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雪
屋子里药味挥之不去，生生把林穆给熏醒了。他幽幽地睁着眼，呆愣地望着着房梁，发现上边结了不少蜘蛛网，心想张妈又犯懒了，等会儿得跟她念叨念叨。他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直至一只手轻拍在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瞧着眼前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件摆设，他嘟囔了声：“二姨娘。”
二姨太眼眶一红：“哎呦哎呦，可算是把你给盼醒了，你这一躺就是四天，把我们大家伙都吓坏了。”
林穆迷惑：“姨娘，我怎么会在这？”
“你不在这，还想在哪呀。”二姨太故作生气模样，伸出一只富态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任性也要有个度，下雪天开车跑到那荒郊野岭的地方做什么。要不是你爹突然赶回来，说心里堵得慌，怕你出了什么事，派小陈去找你，不然你是要冻死在马路边上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林家可怎么活。”
“姨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林穆说到这，停顿了下，忽然就想起了扶攸：“就我一个人吗？还有一个姑娘呢？”
二姨太好气又好笑：“哪来的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心心念念着什么姑娘。你莫不是想要讨媳妇了？等你伤好了，我让你爹去给你寻几门亲，你自己好好挑挑，是到年龄，也许成家立业了，你小子就会安定下来了.......”
“姨娘呀，我......”林穆一个头两个大，索性把被子往脑袋瓜上一盖，侧了个身。
“你还害臊了。”二姨太起身拍了拍被子里拱起来的一团，“你先躺着，我去找白大夫来瞧瞧，你爹现在去大帅府了，晚些时候才回来，你别再乱跑了听见了没有。”
“嗯。”林穆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脑子满是扶攸的身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脑海里琢磨她，像是要把她琢磨个透亮。
——她穿的那是什么衣裳？街上时髦的不时髦的女人，有哪个穿成那样，跟裹块布有什么区别。
——她为什么会被钉在那儿，谁要杀她？那个破石洞是她家吗？她怎么会住在那种鬼地方？那她现在又在哪？
——她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还会飞，她学过武吗？她的轻功应该很好。
——还是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扶攸根本就是假的？可是为什么他的痛感却是那么真实。
......
扶攸就像是吹过的一阵风，带着斑斓色彩的冷风。她美是美，可怎么想，她都不像是个人，而且脏兮兮的，反正他不喜欢，对，他又不喜欢，管她是生是死，是真是假。
林穆自我安慰又自我否定，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是想了她一个下午。
白大夫来了一趟，摇晃着脑袋走了。姨太太来了一遭，泪眼婆娑地走了。
待到林富顺站在床边，林穆仍是浑浑噩噩的死样子，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林富顺向来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太伶俐，这次又摔坏了脑子，长久地看着他，然后唉声叹气地出了门，吩咐厨房炖上了大补的汤水和猪脑。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穆规规矩矩地瘫在床上，想了一日的扶攸，发觉实在没意思，徒增烦恼，就把她抛之脑后了。林穆感觉近几日家里人对他格外的好，特别是他爹，对他也不吹胡子瞪眼了，处处顺着他的意。
林穆过得可真是舒坦，成天没事就品鉴李诗雅给他的那几本很有内涵的书，也不知道是最近大补的缘故还是图文太过精彩，他的鼻子总是控制不住，冒出两股热流。吓得林富顺赶紧又给他补了几副药。
十天后，林穆总算是能下床了，一刻也闲不住，套上他的大皮衣，直奔薄约阁。
李诗雅一行人果真在此处，他们瞧见林穆，立马就腾出了个位。
林穆靠坐在毛毯上，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嗑了起来，惬意地听着帘子外琵琶声。李诗雅嘴叼着一块马拉糕，打趣道：“怎么着林大少，你不是不稀罕来这风月场，今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要你像我一样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你就连看母猪都能看出花来。”林穆换了个姿势，把手撑着他的半边脑壳。
李诗雅：“林大少，快给我们说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摔了个大屁股蹲。”
“什么大屁股蹲，真不文雅。”林穆甩了甩衣袖：“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话说那是月黑风高的晚上......”
林穆讲的半真半假，席间也听得半信半疑。
瓜子嗑完了，故事也讲完了。
“啪啪啪。”李诗雅照例拍了三次掌，感叹：“我就喜欢听你这胡扯八道。”
林穆厚不要脸地点了点头，他口干舌燥的紧，端起茶壶，猛灌了一大口。
“哎哎哎，哪有你这么喝茶的。”李诗雅看他暴殄天物，很是糟心：“这茶叶是福建运来的特供茶，哪里是像你那样喝的。”
“还不都是给人喝的。”林穆对吃喝没什么讲究，他的嘴巴粗糙，尝不出是好是坏。他瞥了眼帘子上映出的身影：“你今天怎么不听梦舒唱曲，改换别的姑娘了。”
李诗雅叹气：“我也是好长一段日子没瞧见梦舒姑娘了，蓉姐说她身子不适，送到乡下静养去了。”
不过愁容在李诗雅脸上待不了多久，他就一脸迷醉地瞅着帘子，痴痴道：“不过去了个沈姑娘，来了个雪儿妹妹，也不亏呀。”
林穆不以为然，李诗雅的姐姐妹妹都能将共江河围个水泄不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一行人吃吃耍耍了几刻钟，从战事聊到民间趣事，各抒己见，偶尔碰到意见不合了，就扯着嗓门喊个两句。
只不过这话聊着聊着就又扯到了林穆身上。
城东做绸布生意的陆建峰突然八卦兮兮地说了句：“林穆，你什么时候和叶兰心好上了？”
林穆正在喝酒，听到这话，猛地将满口酒喷了出去。他显然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和叶兰心相好了。
李诗雅脸上淌着酒水，也不跟林穆一般计较，用袖口胡乱地抹了抹脸，调侃道：“我就说林大少怎么瞧不上我家四妹，原来是有叶家这么一棵大树靠着。”
“胡说八道什么，除了上次在叶家宴请宾客时，我们一起瞧见过她一回，我可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林穆且说道：“陆建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陆建峰不服气：“我可没乱说，我亲眼瞧见你爹带着一车子的聘礼和苏媒婆进了叶家的，这不是给你提亲，难不成是你爹又要纳姨太太。”
林穆哑然无语，低下头去，想起前那日二姨娘同他说过要帮他物色亲事的话，觉着这事没跑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成婚的事，娶谁他都无所谓，不过是两个人天天面对面，互相蹉跎一生。可现下听到自己真的可能要成婚了，对方还是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女人，那感觉说不出的揪心。
烦人，真是烦人。
“恭喜呀林大少，少了几年快活的日子。”李诗雅不嫌事大：“我听说叶家那小姐，辣着呢，我看你以后有的受了。”
林穆绷着张脸，没心情同他笑闹了。大家见林少爷不说话，面面相觑。始作俑者陆建峰意识到林穆的臭脾气起来了，打算找几个姑娘上来助助兴。
就在此时，帘子被掀了开来，一位曼妙的女子从里边出来了。她微微俯身，朝众位公子哥行了个小礼：“小女子刚才弹的曲子，少爷们可满意？”
李诗雅望着她的脸，又是一副呆傻模样：“满意满意。”
其他几位公子哥也没好到哪去，狗子见到炖肉，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没有人察觉林穆的异样。
林穆的一双眼睛历经了惊诧，恐惧，欢喜......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扶攸。”
秦雪拟作娇羞模样，低头微微含笑：“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名叫秦雪，半个月前才到香达，后有幸遇到蓉姐，在此处卖弄些才艺。今日是我头一回见到公子。”
不一样，到底还是不一样，林穆盯着她的面容，恨不得看穿一个洞。明明是一样的脸，可是扶攸的声音不是这样的，神情也绝非会作羞涩样。细细看来，似乎身材也不一样，扶攸可没有这样的曲线和波澜的山峰。
该死，他为什么记得这么牢。
李诗雅拍了下林穆的大腿，一脸得意：“也有人能让你把眼睛看直的，我眼光还是不错的吧。”
林穆皮笑肉不笑，收回了他那瘆人的目光，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
众人不知他内心的苦恼，当中以李诗雅为首，他们把秦雪围在一处，嬉戏调笑。
声音不大不小，通通落入了林穆耳里，听得他很是恼火。他抓了抓头发，一骨碌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大伙瞧见他的动作，跟他打了个再见后又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林穆跨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眼秦雪，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秦雪原本是在笑的，看到他就笑不出来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头继续厮混在狼窝里。
林穆大步出了薄约阁，连蓉姐在他身后追着他喊，他也没听见。
伸手拉开车门，他坐了进去，对着前面打盹的司机小陈喊了句：“上次是在哪发现我的？”
小陈一个激灵醒来过来，缓了会儿神才消化他的话：“在居飒坡。”
“送我去那。”
“是。”小陈开动汽车，一溜烟的功夫，车子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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