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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忆楚篇(一)


  楚凌从天而降之时,萧忆正纵马穿过一片不大的树林。

  时值春末,天朗风和,阳光普照,气温宜人。四周一片花香草绿,树影婆娑,偶有小鸟啁啾,婉转悦耳。清风拂面,绿柳吐丝,嫩绿色的景致沿着长长的林间小道延展而去,生机盎然的色彩让人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可萧忆的心情却并不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窒闷,有时竟会突地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已在金陵遍访名医为他诊疗过。可十几个人看下来,对方不是皱眉摇头就是摆手致歉。

  萧忆一番折腾下来,不仅身上的症状半分没有缓和,连心情也变得愈发糟糕起来。

  一想到自己的病无药可医,只觉前途暗淡,人生不公。而心境变换引发身体反应,月余下来竟又觉得病情加重几分。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一日走至街边巷尾,碰到一须发苍苍的老者,摆了个小凳,正襟端坐。身后只一张幌子写着看病。

  萧忆本不在意,却在擦身而过之时,听对方沙哑低声道:“这位公子身子不好吧。”

  萧忆一愣,回身看去,见那老者眉发胡须皆白,一张脸被胡子遮挡得只留下半张,手里一根磨得发光的手杖,眼里满是道不尽的深意。

  “先生知道我这病?”

  老者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知。”

  萧忆心下一凉,抬步要走。却听那老者又道:“不过我知一人能治天下绝症,或许你可去试试。”

  “是谁?”

  老者弯下身子干咳了几声,扶着手杖直起身时,眼里的深意更浓了几分:“天华山药王谷,有一位妙手回春的齐谷主。”

  此时的萧忆,便是听了他的话,依言去天华山上寻药王谷,去找那个传说中避世隐居的药王,来为他诊病医治。

  只是走在路上,突然想到那老者又告诉他说,这药王谷从古至今无人找到,而凡去天华山寻找药王谷的人最后都不知所踪。再想他行走江湖七年之久,也是头一回听说有药王谷这么个地方。到底不知道这药王谷是否真有其地其人。然而他的病当下无药可治,也只余下这唯一一个希望了。

  正想着,只听空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喊叫,萧忆一抬头,看到一个人正极速向他所在的方位掉下来。他一惊,踩着马镫轻轻向后一跃,落地的时候,天上掉下来的人正好砸在马背上。

  马受不住降落的力道,登时折了脊梁,悲鸣一声便瘫在了地上。

  这边,楚凌自天而降,麻袋一样掉在马背上。虽落在马背上减缓了冲击,但还是摔得不轻。

  马折下腰的时候,她的脸跟着埋进了路旁的草丛里。由于喊叫的时候张着嘴,青草和泥土立时填满了口鼻,一时堵了呼吸连气都喘不过来。

  好在她瘦小的身体在马背上弹了弹很快停了下来。

  一接触到安稳的地面,她本能地迅速伸手支地,把脑袋从土里提出来,一边忍受着脑浆的旋转一边咳个不停。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玩跳楼机蹦极这类要命的运动,明明难受得要死。

  缓了一会,下落的眩晕感总算慢慢散去,楚凌手脚并用从马背上爬起来。扶着酸疼的腰站直了身子,偏着头“噗噗”地吐着口中的杂物。

  青草香味虽然好闻,但是真心不好吃。泥土粘在舌头上吐不干净,草叶混在里面又苦又涩。

  楚凌一边吐一边忿忿地想,死老头,不就是打破一个茶盅而已,至于这么对待自己嘛。

  而萧忆落在树荫之下,便见得从天而降了一个年轻女子。这个人先是压垮了他的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后,一会吐泥巴一会拍衣服,小半天时间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就站在一边。

  萧忆没有吭声,他沉默地打量着对方,只觉这女子的服饰形容皆很怪异。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上半截是对襟长袍的样子,下半截却是个束脚宽裤的形状。一条牙白色的带子系在腰间,打结的地方穿过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圆盘,再坠下四缕细长的流苏。她脖子上戴着繁复的三层挂饰,一条马尾辫低垂于头后,脚上却是一双很奇怪的白色鞋子。

  因为摔进土里,她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若不是身形过于娇弱瘦小,萧忆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个女子。再加上他本身就有洁癖,看着这个脏兮兮的人不由得十分嫌弃。

  然而嫌弃归嫌弃,萧忆多年来的敏感告诉他,这个人从天而降,怕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有必要搞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楚凌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干净,双手叉腰直起身子来。

  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天朗风和,阳光温软。除了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树林里,身边还有被她砸倒瘫在地上的马,也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物。

  不明所以地挠挠下巴,楚凌微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这到底是跑到哪个地方来了?”

  马儿适时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楚凌被这叫声吸引了注意力,转过身走到马身边,摸着它的毛抱歉道:

  “对不起把你砸伤了,可要是不你砸伤你,我就得死了,所以还是谢谢你舍身救我。”说完她十分悲痛地对着马儿点了点头。

  谁知那马听了她的话,竟像懂了似的微抬起头,用满是怨愤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并不想救你”。

  楚凌被这眼神一望,不由得收回手向后缩了一下,讪讪地说:“马儿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你要怪就去怪那个让我掉进来的老头啊,都是他害我砸了你,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眼看着这马的气喘得越来越粗,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楚凌不由得有点心慌。她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个世界这么玄幻嘛,马都可以修炼出感情的?

  正想着要不找个什么工具结束了这马的性命,让它少受点罪。只听得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是谁?”

  楚凌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高出她约莫两个头的男子正站在旁边面露不悦地看着他。

  此人身材欣长,面容严峻。

  他身穿墨边白底斜襟直袍,腰束白缀黑色腰带,脚踩一双厚底长靴,外披一件浅色薄衫。长发半拢成髻,冠以黑玉,半披于肩,随性散漫。目光似冰,唇色带血。五官单看恍若寻常,凑在一起却显得极其俊秀清雅,没得生出几分高山寒雪的清傲之气。

  此时他一手垂于身侧,一手袖于身后,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但背靠春日阳光站在树荫之下,也有几分公子如玉的味道。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啊?楚凌呆呆地想,刚才没看见有人啊。

  萧忆问完以后,只见对方并不回答,反而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他,把他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他心生不悦,拉下脸沉了声再问了一遍:

  “你是谁?”

  楚凌被他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人虽然长得一副好皮囊,可表情语气实在难看。她又没招他惹她,凭什么用这副欠了他钱的语气问她话。

  这么想着,楚凌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凭什么告诉你?”

  萧忆自赢了天下论剑之后,四年来再没有人用过这种挑衅的语气与他对话。此时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虽不知是什么人,敢如此这般对他说话。他心念一动,下一秒便拿了剑直指向对方的咽喉。

  而楚凌也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去之后,对方竟目露凶光,凭空变出来一把剑对着她。他立在阴影之中,周身气流涌动,一时间蓝光隐隐,竟是连空气也变得冰冷了。

  楚凌这人从小欺软怕硬惯了,到底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头一次被剑指着,浑身一抖,不由得缩起身子大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说,你是谁?从哪来的?”指着咽喉的剑又靠近了一点,已经碰到了她的皮肤。

  楚凌这下真的被吓到了,她敏感的皮肤感受到剑尖的冷气,立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唾沫也不敢咽,急忙带着哭腔解释:

  “我叫楚凌,我是外面来的,刚才没看到大侠怠慢了您,大侠您拿着剑小心一点啊,我的小命贱不值钱,死在您剑下可会侮辱了您的威名啊……”

  萧忆看着面前的人瑟瑟发抖,又是解释又是求饶的模样,心里的怒气微微消下去一点。他把剑稍微拿远了一点:“外面是哪?”

  楚凌看着剑终于拿远了一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那个臭老头,更不觉气愤。小脑袋飞速转动,一会儿已想出了十几种回去折腾他的计划。又听得面前的男人问她外面是哪,正想着要如实说来。却突然想起来,这种事情是不能告诉他的,否则这个世界可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脑子一转,楚凌抬手便指着林子旁边的山说:“我是从那个山上掉下来的,我打碎了我爷爷珍贵的茶盅,他一气之下把我从山上扔下来了......”

  还没说完,刚才拿开的剑就又靠近了,男人冷冷的声音响起:“山在那边,你能飞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楚凌反应过来,心里大骂自己蠢。应该说是乘着大鸟飞行,一不小心掉下来才更符合实际情况吧。可是话已出口,再矢口否认更会让他起疑。只好举起双手硬着头皮说:“大侠饶命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飞得这么远啊,如果让我选择,我说什么也不会飞到这里来啊……”

  萧忆看着她解释,一声不吭。

  那边的山上,他并未去过,也不知道山上是否有人居住。如果这丫头说的是真话,看来他爷爷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可如果她在撒慌,倒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方便。想到这里,萧忆眉目微动,眼神也变得异常冰冷。

  楚凌看着面前的男人沉默不语,自己也不敢动。她屏息仰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眼神突然变了。楚凌心道糟糕,他这是动了杀心。

  求生本能驱使,楚凌想也没想,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拧了自己的大腿后根一把,硬生生挤出几滴可怜的眼泪,委屈道:

  “大侠不信我就算了,索性我也是自小没了爹娘,唯一的爷爷又不爱我,大侠您在这里杀了我,我也好转世投胎去一户好人家。只是我今年才十六,正是二八年华,爷爷虽然待我不好,可好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走了以后,爷爷也是举目无亲,甚是可怜。我一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个地方无依无靠,大侠杀了我也是易如反掌。只要大侠不觉得以强凌弱,我也不稀罕这一条贱命。大侠,您动手吧。”

  说完楚凌便把头发拨向一边露出白嫩细长的脖颈,认命一样地闭上了眼睛,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等着。

  她这是在赌,她刚才一番利弊陈述其实无非就是告诉他,虽然自己来路不明,可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对他毫无威胁。况且他们素未谋面,没有前缘后怨,也不会侵犯彼此的利益。面前这个人但凡有一点良善之心,此时应该会饶了她。

  萧忆听了她一番陈述,当下又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心里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过敏感。

  她说自己从小父母双亡,只与爷爷相依为命,与他从小流落街头,后来被白胡子老头救起也不无相似。看她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功夫。就算她有什么行动,也奈何不了他。

  想了再想,便收了剑,对跪在地上的楚凌说:“你起来吧。”

  楚凌听了这话后,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心里高兴得不行,可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睁着泫然欲泣的眼睛:“大侠这是不打算杀我了?”

  萧忆在心里念诀隐去手中的剑,淡淡地说:“暂时是不杀你了,不过你要是敢骗我,到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

  楚凌心下大为放松,正要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感谢大侠的不杀之恩。只见对方手里的剑发出一丝悠悠的蓝光,眨眼之间,竟消失不见了。

  “这......”楚凌心里想着书里看到的情节,不由得震惊道:“你是萧忆?!”

  萧忆冷冷的目光扫过来,刚恢复散漫的表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认识我?”

  楚凌心里大叫糟糕,后悔得想打自己几个嘴巴。眼看着萧忆的目光越来越冷,急中生智间忙说:“谁不知道武林第一的萧大侠,手执一把能隐于无形的玉隐剑,我以前听我爷爷提起这件上古奇物,说是有灵性能认主,今日终得一见,有些吃惊罢了。”

  萧忆看得她一副认真的表情也不像说谎。况且自从天下论剑之后,自己也的确是声名远播。反正不管她说什么,胆敢有什么异动杀了就是了。

  楚凌胡诌了一番,见对方也不回答,只从怀中取出一把刀,几步走到马旁边,弯下身子温柔地摸着马的鬃毛。

  马儿知道是主人来了,目露喜色地看着他,仿佛感应到主人来救它。

  萧忆眼神平静似水,唇角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柔和,仿佛与马儿心灵相通。下一刻却突然冷了眼神,右手的短刀利落地刺出,直插入马的心腹。

  马的眼睛大睁了一下,随即哼哼一声,便断了气。

  楚凌虽然知道这是对马儿最好的处理,但是看到萧忆毫不手软的动作,也不免觉得此人的冷血心狠。

  这马儿也不知道跟了他多久,眼睛睁得那么大,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死在主人的手里了。

  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萧忆站起身来:“走吧。”

  楚凌不明就里,呆呆地问:“什么?”

  萧忆背对着她,淡淡的声音传过来:“你砸死了我的马,总要赔点什么。我现下要去天华山,你就一路上伺候我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什么?!

  楚凌听了他的话心里叫苦不迭。

  跟着萧忆?跟着这么个喜怒不定的大魔王?

  完了。

  楚凌脸上一片惨淡,眉头拧成个八字。

  跟着他肯定会特别惨。

  可是她连跑个八百米都是问题,这会儿就算拼了命,估计也跑不过萧忆。她压死了萧忆的马,好不容易在他的剑下求得一条小命,要是再忤逆他估计又要面临被杀的危险。

  唉。

  楚凌垂下肩膀深深叹气。

  一事不顺,诸事不宜。

  事到如今,只能先跟着他,之后再见机行事了。

  又在心里把老头诅咒了个千百遍,楚凌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

  抬头见萧忆已经走远,忙不迭小跑着追上去,一边在嘴里叫着:“萧大侠你走慢点啊!我有点追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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