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黄家小姐，才貌双全，一手古琴，绝妙异常，陛下见之，心悦非常，特封昭仪，三日后进宫，钦此。”尖尖细细的声音打破了黄府的宁静。

　　“你这鬼丫头，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是没让你见惯大场面，吓得在皇帝面前撒不出野？”张蒲钰最先憋不住，一手伸过来，就要拧黄蕋的耳朵。

　　“蕋儿若是想要进宫，你就由了她，对于女儿家，到底是个好去处。”黄咸握住张蒲钰伸出去的手，劝慰道。

　　黄蕋仍保存接旨时的跪姿，只是身子不自觉撑不住，跪坐在腿上，埋着头，一言不发。

　　“你瞅瞅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哪里是愿意的样子。”张蒲钰看着黄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蕋儿，你先起来，有什么心里话咱们起来再说。”黄咸一手搀起黄蕋。

　　“娘，不知莹莹的病怎么样了？”黄蕋终于开腔，却与讨论的问题毫无关系。

　　“你舅父说是没有什么大碍，静养两天便好。”张蒲钰没忍住，仍是一个脑嘣弹了过来，震得黄蕋一抬头，眼泪汪汪。

　　知女莫若母，张蒲钰一看她这没出息的样儿，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得啦，你这鬼丫头向来不肯让自己吃亏，指明的路你又不肯走，那就随你去吧。”乐完又赶忙摆出严肃的样子，教训道。

　　黄咸一见夫人情绪松动了，马上堆起笑容，“夫人，这孩子们的事啊，还是要让孩子自己拿主意，咱们两把老骨头就不掺合了啊。”

　　哪里知，这话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你这个糟老头子是老骨头，老娘徐娘半老仍是风韵犹存，再者说，我的闺女，我给她出出主意还有错啦？”张蒲钰本就对这次黄咸带着姨娘出去招摇心有不满，借此发作，“你就顾着带个可心的人儿去陪你，却不知提点提点自己闺女，我告诉你黄咸，我闺女要是过得不痛快，老娘就让你从此忘了痛快这两个字怎么写！”说罢，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黄咸自然是赶忙去追。

　　桐芦见大厅里没了人，一下子揽住黄蕋的手说是要带她逃。

　　黄蕋哭笑不得，说逃就逃，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黄蕋不能只顾自己，况且，她做事从来都会给自己多留几分余地。

　　另一边，养心殿内。

　　“陛下，前几日早朝黄咸举荐自家公子黄昶隽，臣深以为不妥。”任霖岭板着脸，一本正经。

　　“哦？朕以为任侍郎从不关心政事，没想到对此事还有自己的见解。”刘骜端坐在案边，手里的折子仍在翻动。

　　“臣不敢妄自揣度陛下谋略，只是……只是陛下最近似乎颇为偏爱黄家。”

　　“你当真觉得是偏爱。”

　　“臣怎么觉得不重要，但看起来的确如此。”

　　“那朕为了不让其它卿家心生旁念，回绝了黄咸的举荐，是不是合情合理。”

　　“完全合乎逻辑。”

　　“只是，任霖岭，黄家乐意用一个昭仪换一个郎中吗？”刘骜仍是不咸不淡地说。

　　“这事不是看黄家乐意，得看皇家乐意。”任霖岭难得拍个马屁。

　　刘骜终于放下手中的折子，看了任霖岭一眼，“你似乎很是关心黄家之事？”

　　任霖岭不慌不忙，“臣只是见皇上近来为这些事头疼不已，想为皇上分忧。”

　　“我还以为你是上次见过黄家小姐，为她机敏的反应和惊艳的才情所倾倒呢。”刘骜笑吟吟地看向任霖岭。

　　任霖岭大惊，赶忙伏地，“臣不敢对未来的黄昭仪有非分之想，臣只想为陛下分忧。”

　　刘骜促了促眉头，伸出手，扶起任霖岭，“朕不过开个玩笑，任侍郎反应忒大了些。”

　　任霖岭起身称，“是臣愚钝。”

　　殿里平静片刻，刘骜像是想起些什么，“长公主府上的舞女打点好了？”

　　“是，名唤绯妍，暂且安置在建章宫。”任霖岭恢复平静，端端正正地回复。

　　“这名字不好，太过谄媚，这样，拟旨——”

　　有太监端上物什，刘骜执笔写道，“绯妍性淑良，舞姿动人，朕心悦之，赐名朱雀，册封答应。”

　　黄府内，匆匆处理好公事的黄昶隽回到府里，显然听说了圣旨到的事情，脚步不停，直直冲到黄蕋面前，看了看一脸诧异的桐芦，一把拉过黄蕋，塞进房间，自己进屋后，便将门关上。

　　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你这闹得要如何收场！”

　　“我收什么场，高高兴兴进宫做我的昭仪便好，我收什么场！”黄蕋看着他一身风尘，是为自己而来，眼眶有点热，却嘴上不饶人。

　　“我知你怨我，可你不能作贱自己。”黄昶隽哪里不知她是强撑，但听了这话仍有微怒，双手握住她的肩，微微使劲。

　　“你既知我怨你，又来找我做甚！”黄蕋语气微有松动。

　　“你怨我不辞而别，我认。可这事非同小可，你若是一怒之下，当真进了那虎狼之地，莫说往后咱们能否相见，就是那性命，怕也难得保全。”黄昶隽语带恳求，后面几句声音明显轻柔下来。

　　黄蕋听了，脸有些红，“你别胡说，谁说要见你了。”脚尖碰了碰，又站好，正色道，“事到如今，你仍不打算给我个解释？”

　　三年前，黄昶隽随军前往边塞镇守，黄蕋得知消息，便闹得也要陪同其前往，黄咸拗不过自己姑娘，松了口风，黄蕋与黄昶隽约好八月中旬，过了中秋节后一起出发，可吃月饼那天，府上众人团圆，偏生少了黄昶隽一人，侍候他的书童说是，他随军队进宫聆听皇上关怀，黄蕋沉浸在明日便要与爱人远走高飞的兴奋和浪漫中，无暇多想。

　　第二日，收拾妥当后，提前来到城门的黄蕋一身男装，不敢与旁人搭话，站定后，遥望城中，盼郎应约。日头渐起，黄蕋仍不疑有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心，担心他有事被绊住了脚程，担心他被爹爹为难。

　　日中，太阳正烈，黄蕋想去找他，可担心她离开约定的地方，万一错过他呢。守城的侍卫也奇怪，这人一大早便在此等候，半日过去，也不见有人赴约，这人也不知避避日头，站定了便不动，生的如石头一般。

　　是夜，黄蕋被前来寻她的桐芦及一众护卫找到，好说歹说，仍是不愿离开，夜风渐渐凉了，桐芦急得直跳脚。还是有机灵的小厮回府报信，心疼闺女的黄夫人急得连轿子也坐不住，快步走来，看见黄蕋一副痴傻的模样，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你果真是个好样的，瞒着我竟是要去那荒漠之地，怎么不走？你倒是走啊，杵在这里让外人见了，还以为你有多舍不得我呢！”张蒲钰一掌下去，结结实实地拍上了黄蕋的脸，手心有点麻，可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心却逐渐安稳。

　　黄蕋头被打得向一边偏去，白净的脸上浅浅浮出手印，可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将头又转回来，望着城内，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半句话。

　　张蒲钰心中大痛，这孩子从小执拗，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任她在这里痴等，怕是身子骨受不住。想到这里，张蒲钰朝城门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走了，随急行军昨日一早便启程，你现在拍马追去，怕是也难追上。”

　　桐芦等人听了，更担心地看向黄蕋，做下人的，不敢多问主子们的感情秘事，可黄蕋对黄昶隽的好，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黄蕋置若罔闻，只是眼珠微微一抖，豆大的泪滚落下来，嘴唇轻轻一哆嗦，第一声出来是哑的，“咳……他走了？”

　　张蒲钰不忍多看，故作恶声恶气，“走了！”

　　“怎么会呢？说好的八月十六寅时，城门南，不见不散。八月十六寅时，城门南，不见不散。八月十六寅时，城门南，不见……”黄蕋喃喃地低语，眼神开始慌乱，最后竟直直向后倒去。

　　……

　　黄昶隽叹了口气，明知现在不是解释的最好时机，可黄蕋性子之执拗，他亦心知肚明。当年弃她而去，实则不得已为之。黄咸舍不得让黄蕋去荒漠吃那份苦，又拗不过自己闺女，只能对自己施压。八月十五的丑时，他一夜当差归来，在黄府的门口，竟被人给绑了。

　　当时，头上一股阵痛，眼前倏得就黑了。醒来时，身上绑着麻绳，黄昶隽还想着是哪个这么大的胆子，赶在黄府门口绑人，可身处的环境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周围是黑的，空间不大，用被绑的双手摸索周边，是方形的，颠簸的路况，说明他在移动中，外面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行军声，他这才敢开口，“是谁，外面是哪支部队？可否出来打个招呼！”

　　外面的动静完全没有被他这一嗓子打扰到，仍是有条不紊，也没有人回答他。黄昶隽心里有些急躁，不知昏迷了多久，和黄蕋约定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奉命镇守边塞怕是也要耽搁了。

　　不行！黄昶隽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于是再度发声，“我乃黄府大公子，身负皇命，你们限制我的自由，耽搁了陛下的事，如何负得起这责！”

　　“……”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别的动静。吱呀一声，盖子打开，原来他身处一口大箱子，适应了好一会儿的光亮，才看清来的人是……是他的侍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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