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鬼

　　凌晨来到罗家村的第三天，也是第三次来罗波家了。没办法，到目前为止她只跟罗波混熟了，所以当秦旭说他需要向导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罗波这个皮猴子。

　　来的次数太频繁也导致凌晨有些赧然，不过吃人嘴短，她为了以后更好的蹭饭，还是决定牺牲面子。想起昨晚罗波差点被他阿爸揍一顿，她还有点小心虚。跟秦旭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罗波家附近。

　　今天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罗波家门口围了一圈人，他们交头接耳地努力朝里面探着头，在见到凌晨二人的时候氛围突然就凝重起来。凌晨眉心微蹙，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慎重起见，她让十七给她转播了一下屋内的情况。

　　罗波家布局也很简单，两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厨房客厅和餐厅都是一个整体，两个卧室分别属于罗力夫妇以及罗波姐弟。此刻，罗力夫妇的房间里挤满了人，说是挤满，其实也就五个人，因为空间关系显得有些拥挤。罗贝和罗波两人应该刚哭过，眼睛还是通红的，罗波甚至还在打着哭嗝。罗力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的妻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对于外界的动静没有一丝反应。除了一家四口外，床边还坐着一个戴着听诊器的中年女人。凌晨认出她是罗家村唯一的医生罗凤，医术不算高明，会干这行也是因为长辈都是吃这碗饭的，村子小又没什么竞争压力，所以在父母过世之后就接管了他们的小诊所。

　　罗凤拿着听诊器在罗母的心口反复按了十来次，终于还是确定了诊断结果。其实她触摸到罗母身体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她的体温已经低于正常人该有的温度了，要不是天气热又盖着被子，或许早就一片冰冷。罗凤收起诊具，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父子三人说出这个不幸的消息。这个四口之家子女双全，夫妻和睦，本该是无比幸福的，可是一夜之间女主人骤然离世，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孩子的直觉是敏锐的，罗贝和罗波在她来之前已经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是在罗力的呵斥下才勉勉强强止住哭声，为的是不打扰她听诊。她的沉默像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测，罗力一双虎目顿时蓄起了泪水，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直健健康康的妻子会毫无预兆地离开了他。

　　今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妻子还没醒过来，他以为是妻子昨晚太过劳累，还暗自责怪自己不懂分寸硬要跟罗波闹腾。本来妻子都会早期准备一家人的早饭，今天他不打算扰了妻子的好梦，便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铁铺里开业了。

　　直到罗贝带着罗波跑来铁铺找他的时候，他才惊觉事情不对头。他跟着两个孩子匆匆跑回家，连铺子都忘记关了。一进房，果然看到妻子姿势未变的躺在那里。彼时他大声叫喊着妻子的名字，甚至按着她的肩膀死命摇晃，却未能唤醒对方。他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想去探她的鼻息，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心中的惊慌已然溢于言表。

　　他嘱咐儿女守在床头，自己则跑去村里唯一的小诊所找人来看。幸运的是罗凤今天早上没有出诊，罗力来不及解释太多，手忙脚乱地拉了罗凤就往回走，期间罗凤只来得及提上她的随行工具箱。

　　罗力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可他不愿意去验证和接受这个猜测。罗凤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他终是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罗贝和罗波看到阿爸哭得那么伤心，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三个人站在床边抱头痛哭，声音太大引来了邻居，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屋外就聚起了一群人。罗家村很小，所以发生稍微大一点的事就能惹来很多人的关注，更何况这会儿是死了人。

　　凌晨见到这一幕，也明白现在不是他们出现的时候。看来导游这份苦差事只能她自己担下了。

　　凌晨拍了下秦旭的背，道：“小波家可能出了什么事，我们还是别去添麻烦了。走吧，小波之前带我逛过一次，我先带你随便看看。不过你注意着点，路上只准看，不许乱动东西，不然被他们丢出村可别怪我没给你预警。”

　　秦旭带着好奇地张望了一下不远处围满了人的房子，然后被凌晨扯走了。

　　凌晨带着秦旭简单的选了几条大路走走，这里不像大城市有大街小巷错综复杂，楼房最高的也就两层半，一眼望去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只要了解大致的方位就能找到相应的地方。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或许是有人去世的缘故，今天显得格外安静。凌晨心中惦记着罗波，这孩子皮是皮了点，但是不熊，加上长得可爱，让人愿意去亲近。朝夕相伴的阿妈毫无预兆的离世，对他打击应该很大，希望不要留下阴影。说到罗母的死，凌晨还让十七去证实了一下。

　　休克的例子不在少数，凌晨想不通昨天还好好的罗母怎么就这么没了，但是十七之后告诉她罗母是真的死了，死于急性心力衰竭。

　　一个三十多岁，不用做什么重活的主妇，为什么会突然间急性心力衰竭？凌晨不是医生，也说不好会不会有其他的诱因，比如饮食之类的。事已至此，她想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她决定傍晚的时候带点罗波爱吃的糖果去看望他，虽然知道无济于事，还是不想让小小的孩子承受太多悲伤。

　　两人都是体力充沛的年轻人，绕着罗家村走一圈也没花太多时间。差不多到了晌午的时候，秦旭提出了午餐邀请。

　　有了早餐的例子，凌晨欣然同意了。

　　午餐同样惊艳到了凌晨，秦旭就地取材，先去河边钓了两尾鱼，又找了一家农户买了几颗小白菜。生了个火堆把鱼烤上之后，又拿出单人小火锅煮了开水开始熬汤。凌晨看他那样子就知道类似的事情肯定没少做过，两人就着山野风景吃了顿色香味俱全的午餐。

　　吃完收拾干净之后，秦旭提出想一个人去河边采风的打算，于是凌晨挥别了他踏上回村子家的路。路过罗波家的时候，那房门上已经挂起了白布，邻里乡亲听到消息都自发过来帮忙。乌黑的棺木被抬进了大堂，罗力给妻子擦洗之后换上新买的寿衣，抱着她的遗体走到打开的棺木边，依依不舍地将人放了进去。

　　本来按照习俗，他们应该先设灵堂祭奠三天三夜再入棺，奈何眼下天气炎热，遗体放久了肯定会有味道。罗力不希望妻子死后不光彩，所以决定连夜送上后山安葬。

　　罗家村有一座后山，占地面积不大，海拔也不高，往日村里有人去世都会被送去那里入土为安。山脚下是一片广袤的田野，里面各类农作物迎风而长，生机勃勃。山顶上则是一个个代表亡者的小土丘，死气沉沉。

　　距离半夜还有十几个小时，罗力强撑着情绪打点着大小事务。他先给过来帮忙的人们做了顿午饭，然后把罗波叫到一旁教他晚上应该怎么做。虽然罗波上面还有个姐姐，但山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很严重，罗波作为夫妻二人唯一的儿子，今晚要负责拿罗母的牌位。

　　罗波瞪着双通红的兔子眼，默不作声地听着阿爸的交代。罗贝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父子俩，一张小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凌晨匆匆一瞥之后就离开了，罗力他们只知道罗母死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这里医疗条件太差，罗凤查不出死因。但是她既然知道了，就没法坐视不理。看在罗波的份上，她也不会让罗母枉死——没错，她断定罗母的死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凌晨垂下眸子，眼底一片深邃。十七告诉她罗母死因的同时，再度提到了不明磁场。在罗家主卧，还残留着不明磁场的痕迹······

　　凌晨回到村长家。

　　老村长因着辈分最高，被罗力请去主持祭礼。所以现在家里就凌晨一人，这很好，方便她做一些准备。

　　安全起见，凌晨还是反锁了房门。

　　凌晨的思绪有点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她知道那是重要的线索，但是抓不住。

　　“十七爷，关于罗母死亡的具体原因——我指的是更深层次的原因，你明白我的意思，能不能告诉我？”凌晨问道，“如果这也属于你的保密范畴的话，那我换个问题。”

　　凌晨目光灼灼，带着难以隐藏的激动和惧怕：“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鬼神？”

　　十七机械的声音隔了约有两秒才做出回复：“宿主已经猎取过人魂，为何还会有这样的疑惑。”它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凌晨心底有了答案。

　　系统保密范畴所涵盖的内容只跟任务目标挂钩，换言之，凌晨关于罗母死因的问题已经涉及到了任务目标。

　　罗母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凌晨眸光微暗，她想起了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是什么。

　　凌晨清晰地记得罗母死前那晚，罗力因为罗波问了小屋主人的问题想要打他，当时罗波躲在罗母怀中，罗母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那个贱种就让她自生自灭够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事。”

　　大概就是“贱种”这个词惹怒了“那位”吧，凌晨想。“那位”跟小屋主人应该颇有渊源，昨晚自己遭遇鬼打墙，怕也是因为刺激到小屋主人的后果。回想起来真是一阵后怕，若不是秦旭及时出现救了她，她估计会被活活困死在里面。

　　而“那位”对于出口不逊的罗母就更狠绝了，直接弄死了她。

　　进一步推论的话，既然罗母的死是不能透露的秘密，而她又是死在“那位”手上，“那位”又跟小屋主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小屋主人的确就是“许艺晗”了。

　　凌晨仿佛被打通了奇经八脉，一下子豁然开朗。接着她就陷入了新的困境，任务目标身边跟着个鬼······那自己想要靠近她岂不是每次都在拿生命冒险？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做任务的话，她现在就得死。

　　凌晨摈弃杂念，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个村里有一只“鬼”在虎视眈眈，她就必须早做准备。她身上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幻丝和一柄小匕首。这柄匕首还是她老爸送给她防身的，对付人或许有点杀伤力，对付鬼······嘻嘻！

　　她唯一的倚仗只有十七，它能感知到鬼的存在，进行预警。或许还可以算上秦旭，他能不受鬼打墙的影响，必然也有不凡之处，日后说不得还得经常找他帮忙。

　　至于她自己，则是要重新规划一下“小屋主人攻略计划”了。先前的做法刺激性太大，很容易被鬼报复，她要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

　　······

　　夜晚如约而至。

　　罗力和罗贝披着麻衣扶灵而出，罗波双手捧着罗母的灵位走在最前，四名中年人一人一角抬着棺木缓慢行走。旁边还有人拿着一面铜锣，时不时地敲一下。

　　罗力边走边喊：“罗燕，回家了！”

　　这是叫魂。

　　在棺木被抬出灵堂到埋入土中之前的这段时间，必须由死者最亲密的人来喊她的名字。否则死者就会肉灵分离，变成孤魂野鬼，永远得不到安息。

　　罗燕，是罗母的本名。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敲一路喊，很快就到了后山。上山的路不好走，尤其是在夜间。村里没有大瓦数的照明灯，仅有的几只手电筒都被拿出来照路了。要在这种条件下把棺木送上山，埋进土，是件体力活。

　　喧闹声压过了山中原有的虫鸣，寂静的山林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变得那么热闹。罗波被罗力拉在身边，防止他一个不小心就被碎石绊倒，罗贝在棺的另一边低着头走着，她一路都很安静，甚至没有抬起过头，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变得压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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