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爱若为了永不失去 > 42.第四十二章

42.第四十二章


  火车一路向西,气候越来越干燥,人烟越来越少,明明是盛夏的季节,戈壁滩上依然是土黄色的荒凉,焦荒中偶尔只有零星的几点绿,承受着稀薄的空气和强烈的紫外线的摧残,等到季节消零化成一片焦色。

  拉萨的海拔也只有四千米不到,火车全程密闭加氧,那些兴奋的背包旅行客们还在吹嘘着自己身体对高原反应的耐受,待下了火车,忽然有种喝醉了酒的感觉,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都可以看到,却觉得遥远而虚假。

  遥远又虚假的蓝色天空,蓝的惊心动魄,苍穹仿佛是被扭曲的镜子,空旷深邃又触手可及,几朵绢帛似的云悠悠的漂浮着。

  “好美。”易东成看呆了。

  易东唯把行李往车上搬,不忘嘱咐她,“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千万别藏着掖着。”

  “知道了。”

  最后喊她上车时候她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顾西就,“好看吗?”

  放假前,她问顾西就,“你暑假准备做什么?”

  “回家。”

  “暑假当然要回家啦,你会不会聊天啊?”她依然是那副急躁躁的要跟他宣布消息的口吻,“我要出去玩!”

  “去哪里?”

  “还没想好,顾西就,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个暑假了?”

  他想了想,“大三还有一个,然后就要实习,轮转,转硕博,别说是暑假了,寒假都没有了。”

  “那我一定要去个有意义的地方!不去一定会后悔的那种。”

  钢笔在手指上转了个漂亮的圆圈,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想说的咽了下去。

  ——“回家就是我觉得最有意义的地方,回到我十岁时候成长的地方。”。

  顾西就收到这条微信时候,尽管八月的拉萨早晨不算冷,他还是披着棉袄,双肩包上系着一根粗的军用背包带,跟一群新兵一样,帮着往军卡上面搬大米。

  这一群新兵年纪都比他小,刚结束新兵训练就被派到海拔五千米的高原上,他们叽叽喳喳的围着顾西就问个不停。

  “你多大了?”

  “二十。”

  “比我们都大啊,看起来不像啊。”

  “哥,你跟我们一起去阿里吗?你去干什么?”

  “去有事,私事。”

  “哥,你也是当兵的吗?”他们眼瞅着顾西就一袋袋的扛大米,五十斤一袋的大米轻松的很,但是人长得太眉清目秀,一点都没有军营里面摸爬滚打出来的糙。

  运输老兵插话,“人家可是军医大的学生。”

  听说是军校的大学生,更多人围着他问话。

  “哥,我也想读大学,你们学校好考嘛?”

  “我也想当医生,哥你们学校收我们这种当兵的吗?”

  他想起蒋阅,军队里面考大学并不难,难得是基础太差,要不是蒋阅拼了命的学,大概这个学期就是她在八年制的最后一个学期。

  想到这里他只能含糊其辞,“我们学校考起来还是有难度的,加油吧。”

  新兵就是这点好处,军队里面磨出来的铁打的意志,有难处更激动了,纷纷喊道,“我要念大学!我要当医生。”

  他靠在卡车旁边,欣慰的笑起来。

  高原上的空气稀薄,天空上绵软的云压得低低,小时候他总是以为浮云近在眼前,费力的爬到屋顶上,想离的更近点,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现在他依然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

  忽然微信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好看吗?”

  他举起手机,湛蓝的天空,漂浮的白云,与画面里面的蓝天白云重叠起来了。

  美,真的美到叫人落泪。

  “好看。”

  从拉萨到普兰要走二十个小时候的公路,刚开始道路还是平坦的,不一会就上了“搓板路”,全是碎石和坑洼的路面,颠簸的同时车就开始爬升,伴随而来的就是高原反应,黏稠带着金属味的空气,沉重而压抑,叫人拼命张大了嘴呼吸,但是肺永远是空的。

  缺氧都是有种轻度的麻醉作用,刚开始这些新兵上车的时候还说说笑笑,没多一会就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靠着大米袋子昏昏欲睡。

  “你们还好吗?”几个小时后终于有人说话了。

  “头疼,疼的没法动,脑子里面感觉在冒火星。”

  “喘不过气,像是被谁掐着脖子。”

  “我以为我没高反呢,在拉萨的时候还能活蹦乱跳的,现在我已经狗带了。”

  顾西就也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高反,他透过军卡的篷布上面的窟窿看了一眼外面,车外的原野已经越退越远,远处的雪山在向他们靠近。

  “拉萨的海拔是3700,我们的目的地是平均海拔5200,最高到6000米。”

  顿时车里面一片哀嚎。

  “我觉得我需要氧气瓶。”

  “咱们是当兵的,又不是来旅行的,谁给我们准备氧气瓶啊。”

  “告诉你们一个方法。”顾西就把书包上面的行军带解下来,晃了晃,“用这个带子把头紧紧的缠起来,缠在太阳穴那个地方,偏方。”

  他还嘱咐道,“待会到了兵站,你们可别下车就撒腿跑,你们身体还不能适应高原,剧烈运动,心脏负担增加,很容易出事的。”

  “不亏是学医的。”

  “是啊,懂的好多啊。”

  “哥你是去驻地卫生站的吗?”

  他摇摇头,“我只是学生,还不是医生。”

  “那你当了医生之后会来这里工作吗?”

  顾西就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我们去哪里工作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都是组织分配的,你们不也是这样的吗?”

  “希望以后还可以见到你。”

  话音刚落就被同伴一阵狂锤,“会不会说话啊,人家毕业了就是博士了,到咱们这种驻地的卫生所大材小用好吗!”

  “可是还会见的吧。”小战士弱弱的解释,“每年都有医疗队上山。”

  “那也都五年之后了,到时候我们不知道被调去哪里了。”

  他看着这群半大的孩子,稚气的脸被绿色的军装衬的老成又精神,跟自己两年前样子无二,要说热血奉献还为之过早,但是能把青春寄托在这片雪山高原之处的赤子之心让他心下一动,于是他轻轻道,“会见的。”

  一行人之中只有易东成是来观光旅游的,其他人都是带着拍摄任务来的,刚开始易东唯还能顾的上一点,后来忙到飞起之后也随她一个人四处乱逛。

  蓝天白云近处的寺庙远处的雪山,再好看也有看腻的时候,八月是拉萨旅游的旺季,沿街的商铺都摆出了遮阳伞和桌椅,与其说是异乡人的朝圣圣地,不如说是逐渐的商业化,她买了一包烤土豆片,坐在凳子上面,啃个爽快。

  她给顾西就发了好多图,除了刚开始他回复了一句话“好看”就再无下文了。

  于是她就在朋友圈发了顾西就的侧脸,写道。

  【崽崽多日未回家,而且了无音讯,家中老母,姐妹和那未过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媳妇,甚是担心,特此发布以下寻人启事,有人若是看到他,请告诉他,再不回来,这日子就过不下去啦!】

  她还特意的屏蔽了跟她不太熟的人,没一会陈灵静就跳出来了。

  【陈灵静:顾西就失踪了?卧槽这么靠谱的人都没了,天要塌了吧!失踪几天了啊!要不要报警啊,要不要报警啊?】

  易东成第一次产生了想把陈灵静加入黑名单的想法。

  没一会苟晞倒是回了她。

  【苟晞:这家伙不是回家了吗?】

  【易东成:废话,我当然知道他回家了啊。】

  【苟晞:他暑假进藏了,他说以后就没有暑假了,冬天有寒假但是大雪封山更进不去了,所以这是他最后一次进藏,具体去哪我不知道。】

  【易东成:没有信号肯定是很偏的地方咯。】

  【苟晞:他居然没有跟你说吗?嘻嘻嘻嘻。】然后发了一个西瓜的图。

  【易东成:我现在在拉萨。】

  【苟晞:???同在一片天,同踩一块地,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你们两个搞什么55667788的事情呢?】

  【易东成:怪我吗?!】

  【苟晞:不敢不敢,都怪顾西就。】

  【易东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苟晞:慢慢等吧,不过别担心,他都是跟兵站的车队进藏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苟晞的话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定住了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易东成抬起头,沐浴在夕阳下的大昭寺雄壮恬静,然后望着另一侧的雪山和白云,看不到游人听不见喧嚣,她多希望那个人背着包,迈过金砖红墙,脚步匆匆的穿过汹涌的人群,仿佛带着应许之地的神秘和青稚的气息,穿越千年的光阴,走到她面前。

  夕阳下,拉萨的温度已经开始慢慢的降下,到了深夜如入深秋,可是她竟然感觉到脸颊微微的热,这一定是高原缺氧造成的癔症。

  第二天的中午,车队终于到达了普兰的巴嘎乡,顾西就下车之后,这群新兵还要继续往昆仑山兵站出发。

  六千米的海拔,天和白云都很低,氧气稀薄,他每呼吸一次都感到沉重和压抑,高原上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剐着脸,但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晴朗的中午,无遮无拦的紫外线,像是针箭,从天而降,刺到脸上,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街道是近年来才修好的,因为玛旁雍措和冈仁波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旅行客,街道旁那些低矮的屋子就是藏人开的旅馆,这个季节开车或者结伴骑行的人不少,都选择这里当作落脚点。

  他进去交了钱,把背包一扔整个人狠狠的扎在床上。

  身体依然是飘乎乎的,感觉还在装满米袋的卡车上面颠簸,缺氧,但是脑子里面是安静的,也是孤独的,特别适合静下来放空自己。

  他其实也不知道父亲出事的那条道的具体位置,十几年前往藏北的路根本不算是路,几千米都是泥石土壤,无道可寻,到了九月就开始大雪封山,现在这些国道,标着地名海拔和经纬度,都是当年入藏的军卡车一个轱辘一个轱辘轧出来的。

  那年还没到阿里的隆冬,父亲结束了高原医疗服务队最后一项医疗工作,背着一个兵站战士们写给家里的书信然后跟着军卡一起返回医院,但是路上车翻了,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个装满信件的旅行包。

  他翻下床从背包里面掏出一本笔记本,写道。

  “顾西就:这是20岁你的你给你写的信。10年是个神奇的期限,10岁时候你哭着离开拉萨,20岁的时候你回到藏北,你的路途终点在KM,30岁的时候,你会在哪里。”

  是在三甲医院里面,还是会到昆仑山上的兵站,还是在边防卫生所,他也不知道。

  路途太累了,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他背着包徒步出发,八月的藏北的公路沿途有些郁郁葱葱的植被,并不是焦黄荒凉或者大雪覆盖,沿途一两辆吉普车开过,就再无人烟了。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着白皑皑银光,他们有着美丽又危险的雪线,积雪和冰川永不融化,寿命与天地同存。

  他慢慢的走着,终于发现了路边那块小小的白色石碑,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1314。

  这条路还没有修的时候,只是一片凹陷坑洼的泥石路,失事的车辆无法定位准确的位置,因为百米千米的景的路都一模一样,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车开的很慢,像是在某种庄重的祭奠仪式。

  思绪越冷静,情绪来的越糟糕,他最害怕的就是孤独中的沉默。

  于是他停下来,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垫在石碑上,歪歪扭扭的写道。

  “易东成:不管是假期时候一个月一次的分离,还是在学校时候短暂的分开,其实每一次重新见到你,我很怕再也见不到你。——。”

  永远不可能寄出的一封信。


  (https://www.daowx.cc/bqge165228/8656952.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