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七月是每年国科大最散漫的季节，整个毕业出狱自由的风潮席卷了校园，这时候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不光那些奔波在毕业一线的学员，连平时被管制严格的外来人员都能顺利进校园。
学员换上了短袖的夏装，远远看去队列都是一片绿，六七月的树疯狂的抽着新绿，每天以穷奢极欲的速度增长，树荫铺满了一条条被阳光炙烤的大道，有时候风刮过，一片片绿色的影子透着碎金一样的光芒。
“好热。”陈灵静忍不住举起手扇扇风，她从窗户看去，宿舍楼下有个穿着短裙和高跟鞋的女孩，一转头，波浪卷的长发晃动如海潮。
“啊，天哪，我好羡慕。”
“羡慕啥？”
“我想穿着蒸汽哥特系蕾丝边的小裙子，画着晒伤妆，穿着高跟鞋，然后在学校走一圈。”她越想越美，已经挺直了腰板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宿舍里面走来走去。
易东成疑惑看着她，“晒伤妆是什么玩意？”
陈灵静走到柜子前面停下来，兴奋的搓搓手，“嘿嘿嘿嘿。”
“这衣服，怎么穿起来那么麻烦？”易东成从柜子拿出一截腰封往腰上面比划，腰封上面有四个复杂的金属环扣，这设计看起来就让她一头雾水。
“上固定加横固定的。”陈灵静熟练的把背带裙子和腰封系起来，然后穿上厚底的短靴，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面是个双颊淡橘色带雀斑的女孩，有着精灵一样灰色的瞳孔，短发蓬松卷曲，黑色蕾丝包裹着她修长的脖颈。
“啧，压抑太久了，我已经按捺不住我要起飞的心了。”她开心的转着圈圈，然后又在镜子面前定格，“我又活过来了，这才是我肉体和灵魂的完美结合，叫本我，平时穿着军装的我，那叫伪装者。”
易东成无语，“你就在宿舍爽一时好了，别出去找刺激了行吗？”
“那不行，多浪费啊。”
“你要是被纠察逮着，神仙也救不了你。”易东成想起上次被纠察追到女厕所的经历，依然心有余悸。
“我这么可爱，怎么可能被逮着呢。”她欢快的转了个圈，“浪去了，拜拜咯。”
易东成无语，她刚站起来想去关门，手机微信视频就响起来了，她接起来，顾西就声音就传过来，“物理复习完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他抽气的声音，“你脸上什么鬼？”
她大笑，然后摸了摸脸，“陈灵静拿我试手的。”
还特意把脸靠近屏幕，“好看吗？”
“不好看！”他恶狠狠的回答，“像西藏小孩晒的那个高原红。”
她一秒就抓住了重点，“哈哈，西藏小孩？说的是你吗？”
下一秒视频就断了。
易东成目瞪口呆，“嚯，居然也会生气吗？”然后她又把视频回拨回去了。
“hello？”
只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我不乱说了。”
镜头才转了过来，“先洗脸，然后好好学习去。”
“真的不好看吗？我觉得还挺可爱啊。”
“活在你梦中吧。”
“顾西就你这就过分了啊。”她鼓起脸瞪着他。
“化妆成这样需要表情，比如现在这样，鼓着腮帮子，像一只河豚就挺可爱的。”
她伸出手，干脆利落的把视频挂断了。
要说毕业季最低调的应该算是纠察了。
军校学员在学校处处受管制，从来不会主动招惹纠察。但当他们临近毕业就不一样了，平时积累的冲突怨气和怒气全攒着等在毕业时候发泄出来，每到毕业前的一个月学校里就很少看到纠察随便晃荡了。
而最高调的就算是能拿通行证进门的学员家属了，小姑娘都穿的花枝招展的，费尽解数打扮自己，纠察也不能纠老百姓啊，而且忽然空降了一群漂亮的姑娘，说不饱眼福那是假的，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陈灵静就大摇大摆的在路上走，收获了无数瞩目的眼光，惊吓的，惊讶的，色眯眯的，羡慕的，嫉妒的，她许久没有享受到这种感觉，简直比在漫展现场还爽一万倍。
不过所有男学员都是远远看着，她坏心一起，踩着高跟鞋轻盈的走过去，露出空姐笑，嗲声嗲气的问道，“哪个，同学，请问九号院的教学楼在哪里？”
男生浑身僵硬，说话舌头打结，“那个，那个……那个就往前走，然后……”
陈灵静暗笑，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三个纠察坐着纠察电动车从她身边开过去，然后过了十几米，又停了下来。
她第一反应脑袋空白，完了。
那个纠察走到她身边，敬了个礼，“请出示通行证。”
陈灵静微微一笑，然后下一秒脸色微变，失声叫起来，“哎呀，我的包呢？我的手机呢？”
“哎？”纠察也被吓到了，“你在哪里丢的？”
“我不记得了。”
“要帮忙找吗？”
这时候她恰好看见夏时雨从教学楼里面走出来，急中生智跑上去，边跑边冲着他使眼色，“我的包呢？”
夏时雨抱着一叠书，眯起眼睛打量她这个奇异的装扮，同时脑子也飞速的运转，瞬间就懂了。
“会不会落在食堂了？别急，慢慢想。”他慢悠悠的开口，虽然表情冷冷的，但是语气还是带着点柔情，瞬间把陈灵静给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纠察见这样，也不疑心了，也只多嘱咐了一句，“这是军校，要注意着装。”
“找到东西我就送她出去。”
“行吧，你们快点找东西。”纠察转身就走。
“恩，好的。”夏时雨笑起来真的有种无辜又率真的萌点，叫人根本没办法怀疑这个嘴毒腹黑的属性，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演技不错吧？”
“闭嘴。”
就在纠察要开着电动车走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女生惊讶的高八度的声音，“陈灵静？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易东成趴在桌上笑得惊天动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了狗了。”
丁佳佳尴尬的看着陈灵静，“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现在道歉有卵用吗？”陈灵静不耐烦的挥挥手，“我还要写一万字检查，能不能别一遍遍道歉，没完没了的。”
丁佳佳低着头，走出宿舍。
“烦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真的是不知道说啥，被纠察抓倒霉的是我，现在玻璃心受委屈的是她，上辈子我欠她的是吗？”
“你自己浪就不要怪别人挂你好吗？”
“我就是吐槽一下。”
“蒋阅这种跟你打一架就完事了，丁佳佳那个性格，哪是能吐槽的呀，你说话注意点。”
陈灵静趴在桌上，“哎，浪的一时爽，一万检讨笑不粗。”
“我比较好奇的是夏时雨，连坐了吗？”
“卧槽他这个人才叫真贱好吗！”陈灵静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到了队长办公室，这家伙笑眯眯的说‘我以为她真的丢了包和手机，对了，这个裙子？周末出去穿常服不是很正常吗？咦？对不起我是纯直男，这不就是裙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易东成再次声大笑。
“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我怕我说出骂他的第一个字就心梗暴毙。”陈灵静仰起头，抓起一叠纸往脸上一盖，“下一秒我睁眼睛时候，咱们就毕业了。”
谁也不能调整时间的速度，谁也不会一觉醒来就到了未来，等到国科大的大四或者大五穿着学士服拍照，临床八年制的大二扛着箱子在等校车，期末考试也如期而至。
因为蒋阅雷打不动的要去图书馆，所以易东成和陈灵静搬到了图书馆复习。
顾西就在图书馆看到易东成的时候，她正坐在书架林立中的地上，背靠着书架，借着昏暗的灯光，在这个独特的世界里，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里面，安静的看着书。
他本不想打扰她，但是忍不住停住脚步看了看书架上面那一排“文学”书籍。
“好看嘛？”
“呃？”她抬头时候，发丝滑落，那双眸子涧水一样的清亮，还有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迟钝的可爱。
“看什么的？”
“《局外人》。”她把书脊举起来，“我看了好几个翻译版本。”
“我也看过。”他弯下腰，一只手撑着书架，有种压迫感很强的阴影把她整张脸都笼罩了，另一只手把那本书从她手里拿出来。
“好好复习去。”
她回到座位上，刚准备把书翻开，许哲一言不发的走过来，然后敲敲蒋阅的桌子。
蒋阅抬起头，然后指指墙上的钟，意思是“你来迟了”，许哲露出一丝苦笑，压低声音很小声的道，“这几天我不来了，就有点事情。”
“什么事？”
“抱歉，没什么心情。”他转身就走。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蒋阅站起来，拍拍许哲的肩膀，“跟我来。”
他目光呆呆的看着蒋阅，“你就是打断我腿，我也不想说啥。”
蒋阅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只有另外两个吃瓜群众在一阵耳语之后，激动的用口型喊道，“失恋了！他失恋了啊！”
“真的？”
许哲没回答，眼睛里面一闪而过亮晶晶的，随即消失不见。
从理智上，军校生没有人想去谈恋爱的，没有时间相处，没有机会见面，连异地恋都算不上，大概要算两个平行空间，自然是毫无交集。
感情上根本阻止不了处在青春期的荷尔蒙的萌发，在爱情的世界里面，不成熟，荷尔蒙带来的冲动，天真和幼稚想法只能维持昙花一现的热恋，剩下的就靠信任苦苦支撑。
“她打电话说，有学长在追她，我说‘哦’，忽然她就变得很激动，‘别人追我你也无所谓吗？’我说，‘我也做不了什么啊’，她沉默了一会就哭到，‘是呀，你是什么都做不了，我生病时候你不能陪着我，假期时候你也要训练，我真的熬不住了，我们分手吧’，我想了想，只能苦笑说‘哦，好的’。”
他和顾西就站在图书馆的楼顶上，虽然是晚上，但是白天的热气还未完全的沉淀下来，像是一层粘腻的薄雾笼罩在周身，呼出的都是燥热气息，把这股热气缠绕的更紧了。
顾西就拍拍他肩膀，“挺好的。”
许哲瞪他，“好什么好？”
“结局挺好的。”顾西就平静的道，“相忘于江湖，这个结局对两个人来说再好不过了，本身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你说的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叹气，“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是真的来临的时候，不能接受。”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易东成探了脑袋，然后伸出一只手，“给”。
“什么？”
“蒋阅给那位伤心哥们买的。”
顾西就接过来，塑料袋里面是冰啤酒，他笑道，“挺合景的。”
“你别喝。”
“为什么？”
“失恋的人才喝酒，你又没失恋喝什么喝啊，矫情。”她转身蹦蹦跳跳的下楼，“早点回去啊。”
他拿了一罐给许哲，炎热的天气，罐子周身都是水珠，凉凉的，如果失恋的男人有眼泪，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温度。
“你不喝？”
“我又没失恋。”
“陪我喝。”
“不。”
许哲讪笑，“你怎么想的？”
他装傻，“跟我有什么关系。”
“回你们学校就好了。”
顾西就把啤酒罐子放在手心里慢慢的摩挲，指间扳动着环扣，啪啪啪作响，“这样也挺好的，不会担心拥有也不怕担心失去，我这个人，一旦拥有过，就会自以为能长久的霸占下去，这种感情，不得善终，我不想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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