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都是鸟屎惹的祸

　　一行十人酒气冲天、你推我搡地走在校园里，路人见状纷纷掩鼻侧目而过。

　　陈良一路上无精打采的，显然今天的他很不得志，远远没有达到既定目标。席间，林若曦对他不温不火，只当他是我老乡而已，言语中不带半分温存。

　　我过去给他递了根烟，拍拍他肩膀。

　　大凡一个人遇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总会想找个方式发泄一下，此时的陈良便是如此。他把西服披在头上，一路偏执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有时石子滚进草丛，停在他认为不该停的地方，他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捡起来，恨恨地把它扔出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习惯性动作，直到大家走到办公楼拐角处才消停下来，因为此时一声娇喝传来：

　　“妈了个咪的！谁扔的石头？”

　　循声望去，前面一棵扭了脖子的老树下停着一辆敞篷小车，车身通红，阳光下分外炫目。车旁一个梳着齐眉刘海、满身贵气的时尚女孩正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东张西望。

　　看见我们这伙人，那女孩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劈头盖脸问道：“你们，谁扔的石头？”

　　我心里暗暗叫苦，陈良啊陈良，你说你郁闷就郁闷吧，拿个石头撒什么气。这下好了，看这女孩的行头必定不是善茬，惹上她只怕不好收场。不过看来人没事，可能是砸中她的车了。

　　我再远远地望向她的车，什么牌子的不认识。水流线的车身，拉风的车头灯，精致豪华的内饰，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进口车。毕竟在会所上班这么长时间，车子的名贵与否还是能目测出来的。

　　就眼前那辆车，怕是只会在百万以上。这一石头砸下去，即便是蹭了一块漆，维修费用少说也得数千。

　　良子是我今天请的客人，让他赔钱面子上说不过去。我暗暗把手伸进口袋，捏了捏还剩的千把块钱，打定了主意------不认账。

　　我用手挡在因不愿在林若曦面前跌了面子而正要开口说话的陈良身前，上前一步，貌似淡定地说道：

　　“你看我们像那种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扔石头玩儿的人吗？”

　　陈良的脸悄悄地红了。

　　女孩往我们这群男生脸上一个个扫过去，而后笃定地说道：“我看着像。”

　　“话可不能乱说，诬蔑诽谤可是不好的，你有证据吗？有亲眼看见我们中谁扔石头吗？”

　　从刚才那女孩东张西望的神情中料定她必只是猜测，所以我才敢这么振振有词。

　　女孩冷笑道：“没必要亲眼看见，这里除了你们就没别人。”

　　“那儿有一个，也许是------”我一指左前方不远处，却没敢再往下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教授在那儿悠闲地散步。

　　“不要再狡辩了，你看那男的手指上还有灰尘。”女孩指着陈良说道。

　　“有灰尘怎么啦，能说明什么？知了拉个尿你能说泥石流因它而起吗？黄鼠狼要吃鸡就代表它跟洪七公有仇么？蝴蝶破茧展翅，周星星就一定练成了如来神掌吗？骑白马的就一定是王子吗？他也可能是佛经------”我情急之下，说出一大通令自己都脸红的、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别说，这女孩还真被绕得云里雾里、七荤八素的。也许是我这一席话信息量大、涉及面广，而且之间的联系是拐弯抹角的，甚至是毫无来由、思维错乱的。总之，有那么小半晌，她嘴巴微张，眼神迷乱，状若痴呆。

　　就在我带领众人准备开溜的时候，那女孩突然眼珠一转，魂归七窍，大喝一声：

　　“站住！你们这就想走？”

　　我脸上装出一副苦笑的表情，道：“美女，你还要怎样？我都说了我们没谁扔石头。”

　　也许是这女孩自问没有确凿的证据，拿我们没奈何。也许是我口里由衷叫出的“美女”二字稍稍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大概因为她早看出我们这群人里有两个女生长得确实漂亮，算得上是美人儿。这声‘美女’无异于把她的美貌拔到与这二人相等的高度，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估计她会这样想。

　　女孩的语气明显和缓起来：“算了，大不了这几天不开车就是了。”

　　我暗自忖度，到底怎么样的损伤能让这车没法开？一粒小石子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一时好奇心起，便信口胡编道：“能让我们看看那车吗？我家附近有个车辆修理厂，闲着没事的时候也经常去看别人修车，如果只是小问题，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

　　女孩可能是出于显摆的心理，并没拒绝我的要求，她带着大家来到车旁。

　　沈晶冰嘴里‘啧啧’个不停：“这车真漂亮，只可惜没篷子，下雨天可怎么开呀？”

　　陈良跟沈晶冰一样来自农村，对车所知也甚少，看这女孩似乎不再追究石子的事，心里轻快了不少，听沈晶冰这么一问，便答道：

　　“真是老土！不会让坐旁边的人帮她打伞吗！”

　　“那要是一个人开车出门呢？”

　　“穿雨衣呗。”

　　“也是，这车是国外进口的吧，啥牌子？”

　　“奔驰。”陈良笃定地说道。可能在他印象里，‘奔驰’是听得最多的，也是名气最大的。

　　“不是奔驰------”我说。

　　关于‘奔驰’，我觉得自己有发言权：“你们看这车标，奔驰不是这样的，它是一个圈圈，里面还有------”

　　话未说完，我突然发现车前板上有一个浅浅的小坑，坑里还残留着一些石屑。这应该就是被陈良扔的石子砸出来的，看来这石子还不小，这要是砸在人头上，还不得冒一个血窟窿。

　　说起来，这么一个小坑根本不会影响到车子的任何性能。但有钱的人往往会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绝不能允许自己的爱车有小小的瑕疵出现，这样会让他在贵族阶层里颜面尽失。就像一个有正常收入的人不会穿着有破洞的裤子上街一样。

　　我思考着该怎样才能把这个小坑抹平来。

　　想起小时候打乒乓球，有时一不小心把球踩瘪了。如果有开水那当然容易，放进去泡一泡就能复原。如果没有，那么捏着瘪进去的边缘部位用力往里挤，那瘪的地方也能弹回来。

　　趁着女孩在打电话、其他人兴致勃勃欣赏名车的时候，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右手掌轻轻搭在小坑旁边，伸出拇指和食指捏着小坑边缘，用力一挤，只听轻微的‘砰’的一声，小坑弹了出来，与整个面板齐平。

　　我长舒一口气，沾沾自喜地把手拿开，却赫然发现刚才手指用力的地方凹进去两个小坑。这让我一时慌了神，赶紧伸出双手，分别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两个小坑的边缘，再用力一挤，‘砰砰’两声，两个小坑先后弹平来，放开双手------四个小坑惊艳绝世、新鲜出炉。

　　这下我傻眼了，再出手的话，下一步就将是八卦图了——道家说的多好啊，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以前自己是怎么样也理解不了，现在可算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悟了。

　　这要是无休止地捏下去，还不得活活把它捏成最新款的概念车。

　　眼见得那女孩打完电话正走过来，我手心冒汗，额头发烫，大脑光速运转。

　　一哧溜，我挡住了女孩望向小坑的视线，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

　　“嗐！真是宝剑赠英雄、名车配佳人呐！车靓人美，天生一对，是奔驰吧？”

　　“你刚还说不是，我看着就特像。”陈良急于证明自己的眼光。

　　蹲在一旁跟肖琴说悄悄话的老五此时回过头来，鄙夷地说道：“拜托！别再丢人行吗？这是保时捷。”

　　陈良满腹狐疑道：“保时捷？捷达又出新车型啦？”

　　女孩刚打完电话，看来心情不错，只是笑着并不说话。她绕过我，来到车前，看了一眼，顿时大叫道：

　　“妈了个咪的！怎么四个坑了？刚才还只有一个坑。”

　　我强作镇定道：“是啊，我刚也只看到一个坑------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呀------就在你打电话的时候，有，有，有两只大鸟从空中飞过，‘啪啪’落下几坨鸟屎，然后，就这样了。”

　　“鸟屎？鸟屎能砸出坑来吗？这可是碳纤维！”

　　我目光躲闪：“我也觉得奇怪------不过，那鸟确实挺大的，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你说，会不会是那鸟们得了肠道结石，要不然也不至于呀------还有，你看我也被鸟屎击中了。”

　　我指着胸前衬衫上的一团油渍，脸上立即露出痛苦的表情：“哎哟，我这儿开始疼了。嗷------好痛，不行不行，可能是受内伤了，我得赶紧去校医院做个检查。”

　　说完，我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往前跑。

　　柱子他们不知真假，也一窝蜂似的跟着跑。

　　我看看已经拐了弯，才放慢脚步，回过头来对着气喘嘘嘘跟着跑的那帮人说：

　　“你们别再追了，我尿急。”

　　那边，女孩喃喃自语的声音传来：“什么鸟这么厉害，难道是传说中的神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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