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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红玉笏板


  平静的小晚山突然变得很热闹, 近百名工匠分散在山上不同的地方,十二栋房子仿佛在一夜间就昂然竖立起来。

  这座看起来灰突突又光秃秃的小山, 在多年的沉寂后显出了不一样的活力。

  万事开头难。虽然山上有监工督管, 却总有各种大小事情需要定夺,向春整天在山上奔波, 往往在日暮时才带着一身劳累回到别院。

  这晚邱博古仍像平常一样,独自站在门外的湖纱灯笼下面,等着她回来。

  一直等到戊时, 才看见两条峻黑的身影匆匆朝这边走来。邱博古迈步下台阶, 看着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在暖黄的光线下,一点点现出清晰的样子。

  向春的双手藏在身后,笑着朝他跑过去, 欣然地问:“阿卿, 你猜我们今天在山上发现了什么?”

  他看着她因疾走而分外红润的脸颊, 柔声问道:“是什么?”

  她从背后伸出手,把一样细长的东西呈到他眼前。邱博古接过去,迎着门廊下的光线仔细看, 原来是块红玉笏板, 末端刻着两个方正的字:赵涪。

  邱博古用指腹轻轻擦过那两个字, 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轻声问道:“春儿, 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向春微微笑着说:“是在山后的一块大石头下面挖出来的。这个赵涪就是那栋房子的原主赵老先生。”

  邱博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向她解释道:“赵涪是前朝德高望重的大儒, 也是海燕侯最信任的良臣,海燕侯被废后,有一百六十多名官员被杀,只有赵涪逃脱后不知去向。”

  向春点点头,“徐公子也这么说,原来当年老先生并没有远走他乡,而是隐名埋姓留在了安远。”

  “除了这块笏板,还有别的东西吗?”

  “还有两箱子竹简和许多书籍,不过纸页的书本在地下埋得太久,已经损毁了。”

  “这些应该都是赵涪的珍爱之物,不愿别人知晓,才埋在那里的。”邱博古很感兴趣,吩咐跟在向春身边的护卫尧山,带两个人去山上把东西都搬回来。

  尧山领命去办。向春和邱博古进了大门朝内院去,她笑着问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你和莫文一看见这块笏板,就知道是前朝的贤人赵涪呢?”

  “因为这块红玉的笏板本身就独一无二,当年海燕侯为了表示对赵涪的敬重,从古兹运回一块千斤重的玉石。”

  向春难以置信地看着薄薄的笏板,“那么大一块就磨成了这个?”

  “对啊。”他笑笑把笏板交给她。

  向春小心地拿着笏板,担心地问:“阿卿,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怎么办?”

  “等学子园完工后,可以放在藏书阁里让大家观赏,赵涪才华横溢却一生坎坷,想不到,小晚山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向春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天越黑时寒风愈凛冽,她发现他衣着单薄,忍不住说:“阿卿,你不要每天站在门口等,我保证一回来马上就去找你。”

  他看着她笑笑,“能早一点看见不好吗?哪怕每天只多一刻钟的相处,日积月累攒下来,我们就多了好多时光。”

  向春心头一软,蓦地转到他面前,拦腰抱住他后不说话。

  邱博古感知到她的依赖,报以温柔回应,两个人默默地相依在路边,在石雕灯座倾泻出的温润流光中,体会着平淡真实的幸福。

  用过晚膳,他们一起回到木屋。

  邱博古专注于公事,向春陪着他坐在一边织锦。天冷了,已经长大的萌白白也不爱在外面游荡,停在织布机的架子上,看着木梭来来回回。

  织布机上有块尺宽的云丝素锦,锦上一个佐书的‘邱’字鲜活灵动,围绕在四周的十色蟠云纹色泽饱满,似乎真能像天空中的浮云般变幻万千。

  不久后,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将沉重的东西放在门外。尧山轻轻叩门道:“公子,书简都搬回来了。”

  门开后,几个护卫抬进来两只沉黑的木箱,箱子挖出来时还裹着厚厚的防水油布,虽然外表有些腐烂,总体还算完好。

  邱博古打开箱子,仔细地察看竹简。

  向春看不懂上面密密麻麻的刻字,好奇问道:“这些是很有用的东西吗?”

  “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书简,轻轻卷好再看别的,认真和她解释:“这些是很久前的文稿,非常少见,世上可能只此一份。”

  他突然又抬起头说:“春儿,我有个好主意。这些书简整理好以后,以你的名义进献给皇上,当今圣上一心修撰《十库史》,他看到这些珍稀文献会非常高兴。”

  “到时候,你可以求赐一张御笔亲题的‘晚山学子园 ’匾额。”

  向春惊讶地问:“真的可以吗?”

  邱博古笑了,“自然可以,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当今圣上仁和,求字的时候,你不妨再稍稍恭维他一下。”

  “恭维他什么?”向春觉得好笑,面圣这么大的事他说起来轻轻松松,而皇上,听起来就像是个寻常人。

  “就说……你听闻皇上的佐书,远比夏卿野的更为潇洒俊逸!”他笑着说完,又专心去看竹简。

  向春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如果学子园在初建时,就得到皇上的注意和认可,一面御赐匾额,会让所有人对她刮目相看。

  “阿卿……”她因感动轻唤一声。他误以为她因‘面圣’二字不安,抿唇笑笑宽慰道:“那并不是很难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木屋里烧着丝碳,暖而干燥,让木箱散发出陈朽霉味显得更加强烈。邱博古看过的竹简,再由向春分类放好,全部四十七卷整理完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尧山和护卫们忙着处理旧木箱,清理干净地面。向春忽然想起,今天整晚都没有看见阿悌。

  她这样问邱博古,他告诉她阿悌去盯梢旬棠,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就像是呼应他的话,尧山他们刚走后不久,阿悌就夹带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他们面前。

  “情况怎么样?”在洗沐间里反复洗了三次手的邱博古,走出来时笑着问道。

  阿悌回答:“旬棠最近可是一个头两个大,简直连门都不敢出。”

  “噢,怎么了?”

  “就是向老爷啊,他可真是厉害。每天一早起来,就去旬棠现在住的地方堵着,旬棠出门,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要债,旬棠窝在家里,他就隔着围墙骂上一整天。”

  邱博古摇头笑笑,“为了能要回钱,向老爷真是百无禁忌。”

  这桩案子看起来暂时卡在了这里,而邱博古却不着急,向春问道:“公子,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吗?”

  邱博古坐下说:“春儿,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而已,有问题的人是沉不住气的,我们不动他就会动。”

  阿悌急忙说:“少爷猜得真准,我正要说这件事。”

  邱博古和向春静静等着他说,阿悌扬眉道:“你们肯定想不到旬棠刚才去了哪里?”

  他也不卖关子,继续说:“晚上向老爷走后不久,旬棠就出来了,他在城南各处转了半天,最后进了百衣巷。”

  “百衣巷,怎么听起来很熟悉?”向春询问邱博古。

  邱博古侧目问阿悌:“周通就住在百衣巷里,难道旬棠是去了周府?”

  “少爷又说中了!”阿悌点点头,“旬棠去了周府,可是管家没让他进去,只在门口说了几句就走了。”

  邱博古说:“他可能是去找周通的,还不知道周通已经被关起来了。”

  “少爷,旬棠竟然认识周通,难道冒充夏公子这件事,和谭侍郎有关系?”

  邱博古没有直接回答,转而嘱咐他:“阿悌,旬棠去找周通说明他心里不安。周通帮不了他,他只能想办法自救,你要继续注意他的动向。”

  “少爷放心。”阿悌微微一顿,“不过,买徐莫文字画的那个孩子,暂时还没找到。”

  向春见他苦恼,想了想说:“阿悌,这个孩子是在南城买的字画,肯定也住在附近。你可以在当地物色几个孩子替你去找,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可能彼此相熟,稍微花些时日就能打听出来。”

  阿悌挠挠头,“姐姐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向春笑了,“这不就是你的主意吗?当初在探榜状的时候,是谁让那个孩子每天跟着我的?”

  阿悌傻笑笑。邱博古见夜深了,便让他先去休息。

  阿悌走后,邱博古送向春回正院。那时天上挂着冰轮般的明月,在皎洁的光晕中映出墨蓝的天空。两人沿着湖边缓缓漫步,向春问道:“旬棠没找到周通,如果选择维持现状,我们不是拿他毫无办法?”

  邱博古转身看着她,只见月光如水铺洒在她身上,似镀了层银泽,在异样的朦胧中撩人心动。

  “阿卿,你怎么了?”没有得到回复的人,迷惑地问。

  “没什么,”他吐出一口气,克制着涌起的情愫答道:“不要担心,我们和结果只剩一步的距离。”

  两天后,邱博古说的这一步就来了,出人意料的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旬棠去府衙向刑远楼指证:当日租住在向能仁家里的时候,同院的举人柳史欣和王明顺,经常随意出入他的房间,旬棠怀疑是他们拿走了金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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