肯定是不够的。能做多久做多久吧！尽人事，看天命。

　　就在麻醉师发出通知，血压过低，血袋告急的时候，一个小护士捧着两大袋血急匆匆地进了手术室。

　　“李院长！血来了！”

　　！！！心里还是抑制不住激动了一下。但医生的专业还是没忘：血型验过确定吗？

　　AS.OEA7.血型是非常容易引发“血案”的。必须确认。

　　好在，得到的是非常肯定的回答。

　　没有时间问详细情况，两大袋血，顺着滴液管流进了狗狗的体内。

　　最终归功于血来得及时，虽然还没过危险期，但好歹是抢救回来了。李志奇和所有医护人员都长舒出一口气，有惊无险！

　　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因为之前那条朋友圈。很多电话和信息。信息和留言基本是关心狗狗危不危险云云。没任何实质。只有其中一个私信，是萌宠之家老王给他发的，很简短：狗马上给你送过去。

　　他回复了一个：感谢雪中送炭！真的是多亏了老王，不然今天这狗必死无疑。

　　没想到，这么晚了，对方还没休息。电话接起，老王浑厚爽朗的笑声先传来了过来。

　　“要恭喜李院长啊，大慈大悲，又救了一个生命啊！手术想必也是很成功的吧！”

　　老王就是这样，总把慈啊悲的挂在嘴上。不知道是不是和很多大奸大恶之人都会偷偷有宗教信仰一样。只不过，后者估计是为了骗自己，求个心安理得；前者是为了骗世人，求个盆满钵满。

　　一阵寒暄，李志奇好奇，怎么老王就正好有这个血型的狗。

　　“李院长有所不知，我们这儿，什么珍贵的熊猫血都有。毕竟，这可是门大生意！”

　　说到这里，李志奇心里明白了大半。只要是开动物医院的，一定知道血狗。跟人类不一样，人会自动鲜血，狗不会啊！那么多医院，每天那么多台手术，这些手术医疗用血哪里来？自然就是行内俗称的“血狗”。帝王医院也养了两条被遗弃的拉布拉多。这两条犬正值青壮年，才一岁多。就养在医院的美容部里。和其他狗一样，每天都有员工会带着出去遛，保证一定的运动量。食物也是定量给的。如果碰到有需要，每次最多会从一条狗身上抽取400CC的血量。并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不会进行抽血。当然，狗狗当天还能吃到医院准备的特餐，以表辛苦。

　　这种人道的取血方式，是为大家所接受的。这样那些生了病真正需要的狗也能得到救治，又不会损伤“血狗”。

　　但老王所说的“血狗”，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它们基本都是无主的流浪狗，以大狗居多，取血方便，血源也充足。当然一些稀有血型的中小型犬也会被留下。这些狗，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长期被关在逼仄的铁笼里，吃的非常非常差。很多因为撞头和有自虐行为，皮毛都已经大面积脱落。像是金毛、拉不拉多这样性格相对温顺的狗，更是血狗的首选。

　　一般等到这些狗实在连一滴血都抽不出来，灯枯油尽的时候，就会被再次扔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往往那时狗已经被折磨得脱了形，只剩一张皮挂在骨架上。

　　任任何一个有人性的人，都是干不出这样的事的。但偏偏萌宠之家，这样出名的慈善机构，就是全国最大血狗行业的龙头。多么的讽刺！

　　但“血狗”能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毕竟哪家医院也不可能自己养那么多狗，以备手术用血。总是需要从市场上购买。

　　帝王门口也常有各种各样原因被遗弃的狗。因此特别在官网上设了一个收养链接。医院先对这些狗进行体检，凡是不健康的，会等治疗恢复之后，放到链接上供民众领养。

　　领养都要求实名制，以方便医院后续回访。这个公益业务从叶莺母亲在经营的时候就开始了，只不过那时网络没有那么发达，还是靠医院的客人回去以后口口相传，组织身边有需要的人定期来挑选合眼缘的狗狗。

　　因为办得成功，被市政府和相关管理部门多次点名表扬过。呼吁其他医院和机构跟帝王学习，多行善举，也提高市民们“领养代替购买”的意识。

　　“李院长没有想过，金库就在身边么？”老王觉得和同路人沟通，不需要拐弯抹角。

　　帝王这么多年做流浪犬领养的招牌是树在那里的，绝不能轻易去动。不然真的会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就太得不偿失了。一旦被揭发，可比宠物粮以次充好要严重得多。

　　沉吟了一会，李志奇觉得，这一步，似乎走得有点太险，准备拒绝。

　　“帝王的传统，王博应该了解。这不是能随便动的。”

　　话很简单，但意思传递得非常清楚了。

　　这个小老弟啊，胆识能力都是有的，就是有时候太过谨慎，思前想后。看来，又要给他疏导疏导了。

　　“你们无非是要实名制登记，这跟做空头账户没什么两样。领养人信息，都会提供，也绝对不是□□。这个，代价非常小。”

　　“回访呢？”

　　“哈哈哈，老弟啊！你别介意啊！我和你特别意气相投，一直李院长、李院长地叫，总觉得很官腔。不如叫老弟来得热络。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都有很多，更何况是狗。”

　　唔～～果然是专业的，看来这套流程在萌宠之家已经非常成熟了。很多事都是这样，当你迈出第一步，后面第二步和第N步就没有区别了。

　　一开始，李志奇因为没见过老王那儿血狗真正的生存环境，拿着凭空多出来的钱，何乐而不为。这比狗粮的利润要高多了！但有一次也是心血来潮，说去萌宠之家的基地看一下，第一次看到了人间炼狱。尽管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地狱，但还不似老王他们般泯灭人性。新生恻隐之心，提出这批之后不做了。

　　现在从帝王那里提供的可不是少数啊！要是不做了，大家都要白白“损失”很多，老王自然不肯。各种做工作，并且很上道地提出利润四六分。萌宠之家四，李志奇六！

　　最终的结果是，那天晚上之后，李志奇离魔鬼又近了一步。

　　其实，老王还是对李志奇保留了。他们把流浪狗给弄去，做血狗，已经是最小巫见大巫的了。那些做实验狗的，还有一些喜欢虐狗的人，都是从萌宠之家“拿货”。对动物来说，那是地域的更深层！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志奇不是没有迷惘过，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现实推着他走到今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会把所有的都归结于每一个时间点上自己无可奈何地选择。在他看来，世上的坏人，心不都是坏的。或者说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分类。无非是视角问题。就像他的老师陈教授！也正因为发现了教授的秘密，所以他也就不存在那么多罪恶感了。大家做的，不都是一样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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