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区里一处花坛，是野猫的聚集地。这里的猫品种不一，性情古怪，时多时少。

　　苏夜偶尔会带着食物来喂养，时间间隔短则两三天，长则两三个月，纯粹看心情。

　　这次回家，想到这群猫，他就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一袋猫粮。

　　他踩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来到这处花坛，天色晚，野猫们开始嘶叫起来，声嘶力竭的叫声此起彼伏。

　　随着他脚步的逼近，一些警觉的猫已经开始四处躲藏，剩下的猫则或站或蹲或卧在花坛周围，等着他靠近。

　　那只白猫就这样划破夜色，闯进他眼里。

　　一群姿态不一的野猫，衬着蹲坐在花坛上的它异常规矩平静。

　　他直接走向它。

　　它始终蹲坐在那里，看着他靠近，尾巴在身后轻微地摇晃。

　　“什么时候来了一只狮子猫？”他走近了，半蹲下，借着路灯，看清这是一只白毛蓝眼的狮子猫。

　　他养过一只狮子猫。这类猫遍体长毛，头大耳短，杏眼狐脸，性情温和易养，比较好认。

　　他打量着它，见它浑身白毛较为整洁干净，眼睛呈湖蓝色，也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澄澈且明亮。

　　尽管他已经蹲在它眼前，它却安静地回望着他，既不慌张，也没想跑。

　　“迷路了，还是被抛弃了？”他低声说着，将猫粮倒了一些在它面前。

　　它垂下眼睛，看了看那堆猫粮，又抬眼看他，张嘴发出，“喵……”

　　它的叫声短促嘶哑，像是因为口渴，又像是因为叫唤太久，这让他微微皱眉。

　　“没毒，吃吧。”

　　白猫低头，伸出舌头，试探性地卷了些猫粮进嘴，含在嘴里艰难地咀嚼，一边吃着，一边看他。

　　他微微挑眉，“吃不惯？”它看上去像是因为吃不惯这种猫粮，并没有完全嚼碎就吞咽下去，显得吃法不熟练。

　　“你若是没被主人找回去，以后连这种猫粮也没得吃。”他说着，就将猫粮逐步给一旁观望的野猫们倒出来。

　　白猫停止咀嚼，转了面向，看着他的背影。

　　那些观望的野猫们陆续围过来，稍有迟疑，就开始狼吞虎咽，他手上的猫粮已经倒空了。

　　他回头看白猫的情况，却见它放着一堆猫粮，看着他。

　　它还是吃不惯，所以不肯多吃？养尊处优的猫流落在这里，要么适应环境，要么活不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哪里都适用。

　　“喵……”它又对着他叫了一声。

　　求救吗？谁知道呢。

　　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它。

　　一旁有一只花猫觊觎白猫面前的猫粮，已经伸出爪子来拨弄。被它发现，它立刻炸毛，绷紧身子，抬起爪子拍过去，吓得那只花猫赶紧嘶叫着跑开了。

　　它还保持随时攻击的姿态看了看周围有同样意图的猫，一时僵持，谁也没敢动。

　　呵，没他想得那么弱，还能活几天。

　　他转身就走，将袋子扔进垃圾桶。

　　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没走几步，他发现有个东西的影子跟着他，回头一看，是那只白猫。

　　他停下，它也停下。

　　他回头看它，它也抬眼看他。

　　“要跟着我回家？”他问它。

　　它刚好发出一声“喵”，如同“嗯”一般回应他。

　　很有灵性，他在心里评价。然而他却说：“要么去找你主人，要么回去努力活下去，不要跟着我。”

　　白猫用那双明澈动人的猫眼看着他，缓缓向他走来，来到他腿边。又冲他发出一声“喵”叫，凑上来，蹭了蹭他的腿。这样温顺的模样惹人怜爱。

　　撒娇，还是祈求？他微微眯眼，蹲下，和仰头看他的它对视。

　　这双猫眼……比他之前养的狮子猫的眼睛还漂亮。

　　他是隐藏的“猫奴”，有点偏爱狮子猫，并喜欢有灵性的猫。

　　他伸出手，碰了碰它的脑袋。

　　它微微一抖，但没躲开。

　　他笑：“真乖。”

　　那群野猫里偶尔也有比较乖巧的猫，但他只会多喂点猫粮，从不触碰，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摸一只无主的猫。

　　也许真是才流落街头不久，它的毛发还保持着干净的原色，很柔软，没有打结。

　　他揉了揉它的脑袋，捏了捏它的耳朵，手感很好。这惹来它较为舒服的叫声，并蹭了蹭他的手心。

　　这必须要带回家了？他心想。

　　“走。”他起身。

　　白猫踩着优雅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他带着它出了小区，来到附近的宠物店，把白猫交给她们好好打理干净。

　　白猫跟着她们进去时，三步一回头地看他。

　　他又扯了扯嘴角，“乖。洗干净了才带你回家。”

　　白猫便张嘴回应他一声：“喵!”

　　一旁的店员看在眼里，忍不住夸它：“好乖呀!就像能听懂你的话并回答你似的。”

　　“嗯。”他也看着眼里，听在耳里，这有灵性的猫，每次发出‘喵’叫都是恰好如回应他。

　　折腾了一两个小时，白猫出来时接连冲他，“喵……喵……”绕着他的腿走了几圈，又蹭了蹭他的腿。

　　“它很开心地撒娇卖萌啊!”店员又在一旁说。

　　“看得出来。”他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脑袋，“现在浑身都很舒服吗？”

　　“喵……喵……”白猫发出舒适的叫声，在他手心下走来走去，眼睛微眯，神情惬意，鼻尖蹭得他的手心发痒，

　　“现在可以回家了。”他将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它抱起来。

　　白猫又收敛兴奋的情绪，温顺地缩在他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明明初次相逢，它却像认识他很久，很信任他。

　　他对它笑笑，走出宠物店。

　　他走后，店员和同伴讨论，“狮子猫这么温顺乖巧吗？我也想养一只了……”

　　“猫也看主人颜值，你醒醒？”

　　他抱着猫，在回家路上遇见楼上的邻居，那是一个爱猫的女生，见他怀里抱着白猫，惊喜地问他，“呀，这猫好漂亮，你才养的吗？”

　　“嗯。”

　　“我可以摸一下吗？”

　　“现在别摸，我正准备回去给它洗澡。”他婉拒了她。

　　白猫窝在他臂弯里，侧头看着女生，漫不经心地摇晃着尾巴。

　　“好好，那我下次带上我家的猫来和它玩玩，好吗？它真的好美啊。”

　　“嗯。”

　　女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抱着猫继续往前走。

　　“才洗干净，怎么能让别人随便摸。”他低声说。垂头看着猫，越看越乖巧，伸手揉弄一会儿，揉得让它张开四肢抱着他的手，露出微妙的神情。

　　“不管你是迷路还是被抛弃，是你自己选择跟我回家，以后你叫惊蛰，是我的猫。”他很有底气地说出这段话。

　　“喵!”颇有灵性的猫又以叫声回应他。

　　“名字没什么含义，念着不错。”他又解释给它听，尽管它听不懂。

　　白猫没出声，只是摇晃尾巴。

　　“惊蛰。”说完，他就尝试喊了它一声。

　　“喵!”它也没辜负他的期待，回应了他。

　　“惊蛰。”他又喊了一声。

　　“喵!”它回应了他第二次，只是它是盯着路边的草丛。

　　草丛里有生物制造动静，吸引它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他还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它，“你似乎会带给我一些意料之外的乐趣，我很期待，惊蛰。”

　　白猫继续盯着路边的草丛，直到被他抱着离开那片草丛，抱回家。

　　苏夜把白猫放在客厅地板上后，对它说：“我去洗澡，你自己玩，不能捣乱。”

　　“喵……”它匆忙地回应他一声，快步跑向一边。

　　见它丝毫没有到陌生环境的战战兢兢，反而显现出准备探索新世界的迫不及待。苏夜心想，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猫，值得他抱回家。

　　他转身进房间找换洗的衣物，进浴室前特意找了找那猫，却没发现猫在哪里。

　　“惊蛰？”他喊了一声。

　　安静的公寓里响起有东西抓挠的声音，他知道是它，但还没看到它。

　　结果靠近窗户那侧的沙发底下钻出一颗脑袋来，它睁着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眸看着他，张嘴发出迟来的回应，“喵……”拉长的叫声和之前的叫声相比，似乎透着迟疑与心虚？

　　他好笑。这倒也还像一只猫，可才洗了澡，这就上窜下跳地惹一身灰？

　　“少去灰尘多的地方。”他不轻不重地提了一句，转身进浴室。

　　缩在沙发底下的白猫在他走后，伸出爪子拍了一下“罪魁祸首”——小老鼠玩偶。小老鼠被拍飞，“飞”出一定距离，它又飞快地扑上去撕扯、抓咬。

　　爱玩是猫的本性，任何猫都不太能战胜本性，再有灵性的猫也一样。

　　可这猫到底和别的猫不一样，那份灵性总体现为“似人”。此刻因为追逐小老鼠惹了一身灰尘，被他不轻不重地提了一句，它有点恼羞成怒，看似和小老鼠玩作一团，实则是用撕扯抓咬来撒气。

　　它若能说话，也应该是说一句，“哼，臭老鼠，都怪你!”

　　半个小时后，他从浴室出来。那猫已经快速探索完屋子，又和“罪魁祸首”纠缠一阵，此刻神清气爽，蹲坐在小老鼠旁边迎接走近的他。

　　他看了一眼小玩偶，“刚才就是追它追到沙发底下？”

　　那猫转动眼球瞥了一眼那小老鼠，抬起爪子一拍，小老鼠飞出去，它迅速追上去按住，回头冲他叫，显得十分古灵精怪。

　　这作何解？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它，当着他的面和小老鼠玩作一团可算是玩性大发，既然说它有灵性，显然不是这样。它只是拍了一爪，并立刻回头冲他叫，主动引起他的注意，像不像在表达——都怪它，别怪我？

　　他蹲下来，还没说话，它已经主动凑过来磨蹭他的腿，表现得十分温顺乖巧。

　　他伸出手，它便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心，走来走去，用脑袋磨蹭着。

　　“真乖。”他毫不吝啬地夸它，然后把它抱起来，在沙发里坐下。他背靠沙发背，呈半躺的姿势。

　　它趴着他的胸膛上，前肢并排而放，下巴搭在爪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猫看不看主人颜值谁也不知道答案，反正它看他的样子犹如小迷妹。因为猫不会频繁眨眼睛，看人时总有几分钟的目不转睛。而这双湖蓝色的猫眼，又太澄澈迷人，是一双多情的眼睛。

　　“我以前养过一只你的同类。它也很温顺乖巧，但不如你有灵性。”他揉弄着它的耳朵。

　　洗干净之后的白猫，虽然在沙发底下滚了一圈，但依旧不影响它的美貌。它的毛发蓬松柔软，眼眸迷人，身上带香，此刻又安静地望着他，听他说话，偶尔晃动尾巴，温顺得不像话。

　　“我认为你可能会带给我意想不到的乐趣，养你无妨。”他继续说，“可惜你再也灵性，却不能说话。”

　　拥有说话的技能对于一个猫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它不能理解，它开始在他身上做一些小动作——磨磨爪子，蹭蹭脑袋，嗅嗅香气。

　　再温顺的猫也不耐烦听铲屎官说听不懂的人话。行吧，他没阻止它，“你不像无主的猫，你为何在那里的原因不得而知，你又不能告诉我，不过无所谓。”

　　那猫已经在他身上攀爬，有只柔软的肉垫不小心踩在衣领缝隙下的胸膛，它赶紧缩爪子，两步上爬。踩上他的肩膀后，它向沙发背伸出了魔爪——不满足于用他的浴袍磨爪子。尽管它已经是当着他的面了，却还是心虚似的，只能试探性地抓挠沙发背，有一下没一下。

　　这只猫，其实很小心谨慎，生怕惹恼他？他露出兴味盎然的神情，没阻止它，只说：“给你原主人一周时间，一周后还没找上门，你就真的是我的猫了。”

　　眼见它的抓挠逐渐连续起来，他只好伸手将它拽到自己身前，让它和他对视，“也许只有一周，但这一周里你要叫惊蛰，是我的猫，听我的话。”

　　也许是它懂得察言观色，也许只是被拽得不舒服，它毫不迟疑地接连回答他，“喵……喵……喵……”

　　他松开它，“听着，猫遵不遵守规矩我不知道，但你要遵守我的规矩。”

　　此刻，没有束缚，它却原地蹲坐，连尾巴都不晃动一下，静静地看着他。

　　“我的规矩只有一条——你叫惊蛰，是我的猫，听我的话。”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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