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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我们到董家村的时侯,暴雨已经停止。村口的池塘里荷叶上满盛着水珠,蛙鸣声此起彼伏,掩映在重重柳树中有一座高大的楼阁灯火通明。

  “那是本地首富朱家,明天要办亲事,请阖村老少去吃酒。客人明天也去看个热闹罢。”

  “能得老伯借宿一晚感激不尽,喜宴却不去看了,我们舅甥二人还有些事要去走动。”

  张老伯笑笑:“说是喜宴,却也不是咧。客人既还有事,不去也罢。原来一起来的镜空法师可好?”

  “得老伯记挂,老法师一切都好。”

  在张家休息一晚,第二天醒来时是个大晴天,村子里已经十分喧闹。

  “伊川,醒了吗?”崔是来扣门。

  我收拾妥当前去开门,崔是见我未带幂篱,当下即四下张望一番,有些急道,“还是将幂篱带上再出门罢”。

  我本想说“识我的人不多”,但没说出口。

  我们刚走出门,准备向张老伯道谢时,院子里走进来个人,是朱府的家丁。

  “这两位是家里的客人吧?老爷吩咐,今日村子里的人都是朱府的嘉宾,请张伯和客人一起来,千万赏脸热闹!”说完家丁又奔向别家请客去了。

  张老伯道:“朱家儿子阴婚,朱府要比阳婚办得还大。既然二位遇上,不如且去吃杯酒。”

  崔是张口想要回绝,却被我抢过话去。

  “既然如此,就去看看。”

  崔是有些怨怪地看着我,我已跟上张老伯的脚步。

  第一次听见“阴婚”这个词是从灵姑姑那里,或者说我对外界所知道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从她那里。她没见过人结阴婚,只是听说过这样的事。她觉得倘若是两个死人结亲,那虽然劳累两家亲人,但到底还不祸害成亲的哪一方;如果是一个生人和一个死人结亲,那就是置生者一生于不顾了。

  昨天夜里晚至董家村,没有看到村里的景象。原来村中通往朱家的大路上早已搭了许多做喜事的高棚,上面张着红绸布和红花,完全和阳婚一样。谁曾料到这新郎已于半年前病殁,只怕尸身都腐烂成了泥土。

  崔是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念什么佛经。

  整个董家村的人都走在通往朱家的大路上。为了应朱家想要的喜庆,每个人都穿了鲜艳的衣服。一条路上挂满了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鞭炮燃后的烟雾弥漫在满眼的红色里。

  我不禁定在喜棚的入口。那天早晨的阳光来得有些迟,淡淡凉凉地穿透云雾照进董家村,照在缭绕的烟雾和大红的颜色上。

  我觉得眼前总有些诡异的意味。

  仿佛大红的喜色和烟雾里掺杂某些游荡的东西。我说不清楚,但能感觉得到。

  张老伯站在朱家大门招呼我们,崔是已经快走到他面前。大门口挤满了宾客,鞭炮声里我看见他在喊我“伊川”!

  一串鞭炮扔到跟前,我突然从恍惚中醒过来。

  崔是快走过来:“你怎么了?”

  “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我没告诉崔是,我身上发生的奇妙变化并非谁都能理解,甚至我自己也还不完全清楚。

  朱家的婚事办得十分隆重,偌大的朱府处处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丫环仆妇忙得不可开交。

  这是我经历的第一场婚礼,没有想到却是场热闹的阴婚。

  我们挑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张八仙桌上勉强地坐了八个人。院中宾客熙熙攘攘,坐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主人家露面。

  崔是挨着我坐,他也显得有些不安。同桌的客人奇怪地盯着我们看。

  没过多久,一个头戴逍遥冠、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客厅门口。几个家奴模样的人恭敬地围在他身边听着说话,他则环视院中几回不时地指点说着什么。

  这个人倒与院中其他人有些不同。

  他叫于从容,是负责朱府这场婚事的阴阳师。

  他环视院中各个角落,目光扫到我们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

  隔着幂篱,我能看见他疑惑的目光,疑问中带着一丝兴奋。

  朱府的家奴向他询问事情,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然后迈开步子走下台阶。

  他是来找我的,我知道。

  然而大门口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和喧闹声冲进朱府,止住了于从容的脚步。

  唢呐吹奏的喜乐刺耳地从门外传来,大门口一阵人声鼎沸,席上的宾客纷纷起身拥到门口围观。

  新娘子到了。

  朱老爷的一个侄子捧着朱少爷的牌位前去迎亲,八抬大轿将新娘董小姐接到朱府。

  爆竹声里飞散出来的碎屑和浓烟将接亲队伍裹成一团,马前仆人小心翼翼地扶着朱公子下马,这个捧着堂兄牌位去接亲的朱公子才九岁。

  他幼稚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漠然,家奴将他连同朱公子的牌位一起抱下马时,那巨大的牌位几乎盖住了他的整个身子,浓烟里看去只见得一个摇摇晃晃的灵位自己下了马来。

  没有人听见花轿里新娘的哭声,只有欢乐的唢呐声回荡在董家村上空。如果不是那块巨大的牌位,恐怕宾客们已经忘了这是一场阴婚。

  虚弱的阳光穿过树梢照在朱家的门楣上,掠过青瓦上的雕花,斑驳地映在红花上。

  阴阳师于从容被簇拥着走出门去,今天的婚事他要全程参与,确保朱家圆满地为朱少爷娶到一个妻子来安慰他孤寂的亡魂。

  于从容走到门口,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钱,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后将铜钱撒在门槛下,然后一招手,“请新郎新娘进门”!

  朱小公子捧着灵位走在前头,因为牌位太大,以至于朱小公子捧着它走路的时候看不见脑袋,只看见一个高大的牌位长着两只脚从浓烟中行走过来。

  围观的宾客一时霎然无声,连崔是也怔住了。

  “小少爷稍等!”媒人边喊边将红布条的一头塞到朱小公子手里。

  布条的另一头,则在好命婆婆背上的新娘手里。

  新娘盖着红盖头,听不见声音动静。

  “在门口撒铜钱是什么意思?”崔是问。

  “避免其他小鬼跟进门。”我答。

  “既如此,新郎如何进门?”

  “阴阳师早做了法术,铜钱伤不得他。”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舅舅,这你都不知道吗?”

  崔是不说话。

  巨大的牌位和新娘一起走进门来,夹道观看的宾客不得不像那位朱少爷还活着的样子笑脸相迎。

  “阿弥陀佛。”崔是忍不住合掌念了一声。

  在于从容的指引下,好命婆婆背着新娘与新郎同行至大厅内。不知什么时候,朱老爷和朱夫人已经坐在上座。他们穿着喜庆的衣服,脸上却挂着阴郁的颜色。朱老爷板着脸,朱夫人也板着脸,但她的脸上还挂着些泪痕。

  大厅内除了寻常婚事所需的喜烛、喜帘其他物件外,还多了些纸扎的纸人、纸马、纸花,看似热闹的氛围,却让人不觉得背后发凉。

  吉时将到。

  阴阳师于从容将预先写好的仪词拿出来,站在司仪的位置上,对着众人念道:

  “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众人围着听着,他们不敢乱说话,只是配合地不时说两句吉利言语。

  座上的朱老爷神色严肃地盯着儿子的牌位看,朱夫人忍不住揩了两下泪,马上被人劝住了。

  他们都围在大厅外等着看新人“拜堂”,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天色悄然发生了变化,包括于从容。

  我抬头向天空看去,本来尚有凉光的天突然吹来一阵阴云,先是像黑纱的几层慢慢漂浮过来,后来越来越密、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像乌鸦成群结队地卷来。

  “要变天了。”我对崔是说。

  崔是抬头看了看,一束微弱的阳光从乌云密缝中穿透下来,却霎时被其他云层挤得连痕迹都没有了。

  “这酒不能喝。”我边说边从座上起来,在起风前一定要离开朱府。

  崔是也站起来,他本就不想来参加婚礼,现在正是走的好时候。

  我快步往朱府大门走出,一阵冷风从门口贯穿进来,把于从容撒在门口的铜钱吹得四下纷飞。

  朱小公子捧着堂兄的牌位正在与新娘拜高堂。新娘很奇怪,她乖乖地待伏在好命婆婆的背上,一声也不吭。

  我看见一队鬼仆人来到朱家门外。他们面无生色表情,裹着纸衣裳、骑着纸马敲锣打鼓来到门外。为首的骑着一匹黑纸马,打着个红灯笼。

  一阵大风卷起,将院中的宴席吹得摇摇乱晃,我伸手扶住了头上的幂蓠。

  于从容猛然回过头来,脸色煞然一变,奔出大厅。

  众人跟着回头看时,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煞白了脸。只见天上乌云滚滚,沉沉地压到朱府头上,府门大开,原来站在门口迎宾的几个家奴不见踪影,院里宴席上的东西被刚才一阵风吹得歪歪斜斜、到处是灰尘。

  寂静,一阵风过后,突然是死一般的寂静。从大门到大厅的道路上除了我和崔是外空无一人,仿佛被清开了道路。

  朱老爷和朱夫人脸上显出死一般的煞白。

  他们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像石化了,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但其实他们只是感觉到了异样,却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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