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祷念

　　柳艳姑偷练魔功，乃是江湖禁忌，可是现在她义无反顾对陈云讲了出来，毫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可见她对陈云的信任。/p>

　　但是一遇到风险，陈云先想到的是自身的利益，想到的是柳艳姑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他自己。/p>

　　再是无情之人，也有不忍的时候，柳艳姑的付出陈云自然感受到，所以他很为难，但是让柳艳姑继续留在灵山派，绝对是一颗大炸弹。/p>

　　不过没等到想完，柳艳姑的询问就让陈云陷入另一个更大的为难漩涡中。/p>

　　柳艳姑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来心中早就想问的话：“掌门，你是否也在修炼魔功？”/p>

　　一声惊雷在陈云脑海中响起，惊得他几乎脸上变色，心思电转了半天陈云还是心乱如麻。/p>

　　其实柳艳姑的问题只是掀开了一个他迟迟不愿面对的问题：既然五毒掌是灵蛇老人当年从魔教秘籍中摘录出来的残篇，又经系统整理完善最终形成，那么五毒掌算不算魔功呢？/p>

　　他刚才知道了五毒掌的由来真相后，迟迟不敢深入想下去，就是还没有心理准备面对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他无法逃避，柳艳姑的话这个问题摆在了他面前，他无法视而不见。/p>

　　陈云强自镇定，故作淡然道：“师姐……为何如此问？”/p>

　　柳艳姑幽幽道：“当日你在黑风寨使出自创的红砂掌，我便觉得不对，一是自创一种武学并不是那么容易，我平日也从没听你谈过；二是红砂掌和秘籍中一种歹毒霸道的武学非常相似，练成后掌心如血，伤人必死，如果没有特定解药救治，内力再是深厚也只是拖延时间，反而会多受痛苦。”/p>

　　陈云沉声道：“秘籍中那武学叫什么？”/p>

　　“五毒神掌！”柳艳姑回答。/p>

　　陈云心中砰地一跳，心脏几乎炸裂，果然，自己修炼的毒功还是难逃魔功之名，现在已不是担心柳艳姑的问题，而是如果自己修炼魔功之事泄露，那么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p>

　　一时间陈云只感觉心绪纷乱，再也无法找到平日的镇定冷静，沉沉考虑了半天，才抓住一个重点：现在最紧要的是消除有可能的隐患，避免真相外泄。至于以后该怎么办，那是下一步的事。/p>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隐患有三个：一是柳艳姑，二是柳艳姑手中的魔教秘籍，三是现一点端倪的本因和尚。/p>

　　至于陈云自身，他打定主意暂时低调展，绝不在人前显露毒掌，如果可能，他决定依靠系统帮忙，废除毒功修为，转练其他武学。/p>

　　陈云自信自己有这份决断和割舍，哪怕重新修炼其他武学再艰难，只有有可能，他也会毫不犹豫舍弃现在的修为。/p>

　　“师姐，那本魔教秘籍可还在？可容本座一观？”陈云稍微理清头绪，便问道。/p>

　　柳艳姑看不出陈云心中想的是什么，对于这个越来越深沉内敛的师弟，她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但是她又无法割舍对他的感情，只要他要，他请求，她就无法拒绝。/p>

　　柳艳姑最终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本黄的书册，交给陈云，说道：“如果掌门你也修练了这本书中的魔功，那么咱们就是泥足深陷，恐怕江湖再无咱们容身之处。”/p>

　　陈云草草翻看了一遍秘籍，淡然道：“这个五毒神掌如此邪恶，本座自创的红砂掌和这些歪魔邪道自然是不同的，不过这种歹毒秘籍留着终是祸害，不如师姐交给本座将它毁了，以免留下后患。至于师姐，你以后切不可在人前展示秘籍中武学，这是为你负责，更是为我灵山派负责，师姐切记！”/p>

　　柳艳姑惨然笑道：“不劳掌门挂心，师父之仇得报，我心愿已了，秘籍留着也是无用，为了以后不牵累门派，我也早就准备脱离门派，只是找不到合适时机。今日向掌门吐露心事，我很欣慰掌门没有像那些虚伪的大侠豪杰，要将我灭了以正门户，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只希望以后灵山派能在掌门的带领下，重现以前的辉煌，我，我也没什么遗憾了。”/p>

　　陈云手握着秘籍，听着她的话，心中又是放松，又是伤感，想不到这个一直以为很孤僻变态的女人如此有情有义，虽然她的决定让陈云即将消除两个隐患，但是就这样让这样一个对门派忠心耿耿的门人脱离，实在是可惜可叹，他心中很不是滋味。/p>

　　但是不如此，还有其他更完美的解决办法吗？/p>

　　良久，陈云终于开了口：“师姐既然去意已决，本座也无法挽留。只是师姐无论在不在灵山，小弟心中永远当你是陈某的师姐。”/p>

　　等了许久，等到了这么一句话，柳艳姑的眼泪止不住又掉了下来，她真想对他大声喊：我等的不是这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留我？/p>

　　但是她终究没喊出来，陈云也没有再说话，更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柳艳姑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豁然起身，冷冷道：“既然……陈掌门嫌我是个累赘，我也不会再赖在灵山派，……我……我现在就离开！”/p>

　　陈云无言以对，他曾经以为自己即便不是一个好人，至少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到现在，他猛然现竟然连“人不负我我不负人”都做不到。/p>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只能用这句话虚伪地安慰自己。/p>

　　柳艳姑似乎不准备带任何东西离开，她现在心中万念俱灰，只想离开这个让她伤心又无比留恋的地方，她一步一步向外走去，直到走到门口，身后终于响起她期待许久的声音。/p>

　　“师姐，请留步！”陈云开口道：“小弟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师姐帮忙。”/p>

　　柳艳姑的心先是高兴地砰砰乱跳，随着陈云相求之语说出，逐渐恢复死寂冰冷。/p>

　　“师姐，灵山内贼一日不找出，本派恐怕一日不得安宁，小弟希望师姐能帮我找出这个内贼，然后本座再为师姐寻一合适借口，师姐再离开可好？”/p>

　　陈云尽量用真诚的语气说出让他心里不舒服的违心之语，他留下柳艳姑，一方面确实是希望她能帮助找出内贼，另一方面也是突然想到柳艳姑就这样不辞而别，恐怕在门派会引起风言风语，传到外面反而不美，不如暂时留下，寻到一个合适借口，再让她顺利脱离门派。/p>

　　柳艳姑凄然道：“我可以拒绝吗？”/p>

　　陈云苦笑：“师姐当然可以，这只是小弟的请求，如果师姐不愿，随时可以离开。”/p>

　　“但是我自己无法让自己对你说出拒绝的话……”这句话柳艳姑声音很低沉，低沉的犹如呢喃自语，陈云没有听清楚，正想询问，柳艳姑抬高音量道：“陈掌门，说出你的计划，我会配合你一起抓住内贼，然后你我从此各不相欠。”/p>

　　……/p>

　　今日对于灵山派注定来说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中午时分，掌门陈云忽然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然后当众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p>

　　柳艳姑自愿脱离灵山派，从此和灵山再无瓜葛。/p>

　　“咋回事，你奶奶的，这是咋回事？”蓝田第一个跳起来粗声问道：“柳师妹，你什么疯，好端端地突然要脱离门派？你不知道一个脱离门派的江湖人会被整个武林如何小看？他们会说你是叛徒弃徒，没有人同情你，没有人愿意和你打交道，你将被所有江湖人唾弃，甚至有些侠义泛滥的家伙会将你当成邪魔外道！”/p>

　　李大柱等弟子也是疑惑不解，纷纷出言问道：“柳师姑，你为什么要离开门派？”/p>

　　“柳师姑，你犯了什么错吗？弟子代你为师父求情，要怎么处罚，弟子愿意代替你承受……”/p>

　　“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要离开门派，离开弟子？”柳艳姑的女弟子美花更是哭成了泪人。/p>

　　柳艳姑心如刀割，这些都是她熟悉的人，都是她的亲人，这里是她的家，可惜她不得不离开他们，离开这个家。/p>

　　强忍悲痛，柳艳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你们不要再说了，灵山毕竟是小派，武学浅薄，我决意拜一位武艺高强的前辈为师，所以不得不脱离灵山派。幸好掌门心胸宽广，重情重义，知道我去意已决，也不责难我，同意……同意我离开门派，你们就不要再留我了。……美花，你这孩子资质一般，性格懦弱，不适合跟着师傅浪迹江湖，你……你就继续留在灵山派吧。”/p>

　　“哇……”美花一听顿时大声哭了起来，蓝田怒道：“放屁！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前辈高人会看上你这样的白眼狼！你奶奶的，灵山派培养你2o年，一句武艺高强就让你另投别派，你他娘地赶紧给老子滚，小心老子待会忍不住一掌劈死你。”/p>

　　柳艳姑不做声，陈云看不下去，开口道：“都别说了！柳师姐毕竟与我等同门一场，今后江湖相见也免不了香火之情。师姐，你动身上路吧，自己小心点。”/p>

　　柳艳姑点点头，因为黑纱遮面，无人现她已经泪流满面，她无法做声是因为怕哽咽暴露内心的真实情感，她只有看似冷漠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p>

　　“你奶奶的白眼狼，江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心你这头狼被别人吃了！死女人，你死了俺们才不会伤心！”蓝田依然在后面骂骂咧咧，但是最后一句还是透露了他的关心和不舍。/p>

　　望着柳艳姑身影远去，众人都是脸色黯然，半响无人做声，陈云开口道：“去忠义堂，本座有话说。”/p>

　　众人到了忠义堂，陈云先就柳艳姑之事简单说了几句，意思和柳艳姑说得大概一致，算是坐实了柳艳姑脱离灵山派的事情，以后这个消息慢慢会流传到外面，流传到江湖。/p>

　　然后，陈云又道：“本座还有一事宣布，自上次剿灭黑风寨悍匪，从土匪窝中本座找回了先掌门的几件遗物，睹物思人，本座心痛难当。这些遗物当日未曾随先掌门入棺下葬，本座思虑后，准备将此好好收藏。为免玷污先人遗物，将会特意设置一处房间存放，加锁紧闭，任何人未得本座允许不得擅入。以后，如有同门不幸身亡，遗物可照此例存放。大家意下如何？”/p>

　　蓝田顿时应道：“这个自然大大应该，掌门，师父留下什么东西？为何你上次没有和俺说呢？”/p>

　　陈云淡然道：“只是一些小物事，现在说来也不晚。”/p>

　　蓝田倒是没有见怪，叹息道：“还是掌门你考虑周到，以后见到这些东西，就会想起师父他老人家，也算存了个念想。”/p>

　　蓝田没有异议，其他弟子人微言轻，自然更不敢言语，于是这件事便定了下来，然后陈云战决，马上安排哑巴等几名仆人，配合弟子们将第二进院落一处闲置的厢房打扫出来，摆上供桌香案，然后陈云将所有人赶出去，在里面独自呆了很久，也不知道在里面忙乎了什么。/p>

　　天色将暮，陈少锋孤独地站在凌崖的山石上，风轻轻将他白色衣袍吹拂，他的孤寂感染到周围万物无声。/p>

　　不知站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陈少锋眺望迷蒙的远方，没有转身。/p>

　　不片刻，两名镖师打扮的壮汉带着几个山中猎人来到他身边，恭声道：“少爷，我们寻找到对这青庐峰异常熟悉的几名猎户，他们对这边的山峰山谷可以说了若指掌，一定能帮忙找到姬姑娘的下落。”/p>

　　陈少锋依然不回头，声音低沉地道：“你们应该知道我这次进山的决心，如果不找到凤儿，绝对不会出山，父亲那里也是打过招呼的，所以希望你们用心一点，如果能找到人，或者那怕是一点蛛丝马迹，我必有重赏！”/p>

　　两名镖师恭声应是，几个猎户听说有重赏，也很是高兴，乐呵呵道：“这位公子放心吧，俺们别的不敢吹牛，要说对这附近地形的熟悉，没有人敢夸口比俺们几个还强。”/p>

　　陈少锋终于转身，脸上带着一种决然，沉声道：“咱们连夜出，带上你们的猎犬，一寸一寸地方给我搜！”/p>

　　…………/p>

　　夜幕渐渐降临，灵山派的人包括所有的弟子和仆人，都集中到了食舍，这是开饭的时间，按照规矩，上至掌门下至仆人，都会在这个时间用食。/p>

　　悄无声息中，一身黑衣的柳艳姑重新潜回了灵山，她打开了那间供奉先掌门遗物的厢房，然后闪身进入，重新紧闭房门。/p>

　　之后，就再无声息，似乎她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屋中再无一人。/p>

　　夜越来越黑，陈云已经回房睡了，弟子们做完晚课也拖着疲乏的身体纷纷进入梦乡，就连最勤奋用功的李大柱最后也回了房休息，寂静的夜里再无人声。/p>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所有人都进入深沉梦乡的时候，一个人影慢腾腾地走到那间供奉之房。/p>

　　他的脚步声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如果不是柳艳姑时刻警觉，几乎无法听到他接近的声音。/p>

　　柳艳姑闪身来到门前，透过窗户事先留下的一道细小缝隙，查看外面动静。/p>

　　随着脚步声临近，借着淡淡的月光，来人的面貌被柳艳姑看得一清二楚。/p>

　　怎么会是他！/p>

　　在柳艳姑惊讶疑惑的目光中，蓝田缓缓走到门前，正想举手推门，忽然想到什么，停下动作，就势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p>

　　他这是要干什么？/p>

　　柳艳姑疑惑不解，她不是太愿意相信蓝田会是内贼，但细想也有几分可能，因为蓝田嗜武如命，如果说他知道有这本武学秘籍存在，恐怕免不了动些念头。/p>

　　难道蓝田就是内贼？/p>

　　蓝田沉默地坐了一会，突然开口，正紧挨着门前的柳艳姑吓了一跳，细听才现是虚惊一场。/p>

　　蓝田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是现了什么，只听他喃喃低念：“师父，师父，师父啊……”/p>

　　蓝田就如了魔怔，一直不停地念着师父两字，也不知念了多久，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最后泣不成声。/p>

　　柳艳姑感同身受，深深地察觉出蓝田对师父的怀念和眷恋，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不仅缅怀逝去的父母，也伤心孤独在世的自己。/p>

　　柳艳姑心中一酸，情不自禁想起那些有师父在的日子，她和蓝田又不同，蓝田虽是幼小上山学艺，还是有家庭亲人的，而她自己从小就是孤儿，灵蛇老人将她收养，细心抚养，用心栽培，两人之间不仅是师徒恩，更有父女之情。/p>

　　蓝田哽咽了半天，又低声道：“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要……要是活着该多好，陈云师弟现在长大了，更出息了，他执掌灵山比俺强，为人处世也比俺强，武功更是比俺强，您老人家要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很心安……”/p>

　　蓝田唠唠叨叨，不停地自言自语，似乎灵蛇老人就在旁边听着，他不停地讲，不停地说，将这一段时间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地讲了一遍又一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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