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猫
梦舒厚脸皮的在林家住了下来，她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闲来无事就去厨房帮张妈的忙，顺便倒腾下年货。
过年的滋味，梦舒从来没有尝过。以前除夕的时候她就窝在树头上，见村落里的小孩头拿鞭炮吓人，村妇们在灶台边忙活，切切煮煮，从早到晚，不停歇。到了晚上女人在门口喊一嗓子，几个小鬼回了家，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梦舒落寞的回了家，吃了两口干馒头就咸菜汤，兴致缺缺地躺床睡觉了，夜里听着鞭炮声，又醒了。
而今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年应该是在林家过的。梦舒对于过年这事兴致很高，把自己和姑姑的屋子清洗了一遍，又去买了些漂亮的小花灯挂在屋里。她还跟着张妈学了剪窗花，学得有模有样，一个下午就待在屋子里用大红纸剪窗花，有“春”字，有“福”字，还有花鹿，想着自己房里留了几张，其余的送给林穆还有张妈。
梦舒在剪纸的时候，扶攸正靠在枕头读书，一本书被她转来转去，像是要看出花来。梦舒不禁感叹都是兄妹，怎么她爹就知道喝酒而她姑姑这么喜欢读书。梦舒无意间暼了眼扶攸手里的书，那些文字晦暗难懂，像古老的文字符号，她摇摇头一脸佩服的走开了。
扶攸从枕头上滑溜下来，直直地横在床上，两只手将书举得老高，盯着那些虫爬的字，想要看出个究竟。举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手腕酸疼，一个不留神，那本书从她的手里逃了出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那扁平的胸上，险些砸出个洞来。她眯着眼，任由书本躺在那里，心里一阵烦躁，她日日看夜夜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越发觉得那老秃驴是在忽悠她了。
林穆最近一段时间被梦舒吵得耳朵疼，专注度总算从扶攸身上转移到过年这件事上。他先是去银楼里打了几副金镯子和项链，分别给各房太太送了去。他还留了副吊坠给梦舒，梦舒很是喜欢，回送了他一个壶子，半旧的破壶子，上边还染了铜绿，值不了几个钱，但甚在心意，他也高兴的收下了。
唯独扶攸的，林穆犯了难，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送些什么给她。他上街的时候一路留意，一会儿觉得这个不错，一会儿又觉得那个也好看，后来又觉得那些东西她都不会喜欢，于是这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在酒楼里吃饭的时候，李诗雅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桃酥，给同桌的每人都送了两盒。林穆尝了一块，酥香可口，比市面上卖得好吃多了，就收了下来。一到家，他想也不想便献宝似的端到了扶攸屋里。
扶攸道了声谢，梦舒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吃了起来，塞得满嘴都是，连话都没地儿说。
扶攸给他们倒了杯山楂茶解腻，坐在一旁看着梦舒的艺术品，失了笑。
林穆虽说嘴里吃着桃酥，手里端着茶水，但耐不住他的眼神四处乱飞，见扶攸笑，呆愣了会儿，不是没见过她笑，只是她笑得或嘲讽或无语，没有真心实意在里头。而这次，林穆竟然在她的笑里头，看见了慈祥，就是他姨娘看着他的时候露出的笑，他不知不觉跟着傻笑。
梦舒胃口大，心眼多，见眼前这朵奇男子笑得跟村口的那个二傻子似的，再联想上次吃饭时林穆的举动，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什么事都看透了。她鼓着嘴，意味不明地笑着，把林穆的后背笑得直发毛。
几块桃酥下肚，梦舒就被齁得厉害，猛灌几口水后，又惦记上了街边挑着担卖的辣子面。她想着想着就克制不住了，把主意打到了林穆身上:“林少爷，天色已晚，也该到了饭点了吧。我姑姑她饿得慌，刚才看书的时候，手都没力气拿了，都把自己砸伤了，你看看她，她都这么瘦了......”
扶攸但笑不语，听着梦舒胡说八道。
林穆瞅了眼竹竿子的扶攸，拿起外套:“走，我带你们去吃百乐饭店吃些好的。”
“不用，不用，我姑姑她就爱吃辣子面，云吞面，你带我们到桥头吃去吧。”梦舒在吃方面俨然变成了她姑姑的代言人。
林穆疑惑地看了眼扶攸。
扶攸冲他点点头:“那就去桥头吧。”
这桥位于共河上，共河又是香达城中重要的交通枢纽，走货出海的船都经过这里，来来往往，天南地北的人多得数不清，商家们认准了机会，在此处开了各式各样的门店。小贩们挑着担子，沿岸叫卖，卖烟，卖酒，卖吃食，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林穆去的时候，人不多，店门开得也少，不晓得是不是临近春节了，大家伙都回家过年了。林穆挑了个常去的店，梦舒点了辣子面云吞面，还有饺子，热火朝天地就开吃了。
——
叶嘉镜的脾性愈见沉闷，偶尔还会忍不住乱发一通气。可能是他的身子骨虚，导致人没精神，昏昏沉沉的一日不知一日地过了。
下了大半个月的雪，近期总算是消停了。叶嘉镜不爱看书了，从他那潮湿阴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去天台晒了会儿太阳，发觉身心都畅通了，懒洋洋地靠在摇椅上小憩了会儿。
叶兰心在前院和几个姨太太摸了几圈麻将，太太们为了讨她欢心，故意输了牌。叶兰心心知肚明，乐呵呵地收了一百来块钱。
叶兰心是正房所出，她向来是瞧不上这几个姨太太和姨太太的孩子，况且她最受叶大帅疼爱，叶大帅长年在外，家里的大小事自然落到了她手里，因此叶家女人孩子都卯足了劲想要讨好她。
叶家有好几栋小洋楼，叶兰心独住了一栋。而如今六叔回来了，叶兰心就不太愿意在小洋楼里待着了，楼里住了一尊大佛，她惹不起只好躲得远远的。
叶嘉镜睡了一觉之后，心情似乎很不错，靠在摇椅了发呆。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黑猫忽然从栏杆上伶伶俐俐跳了下来，慢悠悠的迈到了叶嘉镜的摇椅旁，把自己团成一圈。
叶嘉镜盯着黑色团子笑了一下，弯腰一把把这小玩意儿捞进了自己怀中，伸手摸了摸那黑得发亮的绒毛，发现手感很不错，又挠了挠它的小腹。小猫被摸得爽快，爬在叶嘉镜的腿上，舒适的“喵”了一声。
叶兰心打麻将打到一半，接了叶大帅的电话，说叫她带着六叔到百乐大饭店吃饭。叶兰心无心再搓麻将了，找了三妹顶替自己，无奈的回了小洋楼。她忐忑地推开了天台的小铁门，发现叶嘉镜正在玩猫，不由放低了声线，唤了一声:“六叔。”
叶嘉镜抬头:“怎么了？”
“六叔，我爸下午从北平回来，请您去百乐大饭店吃饭。”
“好呀。”
叶兰心没成想他会答应的这么快，以为他嫌弃外面的东西脏，不愿意出门，六叔不去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又不怕拂了他爸的面子。
叶嘉镜又摸了摸猫毛，把它放回了地上，小野猫冲他“喵”了一声，然后轻轻巧巧的从栏杆上一跃，没了踪影。
叶嘉镜看着栏杆处，轻笑了声:“小畜生。”
从叶家里出来时，日头已经降了下去，轮到月光展现自我了。
叶兰心穿了条漂亮的小洋裙，露出半截小腿，尽管她冻得牙齿打架，但她还是优雅的抿着嘴笑。
叶嘉镜坐在后座上，打开车窗，任由寒风钻入，眼珠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叶兰心心里腹诽着，不满地瞧了眼六叔，颤巍巍地抱紧了自己。
车子平稳的开过香达的街道，还路过了桥头。
扶攸正低头吃一碗云吞，她也不吹气，滚烫的云吞就被她囫囵吃了。抬头呼气时，瞧见一辆大铁壳从她面前经过，刹那间，她的脸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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