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欺负
伊格娜很委屈。
男人都是骗子。
说好最疼她的父王，直接把她送到这个蝙蝠都不拉屎的位面；发誓要保卫她的圣殿骑士，现在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道格也靠不住！
“说好的斯塔图在这里呢？”她质问身前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同伴。
道格拉斯不语，抓起一把湿润的沙子，在指尖捻了捻，放到鼻尖轻嗅，喃喃道：“他确实曾经从这里走过，不久以前。”
“但这已经是我们走过的第十个海穴了！第十个！”
这个又热又湿的位面，从到这里开始就害得她头发打结，原本发梢优美的弯钩都没有了，只有一绺一绺油腻腻的发卷。她现在恨不能一把掀掉兜帽，好让头发透透气。
“洞察术告诉我，他确实从这里走过。如果完成任务，他一定会联系我们。”道格拉斯轻声说道，虽然音量不大，但却透着一种坚定，这让他的同行者多多少少冷静下来一些。
见伊格娜不再说话，道格拉斯走到她身边，抬手将她被扯得歪七扭八的兜帽，重新戴回去整理好：“很抱歉，我的能力有限。洞察术如果用于追踪，回溯的时候必然是依照原本的顺序，而且范围也有限制……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好吧，还是节约点魔力吧。”她嘟囔。
“而说到节约，我想我有一个好消息。”道格微微一笑，“你看这些是什么？”
顺着道格手中萤石光亮所指，伊格娜看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条甬道已经越变越窄，两旁散落着深色的石头。
“哦？”她弯腰凑近其中一块，抬手摸了摸。
然而她马上失望了：这块石头上并没有储存任何的魔力。
“你是在开玩笑么？还是在考我？”伊格娜顿时又不开心了，“这就是最普通的灰岩，我在莱斯顿学习时，材料学的成绩在同届中可是佼佼者……”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不开心地瞥了道格一眼：“好吧，你是第一。”
道格也不谦虚，只是略略点头：“《古深渊地质图谱》当中确实提到过灰岩，但有用的信息很少，说它看起来和地上的普通石头差不多。但是如果你仔细读过《深渊物种考》里面所有批注的话，你就会知道，这种看似不含魔力的普通石头其实有更加奇妙的地方——它和另一种富含魔力的生物是相伴而生的。”
说着道格掀起一块灰岩，伸手在下面一捞，一收，然后递到伊格娜面前。
一只灰色的蜥蜴在道格手中挣扎。
若是平时，她肯定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的——又粘又丑的东西，多看一眼都像是玷污了她的视线。
但是此刻，伊格娜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翻着白眼的丑东西身上。
“这魔力……”她喃喃。
“是的，”道格指指伊格娜腰间，示意她将东西在储物袋里收好，“这种灰脸蜥蜴因为常年居住在灰岩下，所以吸收了原本蕴藏在石头里的所有魔力。虽然不多，但以它的身躯大小还有灰岩本身蕴含的低微魔力来说，已经是相当惊人了。而且相当好抓……换言之，至少在这里，这种灰脸蜥蜴是一种相当不错的魔力补给。”
伊格娜眼前一亮，开开心心地接过这个丑陋的东西，放入腰间的储物袋里。此刻，在她眼里这东西已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丑东西。
虽然储物袋里装了不少恢复魔力的材料，但对于他们此行的目的来说，远远不够。因此尽快找到魔力补给的方式具有相当的意义。
刚上岸就有这样的运气，伊格娜原本阴郁的心情顿时明亮了不少。
接下来不用道格再说，她便主动开始翻找灰岩下的蜥蜴。
她兴冲冲地翻开第一块，伸手就捞，却看到下面什么都没有。
“啊，真不巧。”道格安慰她，“毕竟伴生关系不是绝对的。”
伊格娜也不气，当即去翻下一块，还是没有。
道格继续说着宽慰的话。
可接下来，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他们一路走过去，大概翻了二十几块，却一只灰蜥蜴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这下连道格也哑然。
而伊格娜则由失落、惊讶，化为了彻底的愤怒。
就像是吃海蛎子一样，刚开始的时候尝了一只，被鲜美的味道勾起了食欲，可接下来却发现盘子里其他的全是空壳，空壳，还有空壳。
是个人都会愤怒。
“该死的东西！”
失去了理智的少女连踹带砸，掀了一路的石头，终于在某个偏僻的角落翻到了一只。可没等她伸手，一道黑刺就朝她射来。
“小心！”
道格将她向边上一拉。
伊格娜总算回神，若不是这一拉，她就要中彩了。
“你看这个。”道格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有一枚弯弯的、像趾爪一样的黑色尖刺，“这是灰脸蜥蜴的尾巴，受到威胁的时候就会发射出去攻击对方，有石化作用。”
“……”
“而且刚才一路过来，我发现了这个。”他伸出另一只手，里面是一只扭动的灰蜥蜴，和一小把同样的尖刺，“全是同样的东西。不会是斯塔图——他不需要这些。”
一大把牙签一样的东西攥在道格的手心里，像是死去蜥蜴们的残骸，无情地嘲笑着她。
——被人捷足先登了。
伊格娜被气懵了，一时之间呆立当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就是这一顿，积攒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狠狠地把手中的蜥蜴还有尖刺一把扔出去，尖叫道：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不管是谁！我都要把他吊起来！烧成碳！烤成渣滓！”
出离愤怒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不绝于耳。
……
林经历了最倒霉的一天。
刚刚获得了行动力，就立即被踩回原形，直接昏迷了一阵，当然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冥冥之中的神灵，变为泥巴之后，她的神经变得格外麻木——或者说是坚韧，遭遇这种灭顶之灾却完全感觉不到疼，只是累。
心累。
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林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保持安静，看看还有没有危险。片刻之后，她可以确认，整个山洞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人的气息。
而第二件事情就是确认当前的状态。
好消息是，她头不疼脑不热，没有什么异常状态。作为泥巴的可塑性还在，柔软依旧，随时可以爬起来；石板也在，使用起来没问题。
坏消息就是，当她查看石板的时候发现，原本多出来的那枚金色符文消失了。不是暂时的消失，而是没了。
对，没了。
简单来说就是，她在打怪练级途中，突然被人红名屠号，杀掉级了。更可恨的是，她完全没有看清仇人的样子，只知道那大概是个人类或者别的什么两条腿直立行走的生物。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林悲愤无比。
且不说这里还有没有999只灰蜥蜴让她吃，失去一枚符文对今后的升级显然是不利的。唯一值得宽慰的大概是，自从有了触须以后，至少查看状态不需要消耗符文了。
可还是好心疼啊……
降级什么的，简直是不能忍。
啊，这个该死的家伙，还爆了她的收藏品——没捡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嫌这些东西太垃圾。
望着灰脸蜥蜴的尾巴尖散落一地，林指挥这身上的小触须，一根一根捡起来，拢在较大的条触须里，心情复杂莫名。
——控制损失，控制损失，以后都会回来的。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而就在她即将完工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背后的触须悚然而立。紧接着，有脚步声和人声从不远处的拐角传来，飞快接近。
刚才的事故中，林已经对自己的行动速度有了个清醒认知。
当下把灰蜥蜴尾巴往口中一塞，挪几步爬出路中高危地段，找个阴影安静躺倒。
——居然真的是人。
虽然这俩穿得一副不可告人的样子，林还是一眼认出来，他们应该是人类，至少是人形。
从腰间露出的储物袋还有咒术书来看，应当是法师一类的职业。
有那么一瞬间，林甚至生出了亲切的感觉。
可当领头的那个矮个子一开口，林就知道，自己最好还是先等等。
语言不一样。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能听懂。并且从他们的对话当中，她很快抓住了一则关键的信息：
先前有人来过，那个人有极大可能就是爆她装备的人！他们是一伙的！
爆装之仇，不共戴天，他们绝不可能是一路人。
看，这俩货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石头，真是不知廉耻。不知道抢怪是件很没素质的事情么？
林在这里待了有一阵子，已经很自然将这个没什么干扰的地方当做了自己的地盘。看着两人翻箱倒柜的架势，立刻将他们划归为“小偷”“入侵者”一类。
她彻底收起友好观察甚至接触的心情，改为愤愤刺探敌情。
果然晦气的人，带来的就是晦气的消息。
她曾经对自己穿越的地方有一定的猜测，没想到真的是深渊。
虽然游戏中的主要冒险区域据说深渊中的各种地牢，但还是有供冒险者们休息的区域，也就是俗称光明的世界，人类的世界。
当初刚开始冒险的时候，林也是从地牢附近的山脉啊森林啊之类探索，逐渐才深入黑暗的地牢，没想到居然直接跳过了最初的阶段。
不过想想也没错，毕竟她现在是泥巴嘛，种族不同，新手村自然也不一样。
——说起来，他们要找的东西可不都在自己这只泥巴的肚子里？
林想着想着，思维一个急转弯，顿时美滋滋。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美下去，俩人中的高个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折返，在她附近开始翻找石头。
糟糕。
她立刻使用咒语，变成蜥蜴想跑。
不想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出手如电，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尾巴上半截提溜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
林忍不住挣扎，本能地觉得这个头下脚上的姿势实在羞耻。
可很快她就顾不上羞耻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抓住她晃了晃，晃出了一小把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尖刺，散落地上。
“……”
“……”
林一翻白眼，直接假死。心道要情况不对她就断尾逃跑——哪怕舍弃这点装备也要跑。
不想念头刚起，这家伙就一把掐住了灰脸蜥蜴·林的脖子，凑近眼前：
“……这是什么？同类相食么？”说着，冰凉的指尖在林的肚子上划过，挑最柔软的地方使劲捏了捏。
林一个哆嗦，只想骂人。
换作人形，这就是明晃晃的调戏。
但就目前这个状况还有这个语气，林只听出了一丝诡异的好奇和兴趣——学者般的，对着解剖台上青蛙的那种。
要……要凉？
林死死闭着眼睛，开始思考断头逃跑的可行性。
突然一声咒骂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
这个叫道格的男人立刻拎着她走上前去——说了几句之后，她就到了那个女人手里。
真凉了。
果然，下一秒她腾空而起，在灰岩上摔成一个四脚大开的姿势。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不管是谁！我都要把他吊起来！烧成碳！烤成渣滓！”
……呵呵。
这是林听到咒骂的唯一想法。
她就躺在十个身位之外，默默地听着这对泥巴来说极为恶毒的诅咒。
也许已经称不上是诅咒了，毕竟她已经被踩烂过一次了，现在又摔扁了。
这波人可真是瘟神。
假如她最近可以说是霉运缠身的话，那么她愿意慷慨分出自己所有的霉运祝他们身体健康，旅途愉快。
林假装自己像一只死蜥蜴那样安静如泥，听他们说话，等他们出去。
果然，等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以后，这俩人走了。
林长舒一口气，打算下来。
可还没等这口气喘过来，那个女法师又回来了。
身后，她的同伴温言相劝：“如果你不想要那些尾刺的话，至少把这只蜥蜴带上吧，看样子应该还活着。”
极不情愿地，女法师把林扒拉下来，扔到储物袋里，嘟囔道：“好吧，节约魔力。”
世界突然一片昏暗。
灰脸蜥蜴·泥巴·林心里苦，真苦。
……
“来到深渊的第十天，阴。
本来和昨天一样，在路上躺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踩了。
踩也就算了，居然不扶。不仅不扶，还多踩了几脚。
这都没完，竟敢爆我的装备！爆了还嫌烂。有本事别拿啊？
简直不能忍，一定要好好记下来。”
——《（所有者名字模糊不清）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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