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胆识过人暗嘉许

　　方无讳抬头一望，见托里从宿营方向走了过来。他虽然只有八岁，许是因为是西域人的缘故，个子竟有寻常孩子十一二岁那么高。

　　屠苏常瑞转过身，“托里？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托里一面走了过来，一面道，“夫人让托里来看看殿下，她很担心你。”他那双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银色的月华。

　　屠苏常瑞略一思量，淡然一笑，“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托里扬起头，对屠苏常瑞道，“殿下，你什么时候可以教我武功呢？”

　　“过一阵，最近我有很多事要做，脱不开身。”屠苏常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为何这么急切地想学武呢？”

　　托里认真地说道，“托里想保护自己和姐姐，更想保护殿下。如果托里也会武功，今晚托里就可以帮殿下忙了。”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着坚毅。

　　屠苏常瑞哑然失笑，“谢谢你，快回去吧。”

　　托里点点头，转过身，又恋恋不舍地三步一回头，望了又望屠苏常瑞，方才慢慢离开了。

　　待他远去，方无讳说道，“这孩子早熟，又是个有主意的，以后怕不好驾驭。”他顿了顿，又道，“你当真要把他放在身边？”

　　屠苏常瑞叹道，“媚姬，我可以交给乌丽娜。可托里不太好办。他外形与北狄人迥异，长得又过于好看。把他交给谁，我都不放心。而且，他骨骼匀称、身形修长，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所以，我打算暂时把他留在身边，等他大一点，就让他去你手下历练历练。至于驾驭嘛，看看再说吧。”

　　方无讳微微颔首，脑海中总是没来由闪现托里那双湛蓝的眸子。它们看来虽然澄澈见底，但他总觉得其中另有深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把药膏拿出来，”屠苏常瑞转回身，“我给你上药。”

　　方无讳探手入怀，取出药盒，递给屠苏常瑞。

　　屠苏常瑞接过盒子，取下他的手套递给他后，打开盒盖，撩了一点药，涂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抹了起来。

　　“你把他交给我吧。我练兵时顺便也可以教教他。”他一想到那个半大的孩子天天跟着屠苏常瑞，便觉得有些不妥。

　　“你忙得过来吗？”屠苏常瑞举眸看了眼他，“若是你能带着他，那是最好。”

　　“你比我忙多了，”方无讳笑了笑，调侃道，“再说，我可不想给自己再增加一个情敌。”

　　屠苏常瑞红了脸，含羞觑他一眼，嗔道，“净胡说！他也就是个孩子！”

　　方无讳摸了摸她的头，“蕊儿，不管他是不是孩子，我都不想再多一个人和我分享你。”说至最后，他心里竟很有些难过。

　　他错过了她三年，也给萧逸造就了机会。且不论她父王的要求，就是如今萧逸对她的帮助和支持，他就没办法也没理由让她完全撇清和萧逸的关系。

　　屠苏常瑞低着头，抹药的手顿了顿，方才又继续打起圈来。半晌，她接过他递来的棉手套，为他戴上，系好绳子，又为他的另一只手上起药来。她一面为他按摩肌肤，一面歉疚地说道，“无讳，我很抱歉。在萧逸的问题上，我没办法弃之不顾。他不仅救过我多次，也为我鞍前马后做了很多很多，甚至为了帮我掩盖身份，受了不少委屈。我父王说得对，没要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知道他为你付出了很多。”方无讳仰起头，望着东方渐亮的鱼肚白，叹道，“我也清楚他对你的感情。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不是我撇下你，带着淮南王去了府衙，你父王不会中毒，我们也不会……”说到这儿，他的心似刀绞般疼。那钻心的痛让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你有你的难处，我不怪你。”她阖上眼帘，叹息一下，“事已至此，就随缘吧。不过，你放心，萧逸不会勉强我。”说着，她低下了头，咬了咬唇，又道，“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深吸一气，一手揽她入怀，“小傻瓜，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她的话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我们能重新在一起，已是不易，还是珍惜眼前吧。”说着，她低下头，为他戴上另一棉手套，“走吧。休息一会儿，咱们也该出发了。”

　　“出发！”屠苏常瑞瞥了瞥身旁的托里，犹豫一刻，对史进道，“你带一下托里。”

　　“是。”史进就要跨步上前，托里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屠苏常瑞，“殿下，托里做错了什么吗？”

　　屠苏常瑞摇了摇头，“没有，以后你就跟着……”说着，她指了指身旁的方无讳，“方大哥了。他会教你武艺。”

　　“为什么？”托里问道，“殿下，你不是答应亲自教托里吗？为什么如今又改变了主意？是托里做了什么让殿下不高兴的事情吗？”

　　屠苏常瑞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我很忙，而且方大哥武艺高强，又极会带兵。你跟着他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可是这个方叔叔不喜欢托里。”托里一脸正色。

　　方无讳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屠苏常瑞微睁大眼，“你怎么这么说？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听到了什么？”

　　托里摇了摇头，“没人跟我说。但是……”他转过头，看着方无讳，“托里就是知道他不喜欢托里。他既然都不喜欢托里，又怎么会尽心教托里呢？”说着，他一下跪在了屠苏常瑞面前，“殿下，长得好看不是托里的错。如果可以，托里也想像殿下一样带个面具。托里现在是个男孩，以后会是个男人。没有哪一个男人希望自己成为别人床上的玩物，托里也一样。托里想跟着殿下学真本事，以后成为一个能保护自己和姐姐，也能保护殿下的强者。托里求殿下，不要赶托里走。”说着，他伏下身，不断叩首，“求殿下了，求求殿下。”

　　他寥寥数语深深地打动了屠苏常瑞的心。她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能自己骑马到京城，我便留你在身边半年。半年之后，如果你能接得住方大哥三招，那我就把你留在身边。记住，我的身边没有废物。”

　　“谢谢殿下，”托里直起身，坚定地说道，“托里一定做到！”

　　“给他一匹马。”说罢，屠苏常瑞便踏上马镫，翻身上马。

　　托里虽然第一次独自骑马，却并没丝毫胆怯。他抓住马鞍，学着屠苏常瑞的样子踏镫上马，翻身跨骑到马鞍上。不知是因为他动作急促，还是因为马儿欺生。原本温驯的马立刻扬起前蹄，长长嘶鸣。

　　托里猝不及防，几乎被掀下马来。他涨红了脸，紧紧抓着缰绳，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

　　媚姬捂着嘴，惊恐地看着托里。

　　马儿扬蹄长嘶一阵，疯也似地向山下奔驰而去。

　　“殿下，殿下，你救救托里，……”媚姬跌跌撞撞地跑到屠苏常瑞的马前跪下，“他会被摔死的！”

　　屠苏常瑞淡淡地望着前方风驰电掣的马儿，“他既然有本事跟我提条件，就要有承受一切可能的能力。”说罢，她扬鞭策马，绕过媚姬往山下行去。

　　月色皎洁，月影清亮。长河如带，蜿蜒前行，直至深邃的天际。

　　北狄的早春夜里依旧寒冷，朔风呼啸，河岸冰冻。

　　媚姬姐弟因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屠苏常瑞命侍卫长给两人找来两套兵士衣服。两人接过衣服，往树林而去。

　　方无讳瞧着托里的背影，“这男孩不一般，倒是有几分胆色。那么陡的山路，他也敢骑下来。”

　　屠苏常瑞微微颔首，“确实，勇气可嘉。这孩子聪明、勇敢，若是悉心培养，将来必成大器。不过……”说着，她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瞧着方无讳，“我倒是好奇，他怎么这么笃定你不喜欢他呢？”

　　方无讳笑了笑，“虽然我现在还是不太喜欢他，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和观察力确实敏锐。而且，这孩子很有头脑，几句话便戳中了你的心。”

　　“是啊，”屠苏常瑞点点头。

　　“这里距京城还有几天的路程？”方无讳心里有些莫名的担心。萧逸走了有几天了，却音信杳无。

　　“不到两天，”屠苏常瑞娥眉微颦，“若是骑得快，明天深夜就能到白芒山。”

　　“那白芒山距离京城有多远的距离呢？”

　　“半天。”屠苏常瑞想了想，又道，“京城内驻扎的守军不到一千人，京城外东西南北四大营各有一万人。其中西营和南营由统领萨都掌管，另两个营由副统领多剌控制。白芒山在京城的西南方。”

　　“萨都虽然是可汗的亲信，但对你的信任有多少？”

　　“萨都只听可汗的，但是我手上有可汗的封王诏书和乌丽娜，我至少有三成把握，另外的就要靠萧逸了。”

　　就在这时，一个惊声尖叫犹如一把利刃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殿下，有坏人！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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