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贰拾肆
小油馕近在眼前，向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她捏着自己的指尖，秉持着‘话不说不明’的原则，认真地向他解释道：“上次我也请你喝过乌梅汁的……所以，这不能算随便要你的东西。”
邱博古因此明白了：自己的口误仍有‘遗害’，冰释前嫌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他把热乎乎的纸包塞进她手里说：“放心。我会从你的六百五十两里扣掉，还想吃什么也不必客气。”
听到这句话，向春的眼里霎时充满了感动，此刻的邱博古看起来尤为磊落大方！
本来她对这六百五十两，也没抱着必得的把握。
毕竟是她有错在先，还立下了同样数目的借据。而且‘只要帮忙找到某人就可以得到一笔巨款’……把这句话念上一遍，怎么听都是很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从早上阿悌送下脚料时说的话，到邱博古现在的态度，明明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许了她的报酬。
六百五十两，向春有些热泪盈眶。
感念之余，她举起手里的油馕送到了他嘴边：“这个很好吃，邱公子你尝尝看……”
邱博古不知她心里的百转千回，对着送到鼻尖跟前的美食，又看看满眼热忱的姑娘，嗓子干干心里甜甜。
真的要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一口，再你一口？
邱博古抿了抿红润的唇，朝着饼慢慢靠过去，不想只慢了一小拍，油饼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意识到唐突的向春，把油馕攥在胸前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爱随便吃外面的东西，是我强人所难了。”
其实你可以再‘强’一点的……邱博古带着那么点遗憾，笑笑说：“我们走吧。”
东明寺的庙市格局分明，卖吃食的地方就绝不会出现耍把戏的艺人。
因为知道徐莫文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的注意力也比较松懈随意。
邱博古走在前面，像面盾牌一样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人流，藏在他身后的向春亦步亦趋，得以安心地吃完了小油馕。
一路经过卖花鸟的，卖日常家用的，搭台子卖艺说书的……凡此种种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卖玉器字画的地方。
和其它地方相比，这里稍微清静了一些。
向春和邱博古打起了十二倍的精神，目光如梭地穿过人群，在路两旁一长溜排开的摊位之中检视着。
隔着百十步的距离，前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隐约听上去那好像也不算是争吵，只是一个粗哑的嗓子在独自咆哮。
四周的人在那个点位上聚成了一个圈。个高的邱博古注目往圈里细看后，侧身对向春说：“我们找到徐莫文了。”
被围在里面的主角之一，正是他们许久未见过的徐莫文。
他还是那样清瘦俊雅，穿着那件褪色发白的长衫，面对对方不依不饶的指责，只是红着脸不说话。
向春和邱博古在圈外站了一会，才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大概情形。
原来对着徐莫文吵吵的那位，是在庙市上收保护费的痞子，混名虎哥。因为徐莫文并非长期在这里摆摊，按照他定的规矩要交双倍的钱。
徐莫文不是不愿意交，而是在早些时候，已经交给了另外一个自称是虎哥的人。
所以，没有收到钱的真虎哥，正在逼迫徐莫文重新再交一份双倍的钱。
而徐莫文拿不出这笔钱。
向春踮着脚在最外层看得心急如焚。她不禁感慨徐莫文自带的是什么霉运光环？怎么在哪儿哪儿都能遇到麻烦呢？
偏偏他又那么儒雅，连句辩驳的话都不愿意说，怎么对付得了虎哥？向春捏着小拳头暗自掂量，要钱她也没有，如果打起来估计虎哥一掌就能把她拍出内伤。
好在，还有邱博古呀！他有钱有功夫，对付小小虎哥手到擒来。
向春抬头看着凝目不语的邱博古，心浮气躁地提醒道：“邱公子，你不是想和徐莫文成为朋友吗？现在去帮他就是最好的机会！”
“再等等。”邱博古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等什么？难道要等到虎哥出拳头吗？向春真是不懂了。
“你这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老子吗？”虎哥晃着身躯问徐莫文，表情十分恣意张扬。
“我没有钱再给你了。”徐莫文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没钱？！”虎哥攥紧十指，咯咯哒哒的关节声响成一片，“没钱老子这肚子旺火可不好消……”
他说着话朝徐莫文的身后走去，伸手扯下墙上挂着的字画，嚓嚓撕碎了一地，嗤笑道：“这玩意给老子擦屁股都不行！”
向春忍不住了。如果不是被邱博古拉住了胳膊，她差点像弹弓里的石子块那样，直接弹了进去。
“你拉着我干什么？”她用力拍开他的手，邱博古一唆牙，摸着手背说：“姑娘家家力气怎么那么大？疼死了！”
向春当然也知道光靠她蹦进去不顶用，耐心好言哄劝道：“快去吧！你是观世音的爱心，正义的化身，佛祖都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再等等。”他只笑笑，不为所动。
‘啪叽……’一声裂响传来！围观人群如波浪般泛起一阵嘘声……原来是张狂的虎哥踩烂了徐莫文的木箱。
“好了，我们可以进去了。”邱博古冷着一张俊脸，分开众人大步走进了场内。跟在后面的向春总算松了口气。
他们走到徐莫文身边停下。
蹙眉坚忍的徐莫文只认出了向春，非常意外地问道：“姑娘，怎么是你？”
“只是碰巧遇见，”向春生怕他会尴尬，急忙肯定自己和邱博古的来意，“我们都看见了，这个坏人真是太坏了！徐公子你完全没有错。”
徐莫文苦笑笑，他在安远城里游荡了两年，这种事早已不是初见。世道如此，书生对恶霸，他唯有用沉默来保持尊严。
这也是当初他遇到邱博古时，避之唯恐不及的缘故。
那边撕了字画劈了木箱的虎哥，发现竟然有个白脸大高个进来管闲事……觉得很意外也很激动。
穷书生穷得只有秃笔，瘦叽叽的也不禁打。这个又高又帅又拽又有气质，看着就不顺眼，正好用来泄泄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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