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沈轲叹了一口气，终是一抬手将那道铁门打开了。
彦行露和卢辰风走进来，忽而一阵地动山摇。他连忙站稳，顺势扶了一把彦行露，嘴上却还不闲着，冲沈轲喊：“怎么，我们这伙盗墓贼把你这墓主人给挖出来了，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啊。”
彦行露听了，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戳了戳卢辰风：“那个……这是他爷爷的墓。”
话音刚落，震动已经停了下来，周围忽然亮了起来。
回头看去，只见他们的来处，那个漫长又黑暗的甬道中，竟有阳光洒落下来。而这个最阴暗的石室角落，竟不知从哪里钻出了一条绿藤，莹润的仿佛泛着淡淡的光泽。
绿藤之上开了一朵柔弱的白花，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这最阴暗的地底处的黑暗虽未被尽数驱散，却也显得柔和朦胧起来。
沈轲看了许久，不知想了些什么，终是转过身来，先看了叶粲之一眼。
那目光依然柔和，只是灼灼的热度仿佛经历了一场沉淀，从眼中褪去，向深处隐去。
她终于不再躲闪他的目光。将自己先前生出的警惕抛到脑后，当成了自己的错觉。
她从未认真的思量“喜欢”二字的含义，先前那脱口而出的四个字，只是因为冥冥中的一种直觉——她必须这么说。
那时她身周的隐而不发的危机感如此明显，而沈轲紧绷的语气让她无端地听出了一种不祥的决绝意味。
对上他的目光之后，那句话就那么突然地跳上了舌尖——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期待。而她向来口无遮拦，没心没肺惯了。
此时一切仿佛都回归了正轨，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沈轲带着他们向外走去，这一路上他们的话多了许多。许是由于这甬道上空开出许多圆圆的天井来，撒下的一柱柱阳光照亮了角落里潮湿的苔藓。
石室外的盒子已经不见了，但是那里面的东西却没有消失，那条红色的围巾变成了壁上的浮雕，铺了长长的一条。
可是过了许久，光影已经完成了一轮交替，他们走到下一处时，那里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青蛇把……”叶粲之觑着沈轲的脸色，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长方形说：“那给吃了。”
他的面色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正当他们以为沈轲不会开口的时候，他说：“从小，陪我最多的就是爷爷。”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他是个不服老的老头子，年过半百还整天登山划船徒步旅游。”
“我小时候，跟着他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跟着他站在高山顶上往下望。他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其实只是灵魂脱离了用旧的壳子，花叶之中藏着无数世界，他就在其中一个世界里，以天为被地为席，活的很快活。”
“他还说，如果我相信的话，终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
“他说的许多屁话在他去世之后，都被我当成了谎话。”他向前走去，嘴角的微笑越扩越大，“可是走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抱着一盒他不要的躯壳烧成的无机质伤怀，也太过可笑了。”
“那老头子若是恰好活在这个世界，不知会怎么笑我。”
此时早晨的阳光恰好斜斜的打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映出蓬勃的朝气来，叶粲之盯着他，有些移不开眼。
他们一路往下走，卢辰风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肘顶了一下沈轲：“搞这么大一个意外，你那幺蛾子实验怎么样了？”
沈轲的目光一亮，叶粲之瞧见他的样子，默默的去找彦行露，和他保持了最远的距离。
“我发现了很有趣的事。”他兴致勃勃的说，环顾一圈，忽而神情一凝，“现在……四把‘钥匙’，或者说魔晶，凑到了一起。”
“放心吧，有老子在天塌不下来。”卢辰风懒散不羁的说，“你倒是快说你的。”
沈轲清了一下嗓子：“你们应该也注意到那些漂浮的白色球状不明物了吧。”
“那是普通人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们理解就行。”他娓娓道来，“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可以成为灵魂的载体，维持它们聚而不散。”
“而魔晶之间是有差异的，每一块都带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特性。”
叶粲之听着这些，觉的还挺有趣的，又凑了上来：“那能成为鬼魂的载体吗！”
“要是能的话这儿岂不是地狱！”
卢辰风无语的瞅了她一眼：“瞎扯什么呢，你别打岔行吗？”
叶粲之不满的回瞪了他一眼：“谁瞎扯了，狗死了能在这活着人就不能啊！难道人不如狗啊！”
眼看着那俩人要杠上了，彦行露悄悄的退出战圈，想了想认真的说：“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沈轲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喃喃道：“花叶之中藏着无数世界，灵魂脱离用旧的壳子......”
“爷爷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时，他们正好走到一处，叶粲之停下来指着路中间的正方体的一个面说；“喏，就是这条狗，我刚刚还见它活蹦乱跳呢！”
沈轲看到这个东西，笑了一下：“这是我七八岁的时候玩的，从那时候我爸爸开始常年不在家，一开始我很怨他，就记在了心里，不过后来长大一点也就好了。”
他虽笑着，目光中却暗含冷意。
没关系，爸爸，他想，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他们一路返回，回到地面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几个日夜，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四个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沈轲两手在虚空中一捏一拉，一串淡金数字就凭空悬在了那里：“这是我的魔晶。把你们的也化形吧，看看它们同时存在，究竟......会发生什么。”
“世界末日了怎么办。”叶粲之嘟囔了一句，还是配合的将那条银河在空中铺开。
卢辰风指尖的五簇红焰早已燃起，他们一致看向彦行露。
彦行露：“怎么变？有什么咒语吗？”
众人：“想。”
彦行露闭眼冥想了半天，竟给整出一把泛着黑芒的窄背长刀来。
他们三人分别瞅了瞅自己眼前的小物件：啧，想换换。
四件化形物浮在原地，既没有相互吸引也没有排斥，它们之间的联系似乎被彻底切断了，合而为一是一件令人毫无头绪的事情。
沈轲收了数字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若是合而为一根本不可能，那些传说不管真假都不会实现了。”
“我们在这里逗留了挺长时间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三人纷纷认同，彦行露正要问怎么回去，便见那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虚无缥缈起来，然后一下子消散了。
彦行露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彦行露：我怎么回去？想？
————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们分别睡在不同的房间里，前后不一的打开了门，聚在了走廊上。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们在那里过了近十二天。据梁伯说，沈轲的朋友早在三四个小时之前就分别醒了，见他还在休息各自玩了一阵也就散了。
“看样子普通人的意识留在那里的时间是有限的，他们一旦受惊就会很容易苏醒，而且对那里的印象估计还不如那些不清不楚的梦。”沈轲总结道。
“你们......”叶粲之充耳不闻，抬头瞟了一圈：“饿不饿？”
梁伯善解人意的接道：“我给你们准备了烤肉。”
叶粲之眼睛晶亮的看着他，彻底消弭了对梁伯那莫名其妙的戒备和敌意。
梁伯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很满意。
烤肉架很快就支好了，他们生起炭火，在天台上沐着月光，对着玉湖，吃了一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露天烤肉。
“可真幸福。”彦行露惬意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叶粲之，“粲之，你考来岚京好不好。”
“我？”她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头也不抬的连连摆手，“做不到做不到，难度超纲了。”
“是你不想学而已！”
这顿丰盛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彦行露满足的眯起眼睛看了看月亮，挽住叶粲之的胳膊站起来，对沈轲说：“烤肉很好吃，今天过的很愉快。我和粲之还有别的计划，就先走了。”
沈轲讶然地看着她：“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去哪里？”
“溜冰看电影买衣服！”叶粲之雀跃的接道。
卢辰风站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们两个女孩出去玩你个男的跟着干吗！”叶粲之不满道。
卢辰风挑眉看她：“小姑娘，不知道外面的夜路有多黑，你这不是天真而是蠢。”
“我知道一个度假村，离这里不远，那儿有一个室外小型冰场。购物娱乐设施也挺齐全。”沈轲站起身来，“我的生日还有六个小时才结束，去陪我玩一场吧。”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叶粲之的脸上。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沈轲一笑，并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那我们走吧，梁伯就在楼下。”
彦行露不满的盯着叶粲之：“见色忘友！”
叶粲之看着她月光下越发美丽出尘的面容，笑嘻嘻的说：“胡说，这世界上哪有比你更美的美人！”
彦行露笑骂了她一句。可是看到她不谙世事天真无赖的样子，心中又不免升起一点担忧。
她想，粲之，很多事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的。
不论如何，他们四个还是一起上路了。
一到地方，彦行露就拖着叶粲之进了商厦，心想，我们去挑衣服，他俩总不可能还跟着。
然而她还是错估了他们的脸皮，那两人就像黏牙的牛皮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尽职尽责的拎着大包小包。
彦行露心下无比忧愁，连女孩家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路留意沈轲的神情，再结合之前发生的事，已经将自己的猜想证实的八九不离十。此时叶粲之正好进去试衣服，她心中一定，将卢辰风打发去买饮料，自己走到了沈轲身边。
她心中闪过无数话头，面上却不显，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她挺笨的，又不爱学习，七年级的数学题都做不好。”
沈轲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他莫名的知道彦行露说的是谁。然而不知道此话何意，他没有作声。
正巧此时一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从一家店出来，其中有一个女生一眼看到彦行露，当即嗤笑一声，话不经脑子便蹦了出来：“哟，灰姑娘，来这买衣服啊。让我瞧瞧傍上哪个金主了。”
彦行露闻言皱起眉头看过去，却见那女生已经惊呼一声，换了一种脸色，两眼放光的凑上来，说话含娇带痴：“沈哥哥，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对上沈轲疑惑的目光，她补充说：“我是孙晓洛的妹妹啊，孙晓莉。我哥哥今天还去参加你的生日聚会了呢！”
“哦。你好。”沈轲不带笑意的笑了一下，“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孙晓莉噎了一下，僵着脸笑了一下：“沈哥哥是和彦同学一起来的吗？”
“她是我朋友。”沈轲说，“还请你放尊重一些。别给你哥哥丢人。”
孙晓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还是强撑着脸皮说了一句：“对不起沈哥哥，那我们去一边逛了。”
他们走后，彦行露语气淡淡的说：“如果站在这的是粲之呢？”
“如果你恰好不在她身边呢？”
三言两语道尽了她满心纠结，她说罢便走向一边。
而孙晓莉离开之后，立马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哥。”
“原来聚会上你见过她了啊。”
“什么？连话都没找着机会说？你不是在一帮朋友那声称一个月拿下她的吗？”
“啧，一杯倒，真窝囊。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和沈轲，两个人，在度假村。”
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勾起嘴角，彦行露，麻雀想飞上枝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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